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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不记得害死过多少无辜仙家,以为你将前尘往事皆忘,当时心下还暗骂造化真是开眼,轻巧予你一个『忘』字就绕过曾犯的所有错了。倒是活着的人比你痛苦。如今来看,却不知你怎么还记得我了?还是……这压根又是另一个谎。」
祝傥一愣,竟一时拿捏不出他问自己这话意欲何在,可现今得着他还能问话就是好的。
这证明他还在思考,他真怕他是直接被吓得绝望,吓得傻了,吓得放弃了自己这最后维持念头的『活意』。
心下却也不免叫苦不迭,寻思着,叫你跟了我祝傥,便真就这么委屈你?
叹气归叹气,可还是飞快的回了他的话,「不全然是。我曾经是忘了你的,那药是我求着苏管炼的,你不信我,总该信苏管吧?他于医药一途,很是厉害。」
「嗯。」
「但是我也确实是说谎了,蒙骗天帝我因病失了术法,下界去平妖,一是因为天庭那地方没你在,我便觉得无趣的很了,二是因为……苏管的药,不小心『失效』了。」
「失效?」
「他的药相当于一种封印之力,将我关于你的记忆封存,可後来我术法变强,一点点冲破了那层桎梏,最后又全都想起来了。」
季清流一愣,然后不由讶然,「所以说……你是故意要下界去平妖,是想借此来大增你的法力?」
「嗯,因为我还想记得你,哪怕记起你的时候会痛苦,还是想记得。」眼见着他忽又沉寂下去不说话了,自己又慌,忙道,「为甚么要问我这个?」
季清流又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眼里头多了几分凉薄之意,唇齿轻启,「只是想确定自己还没那么难堪罢了。」
「甚么?」
「我以为你这些全是在扯谎,所以……莫不是从一入陲城起其实就知道我是谁,然后一直在糊弄我戏弄我……现在想来,并不是如我这般所料。那么多多少少,让我看起来好像还没那么失败。」
祝傥叫他这句话直接逗笑了,忍不住将头抵在他脸侧,轻声道,「幽季……都甚么时候了,你就不要跟我把账算得这么分明了不成?」
「甚么时候?」
季清流一笑,拽过他的衣领来,将他又重新拽的坐直了身子别靠在自己身上,这才一字一顿道,「祝神君,怕是无论甚么时候对您来说都不晚。眼下您法力无边了,恐是那妖道在陲城设立的天罗地网也不是如你口中扯谎道那么『难破』。听话,我丢脸丢的也够多了,你一会儿去破了这阵,然后麻溜的趁天亮之前,给我滚出陲城去。」
松开了手,又强自压抑着脾气给他整了整衣领,季清流笑的克制,「我们从此之后,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我就足够谢您祝神君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了。」
「我若是不放呢?」
祝傥眨眼,一脸无辜。
季清流失声。
是啊,他要是不放呢……
看着他被自己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祝傥继续无辜道,「帝君还记得以前喜欢骂我甚么吗?」
「我骂你的多了去了。」
「是啊,」祝傥附和着点头,然后忍不住又轻轻拾过幽季的手,愣是在他手背上落了几个吻,这才缓抬了眼,笑的邪性道,「帝君总像个君子一样活着,可我却喜欢当个小人。现下来看,还是我这个当小人的活的比较愉快,是也不是?」
季清流咬牙低着头不说话,正当再度缄默,忽听得门扉又被轻叩,不由得又是一惊。
祝傥也下意识觉得唇下轻覆的手指一颤,忙松了口,又忍不住一手绕到他后颈,给他揉捏了放松道,「别再慌了,是我的傀儡人回来了。」
说着却猛地一抬头,一口咬上他的下巴,季清流自然是被他这一下给吓到,又失了调子『啊』了一声,还不及赏他一巴掌将他打开,就见祝傥先起了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暖声道,「从今起你记着,只有我祝傥可以吓着你,其他的,都没可能。只要我在你身边,就没那个可能。」
怕他听得不够清,又想起他老是贵人多忘事,於是再度附耳过去,认认真真道,「只、有、我。」
这才起了身,拉开门扉。
只见回来的傀儡人只有两个,祝傥其实也早就感觉到另一个傀儡人中途被摧毁了,不过也不在意,这点小术法消耗他都不放在眼里,只看着那个吩咐悄悄去了裁缝店的平安回来了便好。将手中衣物分了两拨,又轻轻跟这俩傀儡人吩咐了几句,他这才抱着厚厚的一叠衣服,回了屋。
一回来就见着幽季正咬着下唇,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床边儿上,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看着便好笑,瞧他这样似乎是能定下心神来,可千万别再起了甚么活不下去的念头了,於是打趣道,「帝君还在寻思着杀了我的法子嚒?」
放屁!你当我傻的我还想着杀了你!我怎么杀!我他娘就算是北烛帝君估计也够呛办了你!
我现在只想着哄着你尽快走了才是!
心思弯弯绕绕的又忆起这人说喜欢自己,季清流心下一动,心说这倒是可以拿来同他论论——论论你竟然这么喜欢我,那我叫你滚,你怎么还不赶紧滚?
又想着日后被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缠紧了那才是真要掉入暗无天日的魔窟里去,光想一下以后都头皮发麻,更别提再念着什么替当初座下仙君报仇了——怎么报?他已经拿祝傥没办法了!
於是季清流缓定了下心神,决定引祝傥入套道,「嗳,我说……」
「嗯?」
祝傥正在外屋仔细将原先自己亲手洗好又晾晒干舒适的衣裳一件件拾叠出来弄妥当,听到幽季要问他话了,便暂时撂下手头事,进了里屋,刚想同他一起坐在床边上,却见他指了指凳子,示意自己坐到他面前去。
「你说你喜欢我。」
祝傥一愣,随即猛的点头——他竟然听进去了!
