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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澜央不过,只得跟着去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就出了镇国公府,傅微介一马当先,后头跟着上官澜,再后头便是吹打地欢畅的仪仗花轿抬礼了。
接到了新娘子,一干繁杂礼仪自不必多说。傅微介小心翼翼总算没折腾出什么大事儿,等新娘新郎坐在喜床上由喜婆撒帐的时候,傅微介额角都见汗了。好容易捱到礼成,傅微介又赶到外头同宾客喝酒谢礼。
喝到后来,眼见着就糊了。拉着上官澜说:“上官啊,我打小就喜欢卉儿,皇上赐婚那会儿,我可高兴了。就那会儿,你丫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了,偏偏卉儿对江湖豪客向往得紧。你小子,不厚道,不厚道……”说到后来,越发语无伦次。
上官澜捏着酒杯,拍着傅微介的肩膀笑道:“我待卉儿,只是挚友。傅兄,卉儿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你才是她的归宿。只是,你一直不提亲,她总不能逼你提亲不是?”可惜,这番话,傅微介已经听不见了,他早就醉死了。
数九天儿日子难捱,玉凤澈也懒散下来,整日捱到辰时过半才起身,捂着手炉用饭看雪看看梅花,再过一阵,便又要睡下了。这一日,正捂着手炉坐在支开半扇的窗前看书,小小湖的门却被推开了。由窗子看出去,上官澜穿着斗篷戴着风帽,正站在门边笑着招手,示意他出去。
玉凤澈披了大氅,踏着两寸来深的积雪走到他身侧,问:“雪还没停呢,怎么出门也不打伞?”
上官澜掸了掸肩上落的雪,拉住玉凤澈的手,笑道:“眉山上的梅花开了,清月湖上的冰也够厚了,咱们去眉山上看花吧。”
上官澜本就是疏懒随性,想什么来什么,遥遥瞧见眉山上梅花儿开得颇成气候,便想去看,但独自一人难免落寞清寂,便来找玉凤澈要拉他一道去。
玉凤澈苦笑,巴巴地跑来,就为了这件事,“去是可以去,好歹——”话还没说完,上官澜就不由分说拽了人就走,“我就知道你肯,去年就开得极好,也不知今年如何!”
玉凤澈无奈,把“好歹等雪停了”半句生生吞下。
两人携手一前一后走在清月湖面厚厚的冰层上,玉凤澈见上官澜脚步沉稳,料想他是功力深厚因而可以稳住身形,但自己却因冰面滑溜无处着力一步一滑,全靠他一手拉拽。时间一长,便有些不耐烦,“这清月湖,用轻功滑过便是,何苦这么走?”说这话的功夫,又滑了两三回。
上官澜笑道:“踏雪寻梅,若是用轻功,便没那份清闲的意思了。”见玉凤澈实在辛苦,伸手将他揽到身侧,扶住他腰身叫他走得稳当些。
玉凤澈秀眉微蹙,瞥了瞥上官澜扶在腰侧的手,终究没说什么,“这冰面无处着力,你怎么走得这么稳当?”
“塞外极北之处,一到冬天,水面冰封三尺。居民冬日只能破冰打鱼,在冰上行走,是那里渔民驾轻就熟的技艺。我在那处呆了一两年,自然能走得稳当。”上官澜慢条斯理,“其实这在冰面上行走,要诀便是下脚时稍稍收力,越是用力越是容易滑倒。”
玉凤澈嗯了一声,由上官澜扶着试着走了几回,果然稳当了许多。上官澜见玉凤澈能稳当了,便不再搀扶,背着手继续往前,又道:“那极北之处,因冰面厚实,因而可以在冰上滑行玩耍。有戏名冰嬉,脚上穿一双特质的鞋,仅有三寸余长,三分宽的一道铁片儿与冰面接触,滑行起来身姿轻盈迅捷。可惜,这地方冰面还是稍薄了些,怕是危险。”
玉凤澈听上官澜说塞外风光见闻,正觉有趣,听上官澜语意甚为惋惜,笑道:“若是此处冰面够厚,你还想玩儿一回冰嬉?”
