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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刚刚从酒坛子里捞出了鱼骨头来,这时候看到鱼汤,元绍总觉得胃里有点晃晃悠悠的不舒服。思忖片刻,扬了扬下巴示意盛一碗酸笋汤上来,自己捞起凌玉城在被垛上放好,亲手舀了勺汤水尝了尝,觉得味道满意才将第二勺送到他唇边:
“长生,喝一口?”
凌玉城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忽而拧起眉来,扭头向着墙里。元绍一手按着被面半跪起来,探出身子盯着他看,好歹他还没把汤水吐掉,不情不愿地含在嘴里半晌,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是再也不肯转过身来。
“长生……”
扭头,不理。
“长生,你醉了,喝点醒酒汤舒服一点。”
扭头向另外一个方向,继续不理。
“好吧好吧,咱们换鱼汤,你爱喝的……”
这一次干脆一头扑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一副没听到就是没听到的做派。元绍一碗鱼汤在手里从发烫端到发凉,只好交给内侍撤下去,自己仰面朝天躺倒在枕上。一会儿工夫身边暖风一动,凌玉城掀开被角冒出头来,撑起身子打量了他片刻,忽然伸手一拽,把元绍衣领扯开了半边。
第215章 暖香红焰一时燃
比平常要暖热得多的指尖摸上脖颈,元绍直挺挺地横在床上,气都不敢往大了喘。胸口有些凉凉的,指尖掠过的地方却像被火焰燎过,哪怕一触即离,依然留下了鲜明而不可忽视的痕迹,长长久久地宣示着其存在。
那只手在喉结上游移片刻,沿着勃勃跳动的血脉一路往上,一会儿就攀上了下巴。元绍竭力往下看去,把两只眼珠几乎弄成了斗鸡眼,也只能看到自己的鼻尖。床帐外灯光跳动,有小小的彩色光晕罩在鼻尖上,却不知道是目光压到最低的错觉,还是鼻尖上不断冒起的汗珠。
一个轻轻的触感在下颌上挪来挪去,时不时用指甲刮擦一下,带起轻微的沙沙声。每当指甲刮过,元绍就觉得自己下巴上的短须甚不服帖,简直在咬牙切齿地和那几根手指战斗,完全无视他自己这个主人的意志。
凌玉城的神情似乎有些疑惑,微皱着眉,像是不认识一样研究这一小片胡茬子,还试图用指甲去揪——元绍活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感谢自己的好习惯,隔几天就刮一次胡须,胡茬够短才没被揪下来。但是话又说回来,也许让他揪下来几根也不错,等凌玉城酒醒了也好借机讨债?
不知是天生体质的原因还是怎样,凌玉城的胡子就是蓄不起来。元绍曾经有一段时间看着他天天咬牙切齿地用小刀刮,再怎么刮,下巴上还是软软的一层,就算出兵放马十几天不刮胡子也不见胡子拉碴毁坏形象。然而这对凌玉城来说,却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嗯,之前嘲笑他的时候他没什么反应,现在看来倒是怀恨在心了。看着带着些不满的神色,认认真真对比两人胡须的凌玉城,元绍除了努力躺平,就只有把自己的嘴角扯得直一点,再直一点,免得当场爆笑,再挨上两口或者一爪子什么的。
……喂,可以结束了吧?一点胡须有什么好研究的,再折腾你也长不出来……嗯,至少要等几年……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凌玉城终于放弃了与胡须战斗,改而对付他的喉结。最脆弱、生命力最鲜活的部分落在另一个人手里,换做旁人元绍早就汗毛耸立,不一掌把人劈飞出去不算完。然而热热的手指在喉结上下来回抚弄,时不时游走到颈部的血脉上,元绍除了屏住呼吸之余,只有默想把这一套全都还回去的滋味。
身体越来越凉,同时又是越来越热,细细的指甲划在锁骨上,每一下触碰,都是直痒到了心底去。
烛光幽幽,光影迷离。元绍一只胳膊垫在脑袋后面,竭力调匀着呼吸,让自己的胸膛不至于起伏得太大,以至于惊扰了凌玉城的动作——然而这个任务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是艰难,元绍垂目下觑,甚至看到自己胸口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沿着起伏的肌肉渐渐汇集成大颗,而后向下滚落到衣襟深处。
水珠移动的轨迹似乎也吸引了凌玉城的注意,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偏头凝视着那个不断移动的奇怪物体,而后伸出手,沿着汗水滚落的方向探入衣内。雪白的衣襟下面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凌玉城收回手,疑惑地看了一下指尖,然后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反而趴回他身边,孜孜于把衣襟扯得更开。
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把衣服扒完?……倒是给个痛快啊!
很遗憾的,凌玉城平时在政务上和元绍的默契有多高,这时候的默契就有多低。饶是元绍觉得自己的心声已经响得快轰破房顶了,那个醉得迷迷糊糊的人还是不为所动,手上摸来摸去、划来划去一如既往——不,不是一如既往,这会儿他又不关心锁骨了,看上左边胸口的一小片肌肤,在那里来来回回打着圈子呢。
那里……是心脏跳动的地方。
指尖掠过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先前还时不时地用指甲划出道印子,细细的红线随即消了去,只留下一点点白色的痕迹。到得心口附近,指甲就不落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有一点痒,有一点凉。
即使一根羽毛挠过,也不可能更轻柔了。
再后来,连指尖也远离了去,只剩下目光依然凝注在那一块地方,任凭灯花摇曳爆开总是一瞬不瞬。那目光似炙热,又似冰凉,轻得感觉不到半点重量,又沉得仿佛压上了整个世界。
他在想什么?
