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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御抬着眼睑,双目澄明,如墨的眸子似有流光溢出。他定定凝视的傅长书的心打鼓的跳,石锤的痛,道:“你如何跟皇上交代?”
说道此处,傅长书淡淡笑了:“这是你跟我最像的地方,我无法给皇上交代,你又如何跟锦王解释。”他看着天际渐渐染成铅灰,很多人都活在这样灰色地界,他道:“我能做的就是护他周全,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你给他留个体面,以谢氏之名入主天下。”
“你在做梦!”亓御断然拒绝,他曾叫过谢陵季陵,总不能真做了谢陵名义的兄长。
傅长书笑意渐浓,如果说亓御刚回京那会对谢陵只是存了带着怜护隐晦的心思,以及亓御自己的心思——避免少帝再次横生,那此刻亓御的心思便明了了七分。
他看着亓御难得焦头烂额,却是心中涌出喜意。他上前拍拍亓御的肩头,作为过来人善意劝导:“不管最初是何心态去靠近,因为才华、秉性、容颜起的心思,无论你多么抗拒想不通,最后都会慢慢被”傅长书指了指亓御的心室,“这里吞噬,挣扎不出,结局会很惨。”
亓御毫不客气的拂开傅长书的手,挑眉道:“就像王渊澄对谢陶?”
傅长书微愣,继而明白了什么,便点了头:“人财两失,痛苦不堪。”言罢他转身边走边高呼:“王渊澄这个游走在疯子边缘的人和已经成为疯子的扶昃你多加提防。”
他怎么觉得该提防的是你们这群疯子?!逼迫式禅让的主意都敢打。
转眼一月已过,十一月半谢陵等人才将安全到居州。
入城之时,天色已晚。尽管他们递了信给城中刺史,却仍无人前来接引。
“锦王殿下,你们中原刺史比尹道还不讲究。”一月相处,宇文岁不是调笑谢陵,便是跟尹沉水瞎杠,可谓不亦乐乎。
尹沉水懒得理会宇文岁,只道:“宇文岸,你这四弟宇文岁的嘴都快赶上御史台那帮子老头了。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偏跟着老头子们作怪!”
“你!”宇文岁比起走遍大江南北的尹沉水,到底差火候。
宇文岸听着尹沉二人总归嘴仗,便不挂心。
与此同时,天色愈加晦暗,城中人烟稀少,阵阵阴冷之风席卷而来。风中带着浑浊的腐烂气味,令众人捏鼻闭气之余,更是将谢陵一行人吓的三魂七魄飞天。
一众白麻衣人四肢机械的走来,且个个顶着张刷的精白的脸,目下突出的脸肌上重重拍了两团红。冥人出行,众人属实没有想到会等来这么一幕。
“尹…尹道”宇文岁牙床上下打颤,“你不是道士吗,赶紧把这群玩意儿赶走!”
尹沉水依旧懒得理会,只是看向那位容貌昳丽的锦王。谢陵垂着眉眼,神情很是静默,看着还很失落。
街头一栋酒楼,灯火通明,与外面的幽暗对比鲜明。
上座的华服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柄折扇,身侧站着的正是本应该去接引谢陵的居州刺史梁公。
“世子放心罢,咱们表了这个态,山北道各州便会纷纷响应,届时不必再看中央脸色,军饷问题也便迎刃而解。”梁公这话掺了八成假。
“可惜等来的不是亓御,”襄成王世子杜秋鹜微不可知的叹息,“好在没参和高明王府的事,李景行这个亏吃的真是不动声色,跟个哑巴似的。”
梁公也叹:“谁成想高明王这样没骨气,竟然让亓御这个外人插手王府争斗,万幸荆南王溜的也算快。”
杜秋鹜嗤笑:“溜?只怕溜回封地更加绝望。”
梁公搔首不解:“世子这话下官倒是不懂了?后方不安,荆南王也敢搅和高明王府之变?”
杜秋鹜一柄折扇刷的张开,扇了阵冰凉的风,他讥诮:“亓仪大军开拔江南剿匪,就那点水匪能费什么事,李景行自以为手伸的长,殊不知亓仪的手只怕已经伸到他脖子上,扼住他的喉咙要他的命了!”
