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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是……”
“是什么?”
“是……”这句话雷勇说得吞吞吐吐,要不是元绍运起内力,只怕还听不清楚:“废太子……身边的亲卫。”
元绍狠狠闭了下眼。
这个答案他其实早就猜到几分。矫诏行刺,这样大的事,绝不是臣子们做得出来的——杀了凌玉城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值得冒抄家灭族的风险去做这种事!
然而,猜到,和从雷勇口里听到,终究不是一回事。
那几个刺客,提起名字来,元绍还真有印象。
去年太子遇刺受伤,元绍恼怒他身边的亲卫保护不力,全数撤了下来另换了一拨。换下来的人原本要打发出去的,是太子苦苦哀求,元绍已经在查案的事儿上拂了他的意,这时候便不好处置太过,仍旧留了人在金吾卫里当差。虽说好前程是不可能再有,过几年事情淡了放出去,升上一级两级还是把稳的。
太子被废,幽禁别宫,元绍也没有想起这几个人来。他总还有三四十年好活,废太子但凡不作死,权势荣华不谈,锦衣玉食总是有的。便是不甘心到极点,人是他下旨废的,想翻盘只能杀了他——这种事儿,给那笨蛋儿子十万大军他也办不到!
谁料想,谁料想这夺命的一剑,不向着他,却是向着凌玉城去了!
他攥了下拳头,想要继续问下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雷勇赶快膝行上前,张开胳膊一把扶了,仰头看元绍闭着眼,眉头蹙得紧紧的,胸膛起伏个不住。雷勇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这时候更不敢说话,拎着一颗心屏住呼吸,两条铁铸一样的胳膊左拦右挡,便是主君脚下不稳,栽下来也有他在下面当了肉垫子。
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才等到元绍一分一分放松了拳头——雷勇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那几个手指关节吱嘎吱嘎的声音。雷勇觑得他脸色缓了过来,才敢放下胳膊,战战兢兢跪直身子,就听得元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他们可说了是谁指使?”
声音分明比以往沉重了几倍,内中却是虚软,显是明知不可能,却还抱着几分微薄的希望,不到最后一刻不肯放手。十年前也看过这样的陛下,那时候三岁的嫡皇子出了花儿没能熬过去,在陛下怀里咽了最后一口气,陛下就是这样抱着小小的孩子,内力不要命的灌输,直到那孩子身子都僵冷了,才被他们劝着拉着扳开手臂,把小皇子抱出去入殓下葬。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啊。
哪怕不得喜爱,哪怕闯了大祸,哪怕是自己亲自下旨废黜,那也是头生的儿子,册了太子,文才武艺掌军理政,手把着手的教了快十年。
雷勇再次深深低下头去,不敢看元绍的脸色:
“那刺客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话,又伤得太重,末将……末将不敢拷打,还没拿到口供。”
头顶上又是一声叹息,说不好是恼怒,还是悄悄松了口气。雷勇着实恨毒了那个刺客,要不是因为事关重大,人落到他手里,能不沾葱蒜生啃着吃了。然而别说没有供词,就是有了供词,凭着一个人的话要证死了谁也做不到,这时候也只能重重叩首:
“传诏的人临时换班,是末将治军不严,自甘领罪。”
其实这种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人吃五谷杂粮,谁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元绍自己平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当面指定的人不敢胆边生毛,把事情甩给别人,一队五个人呢,其他四个就是都换了也不算啥。送一把剑捎两张毛皮之类的活计,谁去不是去?
偏偏就这回出了大事!
想到这里更是懊恨,罪魁祸首不在面前,对着口口声声请罪的雷勇发火也没什么意思。元绍哼了一声叫他起来,板着脸下令:“金吾卫里的事情你给朕好好理清楚。至于别的——”刚沉吟了一下,外面一递一声地传报:“骠骑将军求见!”
小皇子被玄甲卫的副将护着仓皇进宫,随后又被元绍抱着连夜出京,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旁边没人,到了晚上关城门的时候也能传遍京城了,何况当时还有几个大臣在。凌玉城遇刺的地方离京城不到一日距离,已经是在骠骑卫的职司范围,骠骑将军宗弼一得信就点起人马追了下来。
踮着脚尖等啊等,好容易等到陛下料理完皇后的伤势,又召见金吾将军,宗弼这才见缝插针地求见。果然元绍把他叫了进去,略略说明几句,开口便把查案的事情派了下来。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除了金吾卫不需你插手,废太子由朕亲自来问,其余人等,但有一丝嫌疑,你只管便宜行事!”
