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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仓听说,凝眉思忖,“太子此行,如此冒进,究竟为何?”
上官澜曲眼望着眉山,“他身居高位,气量眼界却差了几分。想必是以为,凤澈能公子盟驻足,是因为他将玉矿所在告知于我吧……”
洛裳听说,啐了一口,眉梢眼角,压不住的轻蔑,“徐宏坤对咱们的规矩一知半解,以为玉小哥白露宴后才算真正入盟,到时才会将玉矿奉上。哼,一个玉矿,咱们公子盟也稀罕?”
“要真的有,我也可以笑纳。”上官澜听见洛裳所言,忍不住偏头来看她,有时候稀里糊涂,有时候又聪明太过,真是古灵精怪。
洛裳白了上官澜一眼,“满肚子坏水馊馒头,还好意思!”
圆心大师听到此处,悠悠一叹,两道雪白长眉抖了一抖,开口,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上官檀越此举,叫江湖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恕老衲愚钝,不知檀越所求。”
上官澜将手中酒壶搁下,正色道:“大师求众生成佛。但上官不能成佛,但求我等红尘中人,可善自身。”
圆心大师又一叹,“檀越坦荡,老衲惭愧。”说完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便垂眼默念心经不再多说。
上官澜又将酒壶勾进手中,倚进软塌之中,“若无他事,便散了吧,白露宴,烦请诸君多多费心。”
众人拜别,依次退下。
三日后,白露宴开。公子盟上下群雄聚首,为新人接风洗尘,贺新人入盟。
玉凤澈一袭月白绣红纹的绸缎衣裳落座在群雄之中,温柔俊秀的气质叫他说不清是格格不入还是更胜一筹。看见他的人,总不自觉偏头去看七阶之上檀木长案之后的上官澜。
上官澜在案后悠闲自斟自饮,如今群雄尚未落座,新人尚未一一敬酒互祝,他自然不急。已经到了的,正互相与熟识的招呼,刚到的,正一一落座。
待众人纷纷在座位上稳妥了,上官澜放下刚刚饮空的玉盏,拿起一根象牙箸,在杯沿上轻轻一敲。
“叮”的一声,清脆绵长的响声,顿时响彻宴堂。众人转头过来,看向上官澜。上官澜放下手里的象牙箸,抬眼,笑了一笑,“这一回,百枚公子令,最终走到这公子盟的,却只有十四人,十四位皆是豪杰,还请各自报上名姓,叫上官认一认。”
玉凤澈微微一愣,他知道这回走进公子盟的带上自己共有十五位,为何,他,只说有十四位?皱眉抬眼看向上官澜,却见那人微微一笑,嘴唇轻轻噏合几次,耳边传来他一如既往柔和的声音,“你么,我已经认得了,不必再报上名姓了。”传音入密尚能如此清晰,那人内功之深厚,不敢估量。
十四位新入公子盟的一一报上了名号。
最后一位壮汉报了名号之后,又问道:“江湖早有传闻说玉氏凤澈这次也抢了公子令,也入了公子盟,为何不见——”话音未落,但见一枚细小的物事飞来,直直打在那壮汉额头,穿透颅骨,带着些许骨骼碎片血沫飞出,钉在了壮汉身后的柱子上。在座的眼力非凡,在那物事钉入柱子之后都看清了,那是一枚枣核。但没有谁看清是谁出手。
上官澜施施然再拿了一枚甜干枣,淡淡道:“聒噪。”
众人纷纷回首看向上官澜,神色各自不同。
在公子盟呆久了的,都知道上官澜此举为何;新来的个个心神震恐,这盟主看着温和亲切原来是个杀神,何况以枣核击穿颅骨的深厚内劲,迅速得让他们看不清的出手,足以震得他们不敢造次;玉凤澈看着那壮汉被婢女抬下去,转头看上官澜,希望听到他的答案,但上官澜此时只嚼着甜枣低头斟酒。
上官澜拿起桌上的小碟子将枣核轻轻吐在上头,放了碟子,抬眼看着众人,嘴角一抬眉眼一弯,又是个温润的笑意,“来了公子盟,就别坏了公子盟的规矩,毕竟,上官也不能护你们到底啊。”说完,拿了玉盏子饮酒。
坏了规矩,不是盟主你护着,是盟主第一个收拾吧……
洛裳侧头看上官澜已经没了再说话的兴致,叹了口气,起身,娇声笑道:“来来来,不就是死了个人么,我敬在座各位一杯。”
与洛娘熟识的,都满脸无奈地看着她,什么叫不就死了个人……但依旧照着以往的规矩,抬起酒盏,回道:“洛娘请。”