梁公一想通其中,便是冷汗直冒,倘若真是如此,荆南王现下只怕真的是个老实的荆南王了。如此一来,襄成王他们岂不是唯一没有束缚的了!?
心中大喜,眉开眼笑的梁公腹中草拟好一大段吉祥话欲哄给杜世子,哪知才乐呵呵的抬起头就瞧见了杜世子双目阴沉,眸中结冰,顿时敛色屏气憋回了话。
“梁大人是有钱还是有粮?”现下他们襄成王一派最缺的就是钱粮。
梁公哑然,他若有钱粮还用跟着襄成王混日子?还用挑战中央给山北道诸州做模范,当出头鸟?
“这…下官…谁承想来的不是亓御…”梁公等人想见的是亓御,哪里是什么锦王。
杜秋鹜啪嗒的把扇子拍在桌上,横眉冷呵:“谁让你上次留不住亓御!”
这…不是他留不住,而是亓御压根就没想见过他,哪怕他舍得半仓粮!
冥人僵行,一路踩着阴风,双目似有鬼火的幽幽瞄着谢陵等人。眼看一众冥人越来越近,谢陵等人却是钉在原地不动。
“糟了!这风有药!”尹沉水觉着身子懈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
阴风夹杂着腥臭,以致尹沉水只顾着捏鼻子忽略风中有异。
谢陵试图提臂,却发现冥人已经青锋亮相,刀刃寒光照衣。寒刃欲摧,千钧一发间兵戈相交声中谢陵被人揽腰后撤。
“全部杀了。”
谢陵满面错愕,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确认眼前这个揽着他腰的是亓御!
亓御面容冷峻如旧,动作迅捷却又轻柔的给谢陵喂了颗药丸。
“亓少将军,你给我找的同伴不太靠谱。”谢陵待身子活动自如便道。
“殿下想要谁跟着?”亓御低笑。
“自然是你跟着最好。”谢陵答。
亓御的人办事效率高,料理完冥人,直接带着谢陵入住刺史府,并命人锁了刺史府大门,今夜谁都不许放进来!尤其是刺史梁公。
“我看看”谢陵心跳的厉害,亓御偏生要给他看看,谢陵拒绝:“你又不是大夫,看什么看。”
亓御淡笑停手,谢陵却是如同月前宫廷一般拥抱眼前人。他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亓少将军百忙之中可曾想过我?”
亓御头颅微微后仰,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殿下如今越发活泼了。”
谢陵偏头微哼:“是你先抱我的,还在将军府说我是”碍于颜面,媳妇这两个字谢陵吐不出来。
“是我说的,”亓御扬起唇角话一转:“其他却都是殿下自己想的。”
谢陵闻言,顿时撒开手,垂下头道:“我。。。我知道皇兄是想利用你保护我,可是亓御,我发现我并不是单单为着活下去跟着你,”话至此,谢陵手脚发麻酸软却仍旧挺直脊背,“这些日子我发现,我很想你,就像漠北望月遥念故乡的将士,也像傅府进学时翘首以待的宇文嵚,甚至能感同身受叶唤真的入骨相思。。。”
谢陵记忆中的人很少,他能具体描摹这种心情的例子并不多。但他能想到都用上了。
亓御将手扣在谢陵后脑勺,使其贴着自己肩膀道:“殿下觉得我撂下东突厥与吐谷浑慕容部来此,是何目的?”
谢陵在亓御肩头嗫嚅:“我。。。想你告诉我。”他独下居州,如何能震慑的住已经归顺襄成王的地方官员。
“我不想你跟一群狼才虎豹赌忠诚,他们既畏惧我,我便站到你身边。”
“不管天下的水有多么浑浊,只要我能挺身而立,便一定会站在你身边。”
月渐西沉,烈风似刀,霜星一地,纵使外面的世界有多么萧瑟凄冷,只要他立身此世,任飓风凌冽刀剑锋利仍旧可护你不染凝夜紫,不闻折戟锈。
“那你呢?”谢陵乐意此言,但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接受,“居州不算大州,仍旧以此态度迎我,可见地方对皇兄不甚在意,皇嗣不丰,眼下剩一个祸身的我,这些年来皇兄能坐稳皇是哪些人在付出代价,并不难猜。”
第37章 他看的开
亓御不管谢陵想到了多少,他只道:“皇上当年敢做这个位子,你如何不敢?”
