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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漏了多少刺客同党出去,可就不好说了。
话又说回来,一个大城市,一个像北凉都城这样的大城市,它封城能封几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最起码柴是要城外运进来的,新鲜的菜蔬是要城外运进来的,就连喝的水,从皇宫到各大王侯高官府邸,都喝惯了城外的山泉水……
当然,太子遇刺是大事,封闭城门搜捕刺客也是正理,凌玉城一声令下,傻瓜才在这时候顶回去。但是关一天没关系,关两天也没关系,关到第三天,刺客同党抓不抓得出来不说,自己人先要撑不住了——京城平民,多有卖力气、卖手艺、做小生意为生的,这封闭一天城门,就断了一天的生计呀。
但是,陛下平安生还的消息一传来,抓刺客相形之下便不是那么重要。再说御驾即将回銮,再怎么想抓刺客,太子也只能看着城门缓缓打开,所有人力物力,优先投入到迎驾这件难度不高,但是在皇帝面前很容易刷好感度的事业上去。
——不是自己的事儿就是没人上心!太子殿下愤愤的想。于是,从元绍手里硬拗来了查办大权之后,他立刻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手腕督办这件事。
当天在他遇刺那条街上出现的所有人,一律严刑拷问!附近几条街上的非京城人氏,一律严刑拷问!当天被抓进牢里的非北凉子民,一律严刑拷问!
另外,京城之内,大家心知肚明却一直没有去碰的外国密谍据点,也雷厉风行地被拔了个干净。
这么一扫,果然扫出来不少奇形怪状的消息。和行刺太子时相同制式的□□,从七八个不同的地点至少抄出二三十副,持有人身份从行走草原的商队到各国密谍不等。这些□□有的破旧残损,有的崭亮如新,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刻着虞夏北疆大营的记号。
此外,在一个隐秘的虞夏据点里,更抄出了许多有趣的文件。太子殿下只匆匆过了一遍,就叫人连文书一起卷了起来,直冲昭信殿而来。
寝殿中其乐融融,元绍正和凌玉城一起吃午饭,小十一坐在他们下首,捧着个碗一会儿看看父皇,一会儿又看看师父,仿佛永远看不够一样。差不多填饱了肚子,看师父和父皇的心情都还不错,他才试探着开口:
“父皇,达鲁帖他们好可怜的。我们天天一起练武,出了汗换衣服,步铭他们里外都是整整齐齐的新衣服,达鲁帖他们几个,内衣都是破破烂烂,撕了口子都没人补。父皇,我想找人给他们做些新衣服,好不好?”
只这一问,就见得凌玉城把小家伙护得很好。皇帝遇险失踪这样天翻地覆的大事,小家伙似乎没受多大影响,见到父皇没几天就调适了过来。现在心心念念,已经回到了读书、练武、学习御下手段的节奏上来……
两个大人微妙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北凉皇子定例是八个伴读,四个从官宦贵族人家选取,四个从皇室直属的家奴里选。而出身、受教育程度的不同,和由此反映出来的衣食住行上的不同,在一开始,就把这八个孩子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一边是从小父母双全受尽宠爱,文才武艺都有了不错的根基;另一边是出身贫苦的孤儿,大字不识一个,衣服破了,都没有人可以帮忙缝补,只能硬着头皮让同学看到自己的破衣烂衫……
“朗儿是怎么想的呢?”凌玉城微微前倾了一下,含笑询问。“为什么不直接叫人给他们做呢?”
“单给达鲁帖他们做,其他人看到多难过啊!还有,师父说了,不可以无故加恩。他们又没做什么值得我赏赐的事情,读书骑射也领不了先,我凭什么学得好的不赏,赏那些学得差的?”
只这两句话已经叫人惊喜。元绍向凌玉城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接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给八个人一起做了呢?”
“可是那四个人明明不缺衣服穿啊!”小家伙努力皱着眉头,感觉那脑子转得都快飞起来了,“师父说过,就算是主子,赏人东西也得用点心思,给一堆别人明明嫌弃,还要堆起笑脸来谢恩的东西,最没品了!”
左一个师父说,右一个师父说。元绍开始认真考虑,在带小儿子练武之余,也好好教导他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现在这样子,实在让人有些吃味啊。
“其实这件事很容易啊……”元绍随手放下筷子,刚要给小儿子出主意,外面一声声报了进来:
“启禀陛下,太子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今天被KO了……
群里说起绿茶*,议论曰“要当绿茶*至少要有平均水准以上的颜”,楼主作为平均水准以下的姑娘缩在一边哭泣
然后朋友好心安慰了一句:你化化妆还是能到平均水准的……
血槽空……
第120章 君父如天安所之
一踏进寝殿,皇太子殿下就被面前父慈子孝、融融泄泄的景象刺痛了眼睛。
自己的父皇高坐上首,一手端着还剩下半碗米饭的大碗,另一只手里的筷子刚刚放下,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倾听,嘴角笑容未收。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后殿下坐在父皇左手边,正往父皇面前的盘子里夹一块羊腿。还有一个五六岁的锦衣男童坐在父皇右手,面前的小碗里已经干干净净,巴掌大的小脸纠成了一团,嘴边还有一抹酱汁,半个身子都扑到了桌面上。双手撑在桌沿,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从父皇扫到凌玉城身上,再从凌玉城扫回父皇。
光是看着,就觉得像是一家人同桌用餐一样,那种温馨和睦的气氛,拿刀砍都砍不开。
他也真的很想,拿刀看这么一下啊。
“钦儿来了?”父皇的心情显然很好,抬手止住他行礼,笑着招呼:“午饭吃了么?赶在这时候来,是来父皇这里蹭饭?”不等他回答,已经招呼在外面等着伺候的从人:“给太子加一双筷子。”
……我不是来吃饭的!
