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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鲤鱼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拉住他衣袖的手微微攥紧。叶鸯其人,向来不尊老不爱幼,行事全凭喜好,能够让他放下高高在上的仪态唤声前辈,这位先生一定不简单。小鲤鱼抿着唇,偷眼打量算命先生,可她资历太浅,再怎样瞧也瞧不出端倪,反而把自己绕得迷糊,像是小兔子落入了猎手的圈套。
“小友准备测算何事?”算命先生微微一笑,问出了首个问题。
“唔……嗯,算姻缘罢。”叶鸯语惊四座,环绕在他周围的众人一怔,旋即三三两两地笑了。叶大侠看徒弟看得紧,无名山一带谁不知谁不晓?叶鸯想在师父眼皮子底下勾搭小姑娘,纵然不死也得脱层皮。
算命先生捋捋胡须,丝毫不受旁人影响:“小友姻缘早至,那人已与你生同衾。将来之事,白头偕老不大好说,但终归能够死同穴,做一对双宿双飞鸟。”
这一个“死”字,从他口中森森吐出,激得围观者起了浑身鸡皮疙瘩,纷纷议论起这算命先生的口无遮拦,不懂避讳。大过年的,怎可谈“死”?他也不知找个别的字来替换!
反观叶鸯,却是因先生这一番话喜笑颜开,活像听到了天大的喜事。有好事者将算命先生的话反复斟酌,发觉先生说叶鸯姻缘早至,业已与那神秘情人“生同衾”,这便是说,早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了。不由瞠目结舌,悄悄退到后排,抚了抚怦怦乱跳的心,想道: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好福气呢?或许亦是江湖中人?那可不得了啦!这成了亲之后啊,岂不是神仙眷侣,一段佳话?
与此同时,算命先生口中那和叶鸯生同衾的人从窗口探出头来,高声喊道:“还不快带你师妹上楼?菜都要凉了,却还在外面瞎晃!”
“知道啦!”叶鸯扯着嗓子回应他,旋即压低声音,又去问那算命先生,“前辈,您再算算我师父,他那位天成佳偶又在何方?”
算命先生袖手,双眼半睁半闭:“小友,同样的问题问两次,老朽可不愿意回答了。”
叶鸯大喜过望,更加笃定眼前这位前辈有真材料,与往年的江湖骗子并非同类,当即高高兴兴从怀中掏出银两,置于案上。他动作太快太急,放在怀里的翠玉貔貅滚落在地,算命先生替他拾起,嘱咐道:“此物休要随身携带,财不外露,亦是安身立命之法。”
“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您——”叶鸯未出口的话被算命先生一个摆手挡了回去,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无门无派,自成一派。普普通通一名江湖客罢了,不需打听。相逢是缘,聚散天定,小友与我相遇这一场,今生缘分便尽了,何必多问?”
好罢,好罢,不问便不问。叶鸯笑笑,见他有要归还银两的意思,慌忙起身,牵着师妹的手跑入酒楼。小鲤鱼跟着他跑,直跑得气喘吁吁,感觉师兄从来没有逃得这样快过。
坐到了饭桌旁,回到了父母身边,小鲤鱼仍在疑惑。
师兄明明问了两个不同的问题,为何那老先生竟说他将同一句话问了两次?
哪里问两次啦?