为何不敢?谢陵思量万千,此时非彼时,他亦非皇兄,他能利用的只有亓御的心意,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比不了皇兄的狠心——他做不到无心的利用亓御。
“如果这天下真的要改姓了,谁又能拦得住?”谢陵慢慢挣脱亓御的桎梏,继续道:“两手无一物,肩不能扛一国之责,手不能提一国之重,这样的君主要来何用?!”
亓御有些郁闷,他辗转北面多日,待让宇文部暂时压下对宇文嵚与林硕一事动作,又牵线北军与鲜卑宇文部联合以抗东突厥与鲜卑慕容部,一遭忙活下来,日日苦恼如何同谢陵说清时下状况以及谢氏危急存亡,哪知谢陵如此看的开。
“皇上那里,我同傅许都会多加留意。”亓御能做只有这么多。
谢陵能坦然接受谢氏大厦倾颓,不代表做了十年帝位的谢阳可以吞下此果。
“你今日守夜吗?”谢陵突然道。
亓御摇头:“我不给殿下守夜,我同殿下睡床。”
。。。。。。。。。
本是要看笑话的梁公同襄成王世子杜秋鹜,笑话没看成,反倒被拦在刺史府外。杜秋鹜迎面一阵刺骨的深秋冷风,双颊如针刺入,顿时吸溜道:“你不是说亓御不来吗?!这他祖宗的谁封了你的刺史府!”
梁公双臂抱肩摩擦生热,待暖和一息道:“这,下官明明接了信说,禁军清洗,东突厥与慕容部意欲联合,西南海崖又生乱,亓御走不开的,哪知这亓御如此悠闲乱跑!”
跑也就算了,居然真的悄无声息到了他居州。真是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祖宗的,当亓仪吃饱了没事干,还是觉得南衙与各地折冲府是摆设!”杜秋鹜搁居州耗了这些时日,他老子要的钱粮还没个影,自己想入刺史府打个秋风,都让让亓御堵在门外了!
“这禁军南衙不是当摆设了好多些年了。。。”梁公可是知道不少折冲府对禁军南衙的牙璋(兵符)都是视若无睹。
“你祖宗的!你还当病帝的南衙,眼下是亓御的南衙!”杜秋鹜话说到嘴边,突然想起什么,心中大念不好,刚想抬脚溜走就被孙思清带人围了。
孙思清忍住不笑,少将军说有大鱼认死理,还真是。
杜秋鹜两眼一闭,完了居州的折冲府府兵是保不住了。亓御这厮亲临居州只怕是想拿居州折冲府杀鸡儆各地折冲府,他就不该跟他老子对亓御抱什么心思。还不如跟李荣业那个老贼扯磨银子,还没把主意打亓御身上,亓御刀子落得那叫一个干脆。
果真如杜秋鹜所想一般,居州折冲府倒了血霉,一千人丢了二百个脑袋。山北道十五府包括巴州在内一千二百人的上府,无一例外的收到了装稽首的函匣。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折冲府都督们都收到来自中央督统亓御的亲笔问候。
“这可有足足五百多折冲府!”尹沉水不可置信的听着宇文岁从宇文部得来的消息,“这五百多封问候信,亓御能写一封,我家财散尽!”
宇文岁亦然一脸不可置信,只是默然看着他大哥。宇文岸不关心这些个,他关心的是宇文部与慕容部的斗争,眼下只有他二弟宇文岂在宇文部,他总是不放心。
“千金散尽还复来,尹道长的话一向滑头。”谢陵披着披风,身旁站着的亓御正边行边阅读一封书信。
“哼”清洗干净的尹沉水是一张瓷肌娃娃脸,动作□□皆带着稚嫩。他道:“他以前那些书信就没自己正经画两笔!”语毕得意的看了眼谢陵,好像再说我跟亓御比你跟亓御熟稔。
谢陵淡笑,只当没看见。
亓御抬起头却是看着宇文岸道:“渊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