放着刑部大理寺一挂子人,怎么偏偏推到我头上——宗弼一肚子的不高兴,然而知道这件事干系太重,刑部也好大理寺也好到底是臣子,现管着刑部的沈家且是汉人,天然和玄甲卫走得近。也只有他们是今上的娘舅家,位高权重,且又在几个皇子当中不偏不倚,元绍才放心把事情交下来。
他叩首领命,退出帐外,拉了匹马就奔向京城。元绍又在营地里走了走,确认能问的都问出来了,问不出来的再快也要等到明天这时候,才叹了口气,默默回了寝帐,在凌玉城身边坐下。
没过一会儿,床榻上就发出了小小的响动。
凌玉城在裹得密密实实的被窝里辗转反侧,似乎想要翻个身,却在每一次用力之后都无可奈何地躺回了枕上。睡梦中的人从脸颊到额头都烧得通红,眉头不适地拧着,左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出了被子外面,时不时胡乱地挥动一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臂却安分待在被子里,轻软的丝绵被子偶尔被顶起来一下,不等被角掀开就已经平伏下去。
是已经开始发烧了吗……
掌心一触额头,果然比平时要热了不少。元绍沉吟了下,还是没有立刻转身出去传唤军医,而是屈一膝跪在床边,俯身向前,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凌玉城没有半滴汗珠的前额。
果然,军医事先预告,或者说警告过的高热,已经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多事,外婆在养老院摔倒骨折,舅舅从外地奔来住在家里,各种心惊肉跳……
到现在终于透过一口气来了……
大家久等了抱歉……
第198章 锁章
第199章 病中枕上谁相问
有某位军医大人坐镇,到凌玉城真正烧起来的时候,伺候发烧病人的各式药品用具已经齐备。巾帕、寝衣之类姑且不论,降温退烧用的烈酒也买了来,就连冰块,也有人专程快马四下觅来,直接送到这么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一声传呼就流水一样地送进了帐内。
厚厚的棉帕用冰水浸过,包了冰块小心叠放在凌玉城额前,元绍挽起衣袖,拿了沾过烈酒的丝绵团,仔细给他擦身。擦过四肢又到腋下,跟着托起身子,在他前心后背一点点抹过去,那人昏睡着只是由他摆弄,热热的气息一口一口喷到脸上颈边,软软酥酥的麻痒。
擦完了还要换衣,汗虽没有出,擦身的时候总有一点半点酒液滴在衣服上,非要换了去才能睡得舒服。这一套折腾下来也要一炷香工夫,过了半个时辰又要重来一遍,还得小心在意,手臂和腰间的伤处万万不能碰痛,也不能叫伤口沾濡了一星半点。
如此擦过第三遍,元绍摸摸凌玉城额头还是滚烫,转身又去投了块帕子,拧得半干。正往里一块一块地裹着碎冰,背后忽地一响,猛然回头,就见凌玉城已经推翻了被子,笔直地坐在床上,双眸炯炯,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你醒了?”元绍不曾开口已经皱眉,抢步上前,一手拎起被子裹上他肩膀,前前后后塞了个严实,又在背后放了个大靠枕让他倚着:“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口水?”另一只手已经抄了水碗过来,平平端着递到他唇边。
这活计他少说也做过几十次了,凌玉城哪一次不是就着他的手低头便喝,温水稀粥也不推辞,苦味飘满一帐子的汤药也不躲闪,只一口口吞个干净。这会儿却自己伸手去接,手上无力,却是攥了碗边不放,元绍不敢松手,他就一口也不喝,只抿紧了唇定定地和元绍对望。
“再不喝就凉了。”两个僵持一会儿,元绍只得收回了碗来,自己咕嘟嘟喝了个干净,再叫人端新的上来。这一次凌玉城索性举手推开,发着烧的人嗓子喑哑,中气飘忽细如游丝,字字句句却是咬得清楚:
“臣不敢劳陛下照顾,还请陛下……叫臣的下属们来罢。”
为着方便换药,他受了伤的右半边身子靠着床畔,此刻举起来推挡的就是右臂,袖子里鼓鼓囊囊高起来一圈,却是纱布压着药膏细细裹了。元绍再有万斤力气也不敢跟这只伤臂使,怏怏地放了水碗,坐到床边,伸手环住他肩头:
“病着还在乎这些。上次照顾你的难道是别个?”
“那次原是臣失礼了。”凌玉城反射性地摇了摇头,一阵晕眩,赶紧闭眼,声音不由得更低了几分:
“陛下是主君,臣……”他住了口,蹙着眉低低的埋了头,待得眼前金星消去大半,才有力气接续下去:“臣,不敢恃宠……逾越……本分。”
“长生!”
就这一句话,元绍一颗心直凉到了底。凌玉城睁开眼睛,对他微微笑起说“我知道”的时候,他还以为既然不是他动的手,说开就没事了。谁知话是说开了,凌玉城却不但没有回转过来,反而一退再退,直退到了除了臣子,什么也不是的地步。
要是人好着还能辩上一辩,软磨硬泡,再不然认个错发个火儿,样样招数轮着来,总有把人磨转的一天。可这会儿人正发着高烧,刚才还有些精神,说不了两句又是昏昏沉沉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不顺着些,难道看着他犟起来伤了身子?
心里叹了又叹,还是只能扬声把杨秋叫进来,由他带着人喂水喂粥喂药,诊过脉再把额上的冰帕子重换一条。自己袖着手坐在旁边,把两人刚才短短几句对话嚼了一百八十遍,越嚼,越是从舌根底下透出满满的苦涩来。
出征之前凌玉城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规行矩步,一寸一分不敢违逆。那时他还道是凌玉城气头上故意给他脸色看,可现在精神短成这样,哪可能还有这种多余的心思?
他说,不敢恃宠。
他说,陛下是主君,为人臣子,不敢逾越本分。
他说,那次病中让自己照顾,原本,就失礼了。
字字句句都是守着臣子的身份,那些所有曾经居之不疑的,现在却碰也不敢碰上一下。
是从什么时候起凌玉城开始觉得,只有严守人臣本分,才是安全的呢?
是派人轻骑返回,向他交还虎符的时候?
是拜倒在他面前,对他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时候?
抑或,是被他斥责“难道非要朕废太子不成”的时候?
是了。废太子。那是凌玉城心中碰不得也不敢碰的一块伤痛,正是因为参与夺嫡他才会在虞夏一败涂地,正是因为害怕被怀疑谋夺储位,凌玉城才会反应失常,以至于经历这次生死大险。
也该让他安心了。
“长生。”见杨秋等人干完活退了个干净,寝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元绍倾身向前,在被底握住了凌玉城冰冷的手指,用自己掌心一点一点焐着,把自己的体温传达给他:
“等回了京,朕就下旨,立小十一为太子吧。”
话音刚落地就觉得手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