新人看着洛裳,满脸惶恐,这公子盟的都这么视生命如草芥么?!但看前辈都已经举杯了,也只得赶紧举了盏子跟着:“洛娘请。”
在几个前辈的不懈努力之下,公子宴的氛围,终于稍微活泛了一些,也没人再看宴席上头笑得眉眼弯弯却压根儿不知道在笑什么的上官澜了。
玉凤澈乐得清闲,偶有人来敬酒,也只得迎着。这会儿,又有人来敬酒了,玉凤澈神色稍有些不耐烦,但也斟了酒等着那人来。看似低头把玩手中的酒盏,实则以余光细细审视来人,眉头微微一皱,觉察出了些微的杀机,一手扶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抬眼,唇角一勾,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来,同为公子盟同辈——”
左手举杯迎上那人送来的酒盏,右手拔剑,斜斜上挑,带着一阵寒光,刺入那人心口。那人正倾身下来,仿佛是他自己送上了他的剑尖。
剑尖传来的震动叫玉凤澈始料未及。他,慢了一步?已有他人的剑尖在那人心房等着,那该是一柄神兵,因为他手中的剑已经被那柄剑震坏。
二人心照不宣,同时收剑撤手。半俯身的人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噗”得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玉凤澈案上衣上。颓然倒下的人眉目间依旧一片惊诧,怒目圆睁。
玉凤澈这才看见了先他一步将剑尖自那人身后送入心房的人,是上官澜。
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心道:“到底,是不如他。劈月流辉,原来就是这般光彩……”低头审视自己的剑,一阵轻微的绵响,一道裂缝自剑尖往剑身蔓延。果然,不能再用了。玉凤澈叹了口气,将剑扔下。
上官澜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来,右手轻轻一挥,剑刃上滚圆血珠随即飞出,剑刃一如出鞘前的干净清爽,唰得一声,收剑回鞘。
上官澜跨过尸身往前走了几步,雪白衣襟上鲜血淋漓顺着衣襟滴滴答答。他俯身拍了拍玉凤澈左手,轻声问:“散了宴,喝一杯?”
玉凤澈垂眼落在上官澜的手上,虽然才杀过人,但是,他的手很干净也很温暖,仿佛方才握剑的不是他的手,“好。”
“你情愿就好。”上官澜笑了笑,说完这句,便直起身来回身走了。玉凤澈忽地想起了两月前,他说的一句话:“若是不愿与我共饮,可以直说。”其实,他一直没有不情愿。
白露宴上连死两人,真的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宴散后,玉凤澈应上官澜之邀去了望湖楼。开门,那人仍旧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湖光山色。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眼光往前看,真的不明白,那一片湖,一座眉山,到底能叫他看出几番变化。走到长几之前的蒲团前,垂腰拱手,“盟主。”
“坐。”
玉凤澈盘膝坐在了蒲团上。离得近了些,鼻尖甚至绕上了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味。显然是刚刚沐浴换衣,散在肩上的发还带着些微的湿意。果然,长几上又是摆着那酒壶的,只是不知,这回那酒壶里头,盛着的是什么酒。
上官澜转身过来,翻了两个杯子,推了一个到玉凤澈面前,斟酒,“白露宴不欢而散,想必凤澈不曾尽兴。”话毕,他已经斟满了两杯,伸了拿着杯子的手碰了碰玉凤澈的杯沿。
玉凤澈垂眼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左手微微一动,但旋即平静,“在下不善饮酒,更不善品评,盟主的好酒,在玉某杯中,实在浪费。”
上官澜突然笑出声来。玉凤澈有些讶然地抬头对上上官澜笑意盈盈的一双眼。
上官澜将酒杯收回,却没饮,只放在了长几上,“原来你上回握住我手腕,只是不想我为你斟酒?”