小鲤鱼一头雾水,拍拍脑袋,决定先填饱肚子再细想。
可待她吃完一顿饭后,饱是饱了,适才萦绕在脑内的疑问却也与饥饿感一并被消除,化成了烟,化成了雾,渐渐淡去、淡去、淡去。
叶鸯离开没多久,那算命先生就收了摊。他顺着人潮缓缓前行,但不曾去往人群聚集之处,而是在半道上拐了个弯,拐到荒僻的野地里。
有人在他身后紧紧跟随,不知何意。
“小友也想算一卦吗?”先生回头,对上尾随之人。他的长须在风中簌簌抖动,好似枯黄的草叶随风舞动,伪造出一派虚假活力。
来人同他对视片刻,转身折返。先生捋着胡须,长长叹息。
江州见到了北叶的翠玉貔貅。
他途经那家酒楼,恰好路过算命先生背后。
因着行人身躯阻隔,叶鸯未曾注意到他,然而他的双眼,有相当一段时间停留在叶鸯身上。他听到算命的老人吐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很快又听到了叶鸯的笑,随后视线缓缓偏移,盯住了桌上的银两,望见了桌下的翠玉。
他不可能认错。
那色泽,那大小,那式样,分明就是北叶的翠玉貔貅。北叶的翠玉貔貅,在叶鸯手上。
江州沿着街道疾行,脑海中的景象却在飞快倒退。他陷入一场幻境,那幻境中有北叶的山峦,有烧天的烈火,有空空如也的木匣,还有趁着夜色奔往山下的苍老的身影。
叶氏老仆带走了一个孩子,听说是最愚钝最懒惰最不受宠的一个孩子,江州始终在找他,却未曾有想要的结局。
细细想来,叶景川身边莫名其妙多出个徒弟,恰好是在那年。
从前并非没有怀疑过,但一想到叶景川与北叶不可不说的仇怨,那点疑虑即刻就被打消。逃离的叶氏老仆,带走了北叶唯一的正统血脉,那是北叶的正统。北叶上一代的正统,杀害了叶景川的父母,北叶这一代的正统,便是他仇人之子,既是仇人的后代,怎有可能好端端地活在他身旁?
怎有可能?怎有可能?江州忽然停步,继而仰天大笑,过往行人无不侧目,以为这半老的男人犯了疯病,登时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离开这条街道。
不无可能!不无可能!那一模一样的翠玉貔貅,那过分吻合的时间,错不了!
叶鸯!叶景川!哈,可笑!
江州神色狰狞,近乎癫狂。他走了一路,笑了一路。
在他快要忘记的时刻,翠玉貔貅带着腥风血雨呼啸而来,于他眼前停驻,强令他回想起当年,回想起北叶的秘宝,回想起北叶与南江的旧怨。
无耻,无耻!江州痛骂无名山上那一对师徒。
他们二人,一个拜仇人为师,一个收仇人之子为徒,又行那逆伦背德之事,合该被五雷轰顶,承受形神俱灭,永不超生之苦!
若早知北叶后人藏身在无名山,何须大费周章,天南海北去寻找?!叶景川打得一手好算盘!北叶的后人,他带走了,北叶的财宝,他还想要!
他定知晓北叶秘宝的踪迹!一年前,抑或两年前,他曾去过北地,那时自己派人跟踪,到最后无功而返,甚至还因山中野兽,折损了一名护卫……
江州森森地笑,立在儿子的别院门前。
飞走的过去已归巢,不听话的孩子,仍不愿回家吗?
他扣响门环,江礼为他开了门。
父亲从外归来,不知怎的,模样有些奇怪。江礼心下生疑,略略打量他几周,确认了眼前此人是父亲,却因他的变化而更加迷惑。迷茫间,忽听得父亲问:“叶大侠那徒弟,你可认得?”
“……叶鸯么?自然认得。”江礼脚步不停,声音不颤,那嗓音仿佛一碗端得平的水,分毫不向外洒落。
“哈哈哈哈——”江州狰狞可怖的大笑自耳后传来,几乎要掀翻屋顶。树枝间停息的飞鸟被这阵大笑惊动,拍打着翅膀飞向高空。江礼悚然一惊,猛地转头,当胸而来的是重重一掌,那掌风强劲,直把他整个人扫飞出去,砸到墙边。直到摔在地上,他才察觉父亲发现了怎样的事实,登时又惊又怕,挣扎着想要起身,左脸颊却挨了一记耳光。
“混账!白眼狼!吃里扒外的东西!”江州抬腿,在他身上连踹几脚,怒声骂着,“北叶的小畜生,也值得你包庇?!”
江礼于惊惧间,竟还不忘回护叶鸯:“你有何证据说他是北叶后人!”
