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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收尽-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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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轩心头翻江倒海,浅浅答了句:“谢主隆恩。臣即刻便送其离宫。”
天阙不以为意,拾起手边书折,漫不经心翻阅起来,再不顾二人。寒轩则着人扶了骖尔,出了曜灼宫,暂入领宫司安置。
领宫司狭仄,一室而已,寒轩遣尽宫人,取来药酒,细细替骖尔擦拭伤口。
寒轩不敢露出亲近之意,不过如常语气问了句:“你是如何入的宫中。”
骖尔,如今应唤为绥安,经此一事,自是满面颓唐:“当日山中救你,那些人终是找上门来,我一人不敌,一路奔逃,混入军中。后随军攻城,听得宫人私语,唤领宫为磊氏,我才恍然大悟,当年是要将你送入宫中。我便脱群离队,在宫中遍寻,为再见你一面。”
寒轩闻言默然,良久才强撑淡然道:“你救命之恩,我定永志不忘。只是事态如此,你如今身居高位,可寻一贤良慧著之人,成天人之美。”
“你不必如此的……”绥安亦知轻重,故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了了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寒轩亦生伤感,如今再听此句,那一身野气,与当夜爽朗笑声,都已不再了。
不敢多言他物,寒轩只道:“记住,如今你我是兄妹,你是我嫡亲兄长。”
绥安缄口,好在枝雨来传,道车架备好,二人便起身出门,寒轩眼见一架小车,送了绥安离宫而去。

天阙自即位,先替祈皇发丧,再登基践祚,匡国理政,平朝堂非议,安四方军将。待得时局稍定,便着人将家眷自西南接入京中。不过半月,天若与梁勋等人,便到了这玉阙之中。
是日天朗气清,博山云润,红梅初绽,芳浓风娇。天阙金冠朝服,意气风发,立于殿阶之上。寒轩伴于身侧,神色微抿,半是期盼,半是愧怍,只待与梁勋相见。
车架才入宫门,天阙早迫不及待,疾步下了殿阶。二人下车,天若一如当年,面色寒肃,冷若秋霜,鬓边一朵正红牡丹,更令其势压旁人。而梁勋随于其后,容色疏淡,面如皎月,婉态清癯,似别有清愁。
天阙大步流星,行至二人身前,满面喜色,开口道:“你二人一路辛苦。”
天若不过颔首,梁勋却婉言一句:“多谢陛下挂怀。”
寒轩亦到驾前,一脸笑意,对众人道:“一路风尘颠沛,陛下早已备下佳筵玉馔,且入殿再说吧。”
天阙便伴天若行于前,寒轩故意迟了几步,回身间,对上梁勋双目,只愧意陡生。然梁勋不过轻拍寒轩素手,面色浅淡,不曾多言。
入了殿中,众人依次落座,天阙却不耐缛节,只兴致勃勃对天若道:“朕已有圣旨,你我二人之母,皆追封皇后,姐姐自然是长公主。不过封号仪制,尚需礼曹定夺。”
天若含笑应允,寒轩见梁勋目光黯然,便忙对天阙道:“娘娘入侍已久,陛下羁旅营寨,亦当好生补偿了。”
天阙思索片刻:“便封为昭妃吧。”
顷刻间,众人心下皆是明白,寒轩更是心起秋风,不能自已。倒是梁勋自己开解,恭敬道了句:“谢陛下。”
寒轩不肯放过,追道:“宫室与头冠,陛下当花一番心思。”
天阙笑道:“在府中时,曾见勋儿临帖,记得一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实是妙绝,便将西苑主殿,改为顾缘殿,供勋儿起居吧。勋儿清婉内秀,头冠不宜张扬,便取青玉,打一只顾盼青梅冠,想来必合勋儿性子。”