“想啊,不然这冬天,过得也着实无聊了些。”上官澜笑道。
慢吞吞走了一个半时辰,好歹到了眉山之下,此时雪也已然歇止。往常看眉山,只觉它犹如美人眉黛不浓不淡地一笔画在天边,这回到了近前细细看了,绵延狭长的山体,两边薄中间厚,最高的一处也不过五十丈余,确实犹如眉谱上的远山眉,只是这山体浑圆犹如刀削,不知如何寻得路径上山。
玉凤澈正待开口询问,上官澜便已拉着他到了一处,竟有石阶顺着山体盘绕而上,不由惊异道:“这石阶?”
上官澜笑道:“这是公子盟初创之时,我义父遣人历时三年开凿而成。他晚年将公子盟交给了我,自己独自一人在这眉山上居住。”
玉凤澈听了,不由问道:“那上官前辈,还在山上么?”
上官澜拾级而上,“应该算,还在吧……”听他语调莫名有些深远,玉凤澈料想他义父已然仙逝,尸身便葬在这眉山之上。
玉凤澈跟着上官澜拾级而上,走了一阵,便闻着了一股梅花的冷香,转过一个弯儿,眼前一亮,竟是一片儿梅林各色梅花错落,枝根朴拙遒劲花开傲雪清艳。
各色梅花朵朵晶莹如同玉琢,冰雪覆盖在花枝上头,愈发衬得那梅花儿高洁晶莹。红梅艳艳灼灼分外抢眼,白梅清新淡雅冷香绵绵,腊梅金黄耀薄瓣如纸。错错落落形成一片儿的梅林,看得人眼花缭乱。
玉凤澈没料到这眉山之上有如此曼妙光景,不由心驰神荡,身不由己在梅林之中四下徜徉观赏,道:“没想到眉山竟是如此好的地方,这么多年,你都一人独享?”他以为上官澜势必还跟在他身后,这番话自然是对他说的。岂料话毕片刻竟无人回答,这才回过头来,雪上却只留了他一人的足印。
心下微微愣怔,踯躅一番,终究是顺着来路往回走,想着要去寻他。
顺来路走了一阵,瞧见了上官澜留下的足印。便顺着走了去,绕过几株松柏一小片儿翠竹,竟瞧见了上官澜。
他正伸了手,一寸一寸地拂去一方石碑上的积雪。而后敛了衣襟跪在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磕完了,顺势在地上盘膝坐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瓶,换上一脸惫懒笑容,拍了拍石碑,道:“老头子你还真是懂我,知道不埋在这么个好地方我一定不高兴来看你。”
这话一说,玉凤澈险些要笑出声来。只听上官澜继续道:“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好歹让公子盟风光了一把。”说着,喝了一大口酒,“羡慕我喝酒不?这回带的是醉笑红尘,师父也就给我留了十坛。我知道你也爱喝……”说到此处,叹了口气。瞧着向手中酒瓶的眼神分外不舍,纠结了半晌,才轻轻倾了酒瓶倒出来五六滴,“能给你分几滴已经叫我肉痛得很了,别怪不孝,本来都没打算分你。”说完,又喝了一口酒。
玉凤澈在旁边看着上官澜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官澜早知道玉凤澈就在旁边,也不侧头来看,只继续道:“有人笑我好酒不孝呢。其实我孝顺不孝顺,谁有你清楚?”
