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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是当今圣上御笔改的名次,几人便是心有不平也不敢妄议,自然只得顺势将话题带过、转而又自称赞起了那位在下人心中形象极好的西府大少,让此前一路急赶、就盼着能有人同他一道分享喜悦的柳诚不由听得连连点头……好在他总算还记得自个儿真正的任务是什么,遂一声轻咳、同老张、老李指了指巷口道:
“张叔、李叔,礼部传报的人想来不刻便至,麻烦两位接待一番。我还得往里头报信呢!就先走一步了!”
言罢,他也不等张、李二人回应,迈起步子便往西府正房奔了去──若非他还勉强记得少爷平日灌输他的“戒骄戒躁”四字,只怕老早便高喊着“少爷中了榜眼”一路进屋了。
──只是当他耐着性子分别往老爷和老太爷处报完了信,在连串的鞭炮声中气喘吁吁地回到正主儿院落中准备同自家少爷报喜时,却不论书房又或主屋里都没能寻得自家主子──西府大少柳靖云的身影……回想起昨夜少爷要他一早出门看榜时的表情,隐隐意识到什么的柳诚脸色一白,忙抓住了一旁正于屋中整理家什的婢女,急急道:
“昕容姊姊,少爷人呢?”
“嗯?少爷不是说了要看榜,一早就同你一道出去了么?”
名唤昕容的婢女微愣道,却旋即在柳诚慌乱无措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不由额际香汗微泛、问:
“少爷不是跟你一道出去的?”
“不是……他说会留在府里等我喜信的!”
“成绩如何?”
“榜眼──怎么办呐,昕容姐姐?方才半途上便已听得鞭炮声响,多半是礼部的人已上门报喜来了。若是主屋那边差人请少爷过去……”
“事已至此,不是硬撑就是得认了──总之你再跑一趟去外头寻少爷先,我在此看情况磨上一阵吧。”
那昕容是个有主意的,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章程,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柳诚赶紧找人去……瞧着如此,才刚跑了老远回来的柳诚心下暗暗叫苦,却仍只得认命地再次掉头、按着平日对主子的了解往外寻起了人──
* * *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贺!地字二号房徐生荣登今科三甲”
“贺!天字三号房王生荣登今科三甲传胪!”
“贺!人字十六号房陈生荣登今科二甲第七十六名!”
“贺!人字七号房伍生荣登今科二甲第四十名!”
“贺!地字五号房张生荣登今科二甲第十七名!”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连串鞭炮声,客栈掌柜报喜信的嗓音一阵接一阵地响起,令方始开门营业不久的大堂顷刻便淹没在了士子们交互道喜和恭维的声浪。
这间客店名为“高升”,乃是京中诸多客店中距离礼部试院最近的一间,自二十多年前开业以来便极受赴京赶考、家中又甚为富余的举子们喜爱。不仅会试前半年便一房难求,甚至还有自上一届大比过后便洒下重金,将曾出过状元、榜眼或探花的房里一包三年的人,其受欢迎的程度自然可见一斑。
由于会试结果早在半个月前便已公布,如今仍留在高升客店中的多是已确定上榜的士子、少数几个没上榜的也多已平复心绪,故几家欢乐几家愁之事虽仍在所难免,堂中众人面上却俱是一片欢欣,那几个名次较好的士子和礼部前来报信的差人自然更不待言……前者打赏打得开心、后者收赏收得高兴,却也无人会去在意这堂中的此起彼落恭维道贺究竟有多少是发自真心,自也更无人会去留心二楼邻大堂的一处包间内独坐着的、那道正饶有兴致地透过半启窗棂俯瞰着众生相的身影。
──那是一名瞧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相貌端秀清俊、气质闲淡温雅的少年。他身着一袭浅玉绿色长袍,素净轻软的衣料色彩凝稳而不失轻盈、上头更隐隐可见得几许蔓草纹的暗缇花,却是朴实中隐现风华、无言地透露出了穿衣者不凡的出身。
听着大堂里一时间犹难止息的欢庆声浪,尽管桌前早已铺开了一席颇为丰盛的早膳,少年却始终不曾动筷。他只是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提杯轻啜了口茶,直到门外一阵稳实的足音由远渐近,他才收回了心绪主动起身,于对方推门而入的同时颔首一礼、温和而不失矜持地招呼道:
“能得少谷主依约前来,靖云委实不胜荣幸──请。”
“……柳少倒是好兴致,身为今科榜眼却不在家中好好打赏谢客,反倒还来看这些愚昧虚伪之徒的热闹。”
来者身穿一袭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深藏青色大氅,眉眼间如语气般俱带着一股冷凝讽意,乃是一名年纪略长少许、且生得极其俊美的少年。他姿容挺拔、气度沉着,便是单单那么站着也自有一股冷峻凛然的傲岸风仪,与桌前半点锋芒不露、气质亦温润如玉的少年无疑是两个极端……只是放眼望去,相对而立的两人虽丰采迥异,却不论气度姿仪俱难分轩轾,便是以“当世人杰”称之亦丝毫不为过;相较之下,一楼大堂那些个正给人捧得飘飘欲仙的新科进士虽也是当朝才俊,却不论行仪处事都比两人差上不只一筹,自然是判若云泥、难以相比了。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眼下置身包间之中的两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柳府大少、今科榜眼柳靖云,和与其并称为“京城二少”的阳武侯世子、流影谷少谷主西门晔。
二人虽俱是豪门出身、又常给人拿来相提并论,可流影谷西门家乃是顶着半个江湖身分的武勋侯府,柳氏却是耕读传家的文臣门第,双方不互相为敌就已经不错了,哪还谈得上什么交情?这也才有了西门晔甫入包间的那一番冷言奚落。
可听着的柳靖云却未因此动怒。
──且不说西门晔其人性情自来如此;单是昨夜自个儿贸然发帖相请、对方还肯清早前来,便已是极给面子的事了……也因此,修养极好的绿衣少年只是毫不介怀地微微一笑,而在又自比了比对侧的位置请对方歇坐后双唇轻启,温声道:
“看着这众生百相、揣度着各人心思,不也是极为有趣的磨练?况且靖云既已登科,今后怕是少不得一阵忙碌,自然只得趁眼下的空档约少谷主出来一会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暗中邀某来此,还特意摆上一桌早膳相请,想来必有所求。”
“与其说‘所求’,不如说是‘提议’……以少谷主之才,听完靖云的提议后必会十分感兴趣才是。”
“喔?”