“翠玉貔貅摆在跟前,休要跟你老子装傻充愣!”江州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又用力向下一掼,砸回地面上。江礼吐出口血,剧痛难忍,但仍要替叶鸯分辩:“翠玉貔貅纵使在他身上,也不一定是他所有!北叶覆灭那事,叶大侠亦曾参与,万一此物是他从师父手中得来,你岂不错认仇家?!”
江州怒极反笑:“我养出的好儿子!我养出的好儿子!事到如今,居然还向着仇人说话!你与那叶景川俱是一路货色,那是仇人之子,他身上哪里值得你记挂!他莫不是只狐狸精,给你灌了迷魂汤,好叫你一门心思为他痴傻!”
“你是在侮辱我们二人!”江礼面露痛楚神色,“你口口声声称他为仇人之子,我的疑问,你却不答!”
“想糊弄老子,你还嫩得很!”江州扣住他的脖颈,手掌慢慢收紧,江礼于极度痛苦中产生幻觉,仿佛听到了颈骨断裂的声音。
父亲在他耳旁,无不恶毒地说道:“那翠玉貔貅,是在我眼前被带走。当日林间起火,阻了我的去路,前方山道上,除却一名老仆,便是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孩子,那是逃逸的北叶正统!北叶覆灭当日,叶景川人在佳期如梦,他不过提供了一张地图而已,争夺甚么秘宝,他本就无意参与,他一心只想为他爹娘报仇!哈!你道他真有那般神通,真有那般奇诡的思路,竟要一名老仆为他盗取财宝,送往无名山么?!”
他松开手,江礼剧烈咳嗽,稍稍缓过了气,又说:“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断定叶鸯就是那孩子……”
“如何不能断定?!如何不能?!”江州暴跳如雷,“是或不是,你自己早有计较,与其质问我,倒不如扪心自问!”
江礼呼吸一窒,不再开口,胸腔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不清楚是何物正逐渐崩溃。
江怡原本在房内缝补衣物,听得院中吵闹,以为是弟弟又在顶撞父亲,但随后传来的声响,教她愈发觉出不对劲。放下手中针线,壮着胆子走到窗畔向外张望,发现地上倒了个人,定睛一看,那不是她亲弟弟,却又是谁?惊惧地睁大双眼,目光往旁横扫,竟见到一滩鲜血,再往弟弟面上瞧,嘴角那一点殷红,红得刺目,红得惊心。
她掩口惊呼,强忍着没落下泪来,推开门跑入院内,手忙脚乱地扶起江礼。江礼于浑浑噩噩之中,感觉到有人以指尖拭去自己唇上鲜血,眼睫不由轻颤,朝那只手的主人望去,果然是大姐。
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唤出一声姐姐,江州便转回他身前,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可辩驳?当你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就应当传信回南国,将此事告知与我!”
“没有真凭实据,你岂能断言他是北叶后人?该扪心自问的是你,非我。”江礼望着父亲,双眼熊熊冒火,然而他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江州若再打他一掌,他兴许连小命都要交代,如今吊着一口气与人争论,完全是依仗着南江正统血脉的身份,强行支撑。
江怡虽然不懂他们之间缘何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但听了那么久,总能听出些前因后果。她生怕父亲被激怒,再将弟弟打伤,连忙道:“爹爹,您先冷静,兴许小叶公子的身份,不似您想的那样——”
可江州早已陷入癫狂,怎会因她三言两语而恢复冷静?她话未说完,便被推了出去,额角恰好撞在凸出的石块上,当即身子一软,无了气息。
“你……你!阿姐!阿姐!”江礼周身冷彻,眼前一黑,全然不能视物,大口大口喘着气,耳畔嗡嗡乱响。似是过了百年那么久,视野中诸多事物逐渐明晰,江礼腿脚发软,难以站立,几近昏倒。好不容易提起一丝余力,爬到大姐身边,扶起她绵软的身躯,登时看见额角红的白的颜色都混合在一起,黏糊糊一大片,弄脏了她的发,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