但是这时候也不容他开口,元绍一言既出,立刻有人过来收拾。坐在父皇右边的那个男童不等大人开口,已经跳下凳子,转到下方恭恭敬敬地行下礼去:“朗儿见过太子!”
“……起来。”当着父皇的面,皇太子连忙弯腰去扶,小家伙动作却快,已经一骨碌跪到了地上。被拉起来以后也不用人说,捧了碗筷自动自觉地挪到了凌玉城肘下,把元绍右首的位子空了出来。凌玉城摸摸他脑袋,也不说什么,眼里的赞赏和笑意却是清晰可见。
这一顿饭元钦吃得味同嚼蜡。自从他坐下,父皇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殆尽,那位皇后更是挂起了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小家伙方才还是一副活泼灵动的样儿,这会子却规规矩矩的坐在桌边,大概吃饱了,对满桌美味佳肴看都不看一眼。刚进门时候几乎要从屋子里满溢出来的欢乐劲儿,只片刻功夫,就滚汤泼雪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食不言,寝不语。满屋子里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一顿饭下来,连碗筷相碰的声音和咀嚼声都没有响起过。
——合着就多我一个人?你们才是一家子不是?
哪怕刚进来的时候还有半点想婉转、想忍耐的心思,也已经合着这顿饭,咽回了皇太子殿下的肚子里。
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皇的半点宠爱。
母后所生的嫡皇子,不到周岁就立了太子。父皇亲手抱着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出来,让他们这些庶子在下面磕头见礼。
云贵妃所生的清河公主,可以抓着父皇的袍子往上爬,爬一下,滑一下,把袍子抓得皱皱巴巴。小小的人儿还没有父皇腰刀高,就可以满脸通红地把腰刀从父皇身上往下扯,然后拖着满地乱跑,父皇还替她解下来然后在一边鼓掌大笑。
而他这个宫人所出的庶长子,就只有在一边默默观望,或者让妹妹抓走她感兴趣的每一样东西……
十几岁上才被立为太子,之后,和父皇相处的机会多了起来。父皇会带着他上朝,会拿着奏折问他处理的法子,会检查他的功课,会放他出去巡视地方也会留他在京中监国……逢年过节,他拿到的赏赐总是比几个兄弟丰厚,父皇每次出巡回来,也总是见过他,才会逐一召见其他的弟妹。
但是,他从来没有在父皇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甚至在父皇面前,他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敢有半点失仪和逾越。
那是父皇,不是父亲。
父皇对他,是依照礼法在尊重一个太子,而不是父亲在宠爱一个儿子。
而这个弟弟,这个长得乖巧可爱的孩子,他享受的宠爱,和当年的嫡皇子,和当年父皇爱妃的公主一模一样。
……日子一年一年过,这个被皇后养在膝下,被父皇宠爱着的小家伙一年年长大,到时候还有他什么事儿?
有多少太子,是因为父皇另有新欢,被新的宠妃的儿子挤下了位置?
晋申生,秦扶苏,栗太子刘荣,戾太子刘据……
……是,凌玉城没有儿子。他也永远不可能有亲生的子嗣。可是正因为如此,他也只有好好培养小十一,为这个孩子铺路。只有小十一登上皇位,才能保住凌玉城日后的平安。
那么……他这个现任的太子呢?
越想,越觉得寒气阴森森的,从脚底下沿着脊梁骨一直涌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发抖。
“父皇,”好不容易盼到一顿饭吃完,从人进来侍奉他们洗漱过了,皇太子肃手站在元绍面前,恭恭敬敬开口:
“儿臣前几天遇刺的事情,今天查到了一些线索,特来回禀父皇。”
皇太子一脸“我就是来找茬”的表情冲将进来,凌玉城早就提起了警觉。好容易巴望到一顿饭吃完,太子一开口,凌玉城就站了起来,顺手还把十一皇子拽在了手里:
“陛下,臣先告退了。——朗儿,走。”
小家伙睁着黑幽幽的眼睛左看右看,虽然对大人之间的诡异互动还不太明白,却已经本能地知道要听话。一只手被凌玉城拽着,另一只手像模像样地举到胸口,向元绍做了半个揖:
“父皇,太子殿下,朗儿告退——”
手上行着礼,脚下就飞快地往外面蹭。凌玉城牵着他走到门口,还没跨出门槛,就听见背后太子看似谦恭,实则恶意满满的声音:
“父皇,儿臣查到的东西,和皇后殿下有些关系。”
……你们两位当着朕的面这样互相装没看见对方真的好么……
虽然知道凌玉城和自己这个儿子互相看不顺眼,元绍还是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疼得他只想把自家儿子抽上一顿,再把凌玉城拎过来吼个几句,你们消停点行不行!
当时真不该答应凌玉城“宗室之中,只叙国礼”的。搞得这两个人名分上毫无关系,结果就是一个也不肯尊敬点儿,另一个也不肯容让几分。之前还是相互避道而行,现在呢?当着他的面都能搞得场面如此难看!
果然凌玉城脚下一顿,回过头来时,嘴角不出意外地挂上了冷笑:“哦?”
元绍扶额。凌玉城的“好”人缘就是这么来的,这家伙随便往哪儿一站,一扬眉、一冷笑,不必开口,就能把人气得三尸神暴跳,只想冲上去一把掐死他了事。
……算了,反正也不是留给儿子用的人。这些年左右有他看着,不让这两个人互相碰就可以了。元绍用这个理由勉强安慰了下自己,抬手道:“你查到了些什么东西?拿上来!”
凌玉城索性站住不走了。他往那儿一站,小十一也跟着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