玉凤澈没来由脸红了一红,“也为劝盟主少饮。”
一时无话,上官澜自觉尴尬,还是把酒端起来喝了再斟。
玉凤澈皱眉看着,果然不是个劝得住的,默默伸手,想要将他的酒壶拿住。却没料到他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摸到那酒壶,上官澜却已然拿住了那酒壶,手腕一转,酒壶鼓鼓的肚子就拍在了他的手背上,隐隐有些酥麻。抬眼,却见上官澜已经拿住了酒壶自顾自斟酒去了,“你做什么,要抢我酒壶?”
玉凤澈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明知故问!
上官澜斟罢了酒,又将酒壶放回到了长几中间,对玉凤澈道:“凤澈,你若能从我手里抢走我的酒壶,我就戒酒。”
听见上官澜言语,玉凤澈便明白他是料定了自个儿抢不来着酒壶。心下自然不快,哼了一声没再发话。
上官澜以为他无心玩闹,有些无聊地啧了一声,将按在酒壶尖上的指尖儿收了要拿盏子喝酒。
玉凤澈见有机可趁,伸了右手,中指食指伸直并拢,剩余三指却自然放松地蜷着,直取那白瓷酒壶。上官澜见那招式竟是从未见过的妙招,喝了一声彩。右手酒盏尚未到唇边,左手却已然探出直勾那酒壶肚腹,似要将那酒壶勾过来。
玉凤澈并拢的两指一弯,已搭上壶尖儿,眼看就要将那酒壶拎起。哪知上官澜那一勾却是虚招,手腕绕过酒壶两指并拢直点大陵穴。玉凤澈手腕顺着上官澜的来势一侧一滑,五指张开正要探出抓他手腕。
上官澜见他变招玄妙,越打越高兴,存心要看他如何招架。出手越来越快虚虚实实变化万端。玉凤澈也是跟着变招以快打快,不过几息功夫,两人已经围着那小小的酒壶拆了不下百招。
玉凤澈指尖几度几乎拂上上官澜要穴,但每到此刻上官澜筋肉便会上下波动易穴移筋。玉凤澈知道这是他内家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才有这般厉害的易穴功夫。知道点穴无用,出手也不再求精妙准确变化万千,反求厚重薄发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内劲。上官澜见了,也跟着用上内劲,绵绵不绝触之黏着。
不过十数招,二人招式来往之间已隐有劲风脆响,真气激荡间带得二人袖袍也是猎猎作响。上官澜暗赞玉凤澈内劲深厚招式精妙,玉凤澈却额角见汗心下胆寒,这上官澜的内劲着实诡谲,一沾手便仿佛再也甩不脱一般,二十招余,玉凤澈的手已经被上官澜的招式带着或左或右再难由己。到这一步,玉凤澈已是苦苦支撑,面色泛白冷汗涔涔。
上官澜见玉凤澈有些勉强,立即收劲,寻常人若以内劲相搏怕贸然收劲震动经脉自然不敢随便收劲,但他却是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玉凤澈此时难以支撑,骤然失了上官澜带动的内劲眼看便要回冲经脉,上官澜却又伸手过来,连拂他曲泽、天泉、璇玑、紫宫等十数处大穴助他调息,不过一息,内力便规整起来重回气海丹田。
上官澜收手,这才将就放在唇边的盏子噙入口中一口饮尽,哈哈大笑:“好好,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说着,便将那酒盏就着檀木长几一放。
哪知这一放之下,两人方才绕着过招的白瓷酒壶砰然一声炸得细碎,内中酒水化为水珠四下飞溅,檀木长几也喀拉连响几声,断作两截。那酒壶,那长几,在两人内劲真气激荡之下早已招架不住,此时真气一撤,自然损毁。
玉凤澈看上官澜满面笑容却是心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