季清流又摸了摸额头,这才勉力镇定着去直视过往之事,冷静开口续道,「过往你使小绊子绊我的事我先不急着同你论了,但是有几件放不下的大事,我想知道下缘由。就拿我座下谦循仙君之事,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祝傥怔住,「你这是终于肯听我解释了?」
季清流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床榻,语气听不出悲喜,「你先说说吧。」
第47章
谦循这位仙君,祝傥本来连在意都没在意。
能拜入帝君门下多么不易,按理说谁拜了幽季,大家其实多少回头都能议论一些时日。
只可惜这位根本构不成威胁,祝傥视为眼中钉的,也就是那个常和幽季同进同出的临渊罢了。
所以当初西澜帝君有一次单独来找天帝喝茶时,偶然提及谦循,祝傥还讶然了一小会儿,心说他怎么会知道?一个不起眼的仙罢了。
想归想,面上未作任何表露,侍奉完茶盏祝傥就安分守己的退出去了。
直待西澜走后,天帝再召自己去面见他,得了那道暗令之后,心下就了然了。
说是那年谦循因了仙君调动分配之事,本该是随西澜帝君。但天帝见他仙根聪慧,是个不错的苗子,面见时那天又赶上他心情好,恐怕是一时兴起,逗趣一样问了他,「这四帝之中,你有没有想跟的?」
祝傥当时垂首拢袖立在一旁,他都听得出来这纯粹是天帝太高兴了,一时说出来逗乐玩呢。
没想到那谦循还当了真,恭敬的跪下行了个大礼不说,开口音都颤抖,「如若……如若可以的话,在下想追随北烛帝君。」
——哈,又是北烛。
四帝之中独他北烛是不缺人的,因为别人基本都是挤破了头的想往他那儿钻。
眼里……可曾还有过自己这个天帝?
顿时有点败兴,讪笑了两声,天帝不再说话,喝了杯盏茶起身便走了。
祝傥暗自无奈摇头,特意拖沓了几步,旁过那仍旧跪地的仙君时轻语:「跟了北烛帝君……混日子是可以的,求前途却是不行了。毕竟北烛帝君不愿多管闲事。」
再压低声色一重,「本来在天帝面前我也不该多言,可是见兄台你仙根聪慧,又独得天帝赏识,怕是日后天帝想提拔你有重用,你若是真归去北烛那儿,将来……基本没甚么仕途之路再作念想了。」
拍了拍他的肩,祝傥叹着气出门时就见天帝一脸茫然的望着极北之所。
回头来见着眼前这个难得合他心意的伶俐人,这才又多少回了点悦色,轻声的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他就那么好?」
祝傥心下道:
他确实就那么好。
面上却端的一平八稳,语气隐有不屑嘲讽,「他哪里好了?每次议事大会驳了您面子不说,八成还是要和你反着来的。好似这天宫广寒,满座仙君,独他一个是有慧眼识大体的。我们旁的人,都是愚人。」
天帝又笑,手中折扇点了点祝傥胸口,轻声道,「你这说的可是真话?」
「回天帝,这全都是小的肺腑之言。」
「那好,赶明儿我便在议事会上点拨帝君几声,我不治你,让他自己回头治你『渎神』之罪。」
「啊呀,」祝傥脸上血色顿时尽失,「天帝莫不是在同小的说笑吧?」
语毕又诚恳的跪了地,『噗通』一声后愣是一步也不肯走,「天帝,小的在这天庭之上混的不易,您若是再不保着小的,小的可就没甚么活路了。」
说着又连连摇头,一脸的扼腕叹息,「刚才怕是那谦循不开眼惹了您不开心,特意跟过来冒死哄您几句,这倒好,果然言多必失言多必失……那我以后再也不说话了,比起被帝君打死,还不如被您赐死痛快。毕竟我可是您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治我的罪。」
说着又扯了扯他衣角,「天帝,您还是现在给我个痛快罢……」
明明真是幅急的快哭了的模样,却愣是把天帝看笑了,笑着拍了拍他肩头,慢声道,「行了,你快起来吧。」
「若是幽季他肯同你这样多少同我说点好听的话,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如此不待见他了。」
说着又叹息,天帝摆摆手,一个人往前走了。
祝傥忙跟,又听得他在前头道,「不用跟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於是祝傥果断停步。
心下却道:还好不用跟了,他得赶紧回头再盯盯谦循那边的情况。
——後来果不其然这缺心眼的还是誓死追随幽季去了。
毕竟天帝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即便他想反悔。
谦循追随了北烛帝君却也没得到帝君的欢心,好像他唯一上心的也就是最初那个临渊罢了,後来归入座下的仙君基本就不冷不淡的过问几声,看不出甚么优待。但是谦循也不太在意这点,好似能跟了他北烛,就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
那时候祝傥就隐约觉得这个谦循要完蛋。
扫了西澜帝君的面子不说,也差不多间接得罪了天帝。更重要的,自家帝君好似也没把他太怎么当回事,再从他当初不会办事不会说话不会看眼色那么一丁点细微小细节,祝傥当时就想着:保不齐今明儿的,那仙籍册上就可以多划去一个人的名字了。而且幽季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手下有多危险。毕竟他懒得过问事情。将来想法子救就救不了。这无异于火烧眉毛了才想起浇水,有个屁用?!更何况相较于构不成威胁的普通仙家,那议事大会上的仙官多半都是看幽季不顺眼的,搬动帝君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