如此一言,众人起身相贺,复宴饮开去。殿中便又是一片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之景。
然寒轩心头不豫,酒过多巡,见梁勋不胜酒力,便禀明天阙,伴梁勋离了殿中。
转过回廊,出了主殿,二人向后院山石错落中行去。待得人迹罕至,寒轩只难抑珠泪,殷殷道了句:“是我不好,苦了你了。到底是我一时气短……留你一人于府中,吉凶难料,无所依傍,倒不似我,若出事,好歹有条退路。我真是该死……”
梁勋倒是波澜不起,安然道:“无事的,你我已经试过,那边分秒未动,我畅游此间,倒觉得新奇安乐。”
“我听府中人道,他未曾与你同宿。我只又怕你孤苦,又恐你为难。只怪我思虑不周,行事鲁莽……到头来既不曾探得其真意,反教你我身陷泥淖,不可脱身……我真是糊涂……每每收到你来书,我都只觉对不住你……”
寒轩啜泣不止,满面愧色,梁勋倒是温然替其拭泪:“我来此间,不过为了帮你。如今可全身而退,岂非更是幸事?我本无意于他的。”
“你若想回去,我不日便可寻个由头。你若想留于此间,你我亦可好好打算。”
“且先留着吧。这一场大梦,我尚未做的满意。”梁勋强颜一笑,“倒是你,常伴君侧,虚实轻重都要当心。”
“如今的日子,总好过烽火连天的时候。当时以为你我可互为援引,未雨绸缪,不想一路上,亦不曾有何枝节。”
“其实……”梁勋一时眉起微云,“罢了,那思澄平与公主渊源颇深,互有往来亦无可指摘,怕是我多心。”

春去秋来,流光如水,转眼便到了第二年夏末。
天阙去岁十月十九入主玉阙,此间励精图治,勤勉政务,待到春日,便已得三军整肃,国政兴畅,朝堂无波,四海生平。正因国泰民安,朝臣便置喙于内务,常提立后之事。然于无人处,天阙与寒轩相对,屡屡提及,寒轩一再婉拒,天阙便亦作罢。
朝中河清海晏,内宫更是风平浪静。天若赐居麟游宫,避世而居,甚少露面。天阙为示其善待祈皇遗孀,后宫之事,若需上殿决断,则皆托赖蓝泽。数度亲贵宴饮,皆由蓝泽主事,可为天阙,博一美名。
然一介太妃常抛头露面,众人口中自有龃龉,无奈梁勋只道不堪理事,数度推脱,天阙便不欲强人所难。长日中,梁勋安分守己,幽居于内。天阙虽不曾留宿顾缘殿中,却常唤其为伴,观山品茗,对弈为乐,外人眼中,尚不算凄凉境地。然寒轩明白,此中辛苦,唯有其人,才可冷暖自知。
外臣之中,绥安可谓平步青云。为避嫌隙,虽与寒轩同居一府,绥安倒甚少与之照面。因其得力,天阙便擢升绥安为九城提督。兼有萧遇为镇国将军,内外皆是英将,国中则固若金汤。
或因公务日紧,绥安与寒轩皆是自顾不暇,则更可相安无事。天阙最是沉得住气,大半年过去,也不曾过问。
到了夏阑之时,宫中张罗起天阙生辰,因是登基后第一个万寿紫宸,便欲隆而重之,以示天威,寒轩为得此事,只早出晚归,愈发忙于往日。
一日早起,轻启雕窗,慵整纤手,见窗外虹桥之下,有乱红飘砌,便知秋至。
于那髣髴阁上,寒轩对镜梳洗,淡扫蛾眉。忽而听得马蹄声声,遥遥一望,才见秋阳之下,绥安神采奕奕,坐于马上。
寒轩心起惴惴,只草草妆饰,束服挽髻,一身水色宫装,头上一顶踏雪寻梅冠,神色谨肃,款步下了小楼。
“哥哥今日怎么来了?”寒轩面含霜雪,不敢露半分殷勤。
“我见你多日夜半才归,又日出则起,恐你辛苦。想了多日,只想来送送你。”绥安似有羞赧,小心答道。
寒轩不便发难,更是见其战战兢兢之态,心下多有感怀:论体贴关顾,天阙自是不如绥安。然其心头自是明白,想占尽春风,不过是自寻苦果。
二人久立不语,都有点点尴尬。寒轩心头一软,只身上了车内,紧闭门扉,由得绥安策马,带这一架小车,缓缓向玉阙而去。
宫道之上,有一道急弯,行到此处,寒轩轻起车帘,见绥安背脊如山,恍如当年。
道旁一棵银杏,已生点点黄叶,翩然落于绝壁之下。寒轩见此,不觉心意舒弛,又见那晴空丽日,黛山微云,连日疲累,亦稍稍化解。