在这一场从未有过的酣醉之中,在所有纷乱芜杂的心思都褪去的当下,是什么让凌玉城深深凝注,不肯片刻挪开目光?
凌玉城真正在看的,是什么?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元绍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他尽可能轻地伸开一只胳膊,向外举起,一寸一分地挪到凌玉城背后,虚虚搭上他肩头。不敢用力,像是少年时引逗刚刚出窝的幼豹,用最轻柔最缓慢的动作轻轻顺着光洁柔滑的皮毛,唯恐那警惕的生灵一个激灵就远远逃开:
“长生,你在看什么?你想要什么?”
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反应。凌玉城仍然一手支着脸颊侧卧在他身边,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衣角,连双唇抿起的弧度也不曾变上一变。元绍轻轻叹了口气,包覆住那只抓着他衣襟不放的手,极慢极慢地拉到自己心口,用力向下按了一按:
“好啦好啦。这个是你的了——好不好?”
攥得紧紧的拳头压在心口。屈起的指节上包覆着层层茧子,指缝里拖出一段软缎衣襟,半是粗糙坚硬,半是细腻柔滑,却是每一下轻微的摩擦都直接触到心上。元绍的心情也如这触感一般来回翻转,一忽儿想着不要惊动了凌玉城,一忽儿又想不管不顾地把人揉进怀里,把自己滚烫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合成一声。
这一辈子,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甚至像年初时候许诺“有你一个人就够了”也是平生仅有——过往三十多年的生命中,美色一直是任他予取予求,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或是需要放低身段去求取的。
更何况,不是承诺再无二色,而是相反的,把自己交付出去。
这样违背自己本性的话,此刻却说得自然而然,心甘情愿……而且,被许诺的人似乎还不太领情?
身侧枕上,凌玉城眼睫低垂,手臂松松地落在他胸口,似乎并不打算抽回。从刚才就不曾舒展的眉头轻轻地拧着,看那神情,不像是在疑惑他这话的真实性,倒像是根本就没有听懂。
元绍等了半天,忍不住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凌玉城手背,抚了两下,凌玉城忽地肩头一颤,手掌轻轻挣开,五指虚空张开又收紧,收紧又张开,倒像是在试探着抓握什么。如此反复数回,手里到底还是空空如也,凌玉城翻过手看了看摊开的掌心,抬起头四下张望起来。
元绍也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四下探看。来回扫视一圈,根本找不出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凌玉城的注意力——或者,他到底在找什么找得这么专注。然而凌玉城的目光却已经越发黯淡下来,失望的神色,根本掩饰都掩饰不住。
或者他也不想遮掩?
长久的僵持之后,凌玉城终于收回目光,深深地凝视了自己被握住的手掌一眼,——或者说,是盯了元绍的心口一眼。元绍心头刚刚一拎,就觉得手里一空,凌玉城已经决然抽回了手,翻身背对着他侧卧了下来,留给他的只有看不见神情的后脑,和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而这一声叹息,也把元绍刚刚火热起来的心思全然浇灭。
那个临转身之前失望的眼神,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让他一时间气也喘不过来。本能地,他向着凌玉城的方向靠了过去,展开手臂环住他腰间,将胸口牢牢地贴住了他的背心。
十指密密交缠,体温的交融间,一声比呼吸更轻细的低语响在了耳边。
第216章 匣里龙吟作啸声
软缎裁成的寝衣轻若无物,薄薄一层贴在身上,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凌玉城身上到底还是有些凉,也不知是病后元气未复,还是喝了酒以后热了一会儿就开始发寒……元绍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收拢了一下手臂,却仍然不敢把胳膊的重量放落下来,只虚虚地悬在凌玉城腰肋上方。
怀中人并没有半点想要移动或挣脱的意思,仍是安安静静地枕在他臂弯里,心跳稳定,呼吸轻细绵长。元绍屏息听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得快要炸开,一下一下,几乎是带着砰砰的响动撞击在凌玉城脊背上。他赶忙往后移了一点,反射性地咽了口唾沫,却只感到口腔中一片干涸。
——自从那个揭开了真相的夏日以来,这是他得到的,或者说,是没有招致反感的,第一个拥抱。
也许,凌玉城对他的信任,已经回来了哪怕微不足道的那么一点点。
这个认知让元绍刚刚平复下去一点的心跳瞬间又激烈起来。他紧紧闭了下眼睛,努力平复一下激荡的心情,半支起身子凑到凌玉城耳边,深深吸了口醇厚的酒香和发间清淡的水汽,低声开言:
“连我整个人……也都是你的。”
怀抱中的躯体顿时僵直。
那一刻,帘帷低垂的床内,静得连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凝成了死寂。
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胸口忽然传来一股大力,推得元绍身不由己地仰倒在枕上。他一惊抬眼,正看到凌玉城已经翻过身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炽热得简直能立刻燃烧起来。
“长生……”
话音还没出口就消失在齿缝当中。凌玉城已经猛然扑了过来,而后,狠狠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嗷……疼啊!”
元绍来不及惨叫,赶快命令自己放松肌肉。开玩笑,几十年苦练的护身真气非同小可,哪怕是本能的反击,也足够把牙崩掉三颗五颗的!
上一次流血是什么时候?说真的,元绍早就忘记了。少说也是十几年前吧——武功大成之后,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哪怕是去年西巡的时候碰到山崩,坠入洞底乱石交下,那等天地之威也不过让他砸坏了剑鞘,肩背后腰上添了几块青肿。连持剑的虎口都没有震裂,更不用说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这样的伤。
肩头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