闻言,已自用起早膳的西门晔微一挑眉:“且说。”
“近日朝中对是否东征高丽的争辩愈烈。圣意虽偏向出兵,却因卓相一系劝阻甚剧、家父亦未曾表态之故而始终悬而未决……在此情况下,若靖云上殿陛见时公然表露欲投笔从戎、扬我国威,不知少谷主以为结果如何?”
“原来如此……柳少倒是好算计。”
柳靖云乃是吏部尚书柳明纬的嫡长子,这话出自他之口,自然会让人以为是柳明纬用这种手段表达支持东征之意,从而改变朝中本来僵持难定的风向。
旗下有不少弟子任职军中的流影谷本就是东征的支持者,故事情若真如柳靖云所暗喻的那般发展,西门晔倒也十分乐见……只是他为人素来谨慎,此事由柳靖云提出又有些蹊跷,自不可能因对方的三言两语便照单全收。也因此,略一沉吟后,他已自神色一正、搁下筷子坐直上身──尽管他的姿仪本已无可挑剔──出声问:
“柳少便不怕令尊当庭澄清?”
“靖云不过是表达自个儿的志向罢了,一不曾妄用家父的名头、二不曾假冒家父的意见,又有何可供澄清之处?”
柳靖云微微一笑道,音声温和如旧,所脱口的字句却是迥异的犀利:“况且圣上知晓靖云的拳拳报国之心后,少不得还会嘉许家父一番……在此情况下,若家父以靖云‘妄语’相责或自承教子无方,岂不就意味着靖云的报国之心是错误的?自也只有默认并暗中收拾残局一途。”
“……那么,柳少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意欲报国什么的空话便不必提了……以柳阀的背景和柳少新科榜眼之身,又岂愁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若说我不过是想上战场争个功勋呢?进士及第能得一个六品缺便已是到顶;可若靖云改文从武,立马便能得一个至少五品的衔不说,更有机会在东征军中立下不世功绩……如此前途,岂不比慢慢在朝中苦熬更来得有前景些?”
“今日换作别人,某或许还会相信这番说词;可柳少么……”
最后的话语并未脱口,未尽之意却已是昭然若揭……不知该说是恭维抑或挖苦的言词让听着的柳靖云不由一阵苦笑,而终在片刻思量酝酿过后、有所决意般地双唇轻启,道出了那已于自个儿心中深埋已久的疑问:
“少谷主从不曾迟疑过么?”
“嗯?”
“你我虽一武一文,却俱为世家嫡长,也同样自小便被众人寄予厚望、注定了日后肩负大任统领一门的道路……而对这样容不得一丝偏移,只是一味顺应他人期待往前、往上迈进的道路,少谷主从不曾有过分毫迟疑么?”
“不曾。”
──而这等若剖白心迹的一问换来的,是西门晔确实连转瞬迟疑都不曾的、斩钉截铁的一句。
“他人的期望又如何?道路已然注定又如何?既然出身世家、享有了如今的一切,自然便得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说其他,如若你今日出身贫寒、连个温饱都难以求得,光是汲汲营营于生存都来不及了,却哪还得思量这些问题的余裕?”
“那么……若不考虑责任有否呢?”
望着眼前人面上那种全无一丝犹疑与惘然的笃定,柳靖云眸间几分羡艳升起,但却仍是紧逼着进一步提出了自个儿的质疑:“若不考虑这些与生俱来的责任,少谷主是否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毫无一丝迟疑地踏上如今的人生道路?”
而这一回,西门晔没有马上回答。
他只是像在确认对方的真意一般定定凝视了柳靖云好一阵,直到瞧清后者眸间的疑惑与认真后方微微颔首、答道:
“虽说这个问题其实无法成立──你我的出身、责任与机会,都是相伴相生、不容分离的──可不容否认地,某从未对这样的生活起过分毫的排拒或疑问。”
顿了顿,许是觉得自己仍未解释完全,他又接着补充道:
“自小,我……某心中唯一惦记之事,便是如何将祖辈的事业发展壮大──在某看来,便不提责任,这些也连同天赋才能一般,都是与生俱来、且早从一开始便已深植于血脉骨髓之中的本能。既是本能,自然便是某生命的一部份,又岂有刻意弃绝的道理?至于在此之外的选择或道路……某不曾考虑、也不打算考虑。”
尽管叙述的音声仍是一如先前的笃定,西门晔的语气却已略为和缓、言词间更已带上了些许殷殷教诲的味道,倒像真是在为听者释疑解惑一般……知晓对方虽对自个儿的烦恼有些不以为然、却是十分认真地给予了回答,柳靖云心下感佩欣羡之余亦已是几分交杂升起,而终在深深吸了口气后、叹息着说出了自个儿今日诸般作为的真正原由──
“靖云无意逃避自身的责任,可却总禁不住要想:承担起这份责任的,真只有父亲所定下的那条路子么?”
最先脱口的是一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