到了穹汉门,绥安翻身下马,欲扶寒轩。寒轩顿生惶恐,悄然避开,自己下了车来。环视四周,见零星几个宫人,不觉心起浓云,不知此景,又要生多少是非。
未曾想到的是,绥安不仅不知回避,更是上前一步,敏捷将一物,生生塞入寒轩袖口。
寒轩眼波一横,却撞上绥安一抹温柔:“你救命之恩,我从未谢过。我看了多日,唯此物最衬你。”
寒轩又气又恼,只不敢发作,转身便去。更不想几步之后,绥安扬声一句:“我最喜欢朱红色,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纵是恼羞成怒,寒轩却未回头,不过加紧脚步,入了穹汉门去。
溪见居于宫中,此刻正候于门内,见寒轩来,更兼一脸薄怒,不禁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寒轩微收神色,平复心绪,强道了句:“我无事。”
溪见不敢追问,只道:“陛下昨夜于顾缘宫与娘娘对弈,时至半夜,还是未有留宿。”
“你有心了。”寒轩低眉,“宫中琐事,千头万绪,我难免力有不逮,陛下清听,还需你多留意。”
“是。御前我自当周全。”
“还有一事,你亲自去办,万勿张扬。”寒轩自袖中取出一纸,溪见接过,当即纳入袖中,“今年陛下万寿,我想送把短刃,其多缀珠玉,华贵异常,我多年前曾得一见,只是世异时移,不可再得,我画了张图,差可相拟,你且请宫中巧匠,为我打一把吧。”
溪见诺诺,便退身而去。寒轩则转过宇禁阁,到无人处,才将那袖中之物取出查看。
一顶小巧的冠,由红珊瑚制成,那红色暗沉,沉稳饱满,触手生温。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叫移作上阳花。’”寒轩苦涩一笑,“此珊瑚非彼珊瑚,他到底不曾读过什么书,哪知其中厉害……”





第18章 幽情
玉琯凉初应,金壶夜渐阑。
早不见绿纱虫动,蝉噪林深。秋寒渐起,唯有花发夜红,草销寒翠,苍山积雾,北斗阑干。
紫宸将至,寒轩疲于应对,这一日,亦是忙到月上中天,才由宫人提灯,缓缓向穹汉门去。
方出宫门,见绥安坐于马上。夜色中,其一身武装岿然肃穆,座下良驹,亦是轩昂有致。昏灯斜照,看绥安面孔,更是锋芒难掩。
寒轩本就疲累,便无力责怪,只浅浅问了句:“兄长如何在此?”
“营中事毕,逡巡一圈,想来你亦当回府,便等你同行。”绥安面目朗然,野气未脱,更添神采。
“那便同行吧。”寒轩倦极,无意避忌,便面无表情,由宫人扶搀,上了雕车。绥安见此,勒马前行几步,牵动车辙,一路下了山去。
寒轩轻挑车帘,横目看去,绥安行事如常,并无丝毫凝滞,自己故无可多责。玉轮高挂,点星残明,凉风带露,看得人心意悠悠。
待得到了府中,寒轩下车之时,绥安欲扶寒轩,只被寒轩轻轻避开,兼之冷语一句:“再过些时候,便要摇露为霜,你本就辛苦,不必日日来接我回府。”
绥安不见愠色,不过关切道:“你既已知榈庭落叶,何不早些归家?”
“宫中事物繁杂琐碎,我实难抽身。你亦身肩要职,公务劳形,不必如此自苦,更无妄落人口实。如此行事,于你我二人,皆是无益。”
“你我兄妹,如今天下甫定,宫闱不稳。入夜难行,你又不喜随侍,为防不测,为兄的护送妹妹回府,有何不可?”
“我们是什么样的兄妹,世上不知,并非宫闱之中,便无人龃龉。”
见寒轩容色如霜,绥安只微微赧颜,低声一句:“我下回不去穹汉门外便是。”
寒轩不着一言,孤身上了楼去。秋夕迢迢,玉轮亭亭,空庭之中,唯有绥安怅然独立。那髣髴阁上,自是窗扉紧闭,一灯如豆。
纵寒轩有心避忌,然宫中耳目众多,绥安不过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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