玉凤澈也知道这是在说他,也不着恼,只笑吟吟地在一旁候着。
上官澜笑呵呵地拍了拍墓碑,“每年来看你三两回,还是很仗义的。还有人等我,不陪你唠了,走了。”说着,起身,抖落了衣襟上的积雪。一口将酒瓶中的酒水饮尽,踏着雪走到玉凤澈身前。
“你扫墓的法子,跟旁人,倒是不同。”玉凤澈袖着手,笑道。
上官澜笑道:“我义父待我恩重如山,用常人的法子,怎么能报答他的大恩?”笑意盈盈着实真诚。
玉凤澈又忍不住笑了,“你这法子,确实实在。”
上官澜自顾自拂了衣袖往梅林之中去,时不时伸手去触那薄如蝉翼的花瓣,“此处梅林,你可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玉凤澈笑道,长舒出一口气,梅花的冷香,带着冰雪特有的冰冷潮湿,分外清爽。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带你过来。”上官澜长眉飞扬,所谓逸兴抟飞也不过如此。
尚在隆冬,日短夜长,二人出来的时候本就已经晚了。又游冶一阵,很快天儿便擦黑。天公不作美,又飘起鹅毛大雪来,顷刻间便将来路覆盖得严严实实。天色擦黑乌云盖顶,山路就更是难以辨认,稍稍耽搁,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虽不算伸手不见五指,却也难以瞧出物事轮廓。
夹杂着雪花的风刮得额头生疼,上官澜拉着玉凤澈顶着风雪往前,走一阵便在避风的地方歇一阵。这回又绕到一块巨石后头避风,玉凤澈睁眼瞧了瞧四周,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咱们这是要在山上过夜了么?”
上官澜伸手掸去玉凤澈肩背风帽之上的积雪,笑道:“我义父在山上住了十来年,自然是有住处的,只是许久无人居住,怕是欠打扫。”
玉凤澈点了点头,道:“有个避风雪的去处就成。”
好容易赶到了上官澜说的地方,上官澜扯了门上落着的旧锁,开了门拉着玉凤澈进了门,又反手将门关上。才进门,一股子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玉凤澈不能视物,只得问:“黑灯瞎火的怎么收拾?”
上官澜松开玉凤澈,道:“别忙别忙,你等我找找。”
玉凤澈站在原地,听着上官澜的衣袖间的簌簌声在室内响响停停,时不时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过了一阵,火光慢悠悠得亮了起来,照亮了在房间另一端端着烛台的上官澜。他转过脸来笑了一笑,“还好还好,还能找到以前剩下的火折子和蜡烛。”说着,一手护着火光,慢慢走到屋子中心的小木桌前,将烛台在桌上安置稳当。
借着光打量了这一间小屋。眼前的东西一目了然,桌、椅、贴着左边墙壁安置的柜子以及正对着门,安置在窗下的一张竹榻,右边,石砌的灶台,一堵墙将两边分隔开来。的确是许久无人,所有的东西都落着厚厚的灰尘。
“这地方许久无人,现下,也只能粗粗收拾一下。”上官澜笑道,脸上略带歉意。从厨房寻了一块棉布来抖了抖灰,“要不是我一时兴起,你也不至于如此。”
玉凤澈好笑地看了上官澜一眼,“如果你不拉我过来,今儿就得自个儿收拾这地方住下了?”
上官澜笑道:“说不定啊。”说完,拉开门,拿着棉布侧身出去。双手将门口的积雪扒拉成一个小小的雪堆,单手按进稍稍运劲,积雪便被内劲化成了雪水。上官澜把棉布泡进雪水里搓洗干净。
玉凤澈透过门缝瞧着上官澜蹲在雪地里的背影。心道:原本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真能放得下身段来。
上官澜来来回回三五次,总算将一张竹榻擦洗干净了。
玉凤澈趁着这个空当,去厨房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柴火,在竹榻前摆了个铜盆生了堆火,“你冷不冷,过来暖和暖和?”一边这么招呼上官澜,一边在竹榻上头坐了伸了手就火取暖。
“好啊。”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也已经挨着玉凤澈坐下伸手烤火了。
玉凤澈瞧上官澜本来白得同衣袖几乎同色的双手有些发红,顺口问道:“冷么?”才问完,玉凤澈就后悔了。上官澜双手泛红,不是冻的,是被火光映的。
上官澜好笑地看着脸颊发红的玉凤澈,“要是我冷,你还能给我捂捂?”
玉凤澈乜了上官澜一眼,没再发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阵子话,看桌上残灯将烬,便和衣在小竹榻上并肩躺了和衣睡下。才躺下没多大功夫,残灯倏然跳跃了两下,终于灭了。
室内唯有铜盆里残火还明灭着,时不时伴着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