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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惨笑两声,又阴沉下来,“南絮,我们家是对不起你,我一定用我毕生向你赎罪!药王谷已经在研制合欢蛊解药,你若不愿,除去这劳什子东西你看着我去死又何妨?我只求你……别走……”
他说话颠来倒去,前后矛盾,南絮微微睁大双眼,只觉眼前这位青梅竹马竟然如此陌生。
“公子!”
江澍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南絮。
门外锣鼓声愈发热烈,不知是谁点燃一串喜炮,震得人耳膜剧痛。一群仆从急急忙忙跑来,却被场面镇住,谁也不敢开口。
“……你,你们真是太厉害了。”南絮无力地笑起来,抽回手,“我害怕。”
“南絮!”
南絮避开严明,摆摆手,“别跟来……我一个人走走。”
“站住!”严将军怒斥一声,“陈年恩怨来日再算。现下满座宾客俱等着你们拜堂,你一走了之,场面如何收拾?!江公子,我们严家敬重灵门山,可你如此撒野,是以为我严家无人不成?!”
南絮气得发笑,“严老将军,能不能请您安静片刻?您是有个宝贝儿子,我却也是爹生娘养的!”
“南絮!”严明扑上去,“你说会原谅我的!”
“那又如何。”南絮平静地反问,“你骗我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许我骗你一回?”
语毕,他足尖一点跃上屋脊,刹那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严将军大吼一声:“抓住他!”严明正要追赶,却被江澍拦在半路,登时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严明暴喝一声抽出严将军腰间之剑,江澍亦是拔剑迎上,霎时刀光剑影,引得仆从纷纷抱头逃窜。
第二十二章 、(红缨线)(5)
夜幕降临。
满城灯火落入水中,宛若一道人间星河。
南絮沿着秦淮河慢慢走出城外。他一身红衣,容貌姣好,神情却失魂落魄,引得街上路人纷纷侧目。
出城之时,守卫举剑要拦,顿时被机关扇抵住咽喉。南絮怒道,“滚。”继而茫茫然向前走去。
原本,此时他该与严明拜堂,摆宴,喝得酩酊大醉,洞房。
他虽不似严明那般夸张,对这场婚事却也充满期待。毕竟是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是这么想的。
如果江澍没有来,如果没有江澍,如果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心中有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那又怎样呢,严明骗你又怎样,你难道不愿分几年寿命给他?你们多年情谊难道这样不值一提?不就是少在人间盘桓几年,不就是出了意外致使他在香寒境遭人奸污,不就是屈居人下,不就是……
南絮感到颈间一凉,不知何时竟然哭了,泪水汹涌而下打湿衣领。
“南絮。”
南絮停下脚步。
他该做决断了。
他转过身,河畔微风阵阵,严明已没了先前半点神气,乱发在风中飞扬,丢下手中的剑,身上血迹斑斑。
南絮问道,“骗我,你后悔吗?”
“悔。”严明哑声哀求,“你回来罢。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要我去死吗?”
两人说话语气都十分平和,严明仿佛抛出一个轻快的提议。好似友人晚春漫步于秦淮河畔,良辰美景,赏心悦事。
南絮思考片刻,握住扇柄,答道:
***
“那你就去死罢。”
——至二十三
“我不要你死,只要你此生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至二十四
***
第二十三章 、(红缨线)(1)
“那你就去死罢。”
话音刚落,南絮手中扇已袭至眼前。严明不闪不避,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喉头一甜,直被震飞出去,狼狈撞上一棵梧桐木,“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南絮足尖一勾将他的剑丢过去,冷声道,“起来。”
严明满嘴是血,惬意地笑开,“你快杀了我。早晚是要死,一并还了你吧。”
“——起来!”南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严明一阵剧咳,忽地朝他伸出手,南絮厌恶至极,转身将他抡了出去,严明背部着地,登时呕出一口黑血来,几近昏迷。
严明眼前一黑,半晌才缓缓跪起,肺部风箱一般倒气,身下的土地早被鲜血浸透。
他边咳边笑,“你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
他视野模糊,摇摇晃晃之中只见南絮向他走来。
“南絮……”严明伸出手,“你……真好看。这身……真好看……”
他缓过劲来,视线渐渐清晰。
南絮的扇柄刺出一尺多长的寒锋,面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来……”
匕首没入他的胸口,划破大红喜服。
严明已不觉得痛。
而这时忽地颈间传来一阵烧灼之感,他抬眼看去,原是南絮的泪。
冷漠的面具悉数破裂,南絮咬牙切齿,满脸的泪淌过脸颊,没入严明的衣襟。
“我……”南絮丢盔弃甲,颓然大哭,“我……我不忍心……”
他哭得肝肠寸断,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我不忍心……可你……你怎么就舍得……舍得……这样对我……”
“南絮!”严明紧紧抱住他,悔恨不已,“南絮……”
南絮崩溃,嚎啕大哭。
“别哭了……别哭了……”严明呜咽着拍打他的背脊,心如刀绞,恨不得顷刻间死去。
南絮抑制不住地失态,心中却有一个身影冷眼旁观。
夜风渐起,山上传来阵阵钟声,南絮止住哭泣,慢慢地推开严明。
严明一脸惴惴,双目颤动地望着他。
“走罢。”那个冷眼旁观的自己占了上风,南絮起身,“回去拜堂。”
“……你……”严明赶紧站起来追上去,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南絮重复了一遍,“回去拜堂。”
花烛高照,喧嚣渐远,屋内一片寂静。
严府这场婚事真是一波三折,谁能料到新娘子能跑了,又有谁能料到跑完还能再回来。
严明伤口上过药,身上包得严严实实。他趴在床上,满脸期待地望着南絮,又带着几丝不安。
南絮还是没有原谅他。
严明有些低落,但是很快重振旗鼓。他主动搭话,“累了一天,早些休息罢。”
南絮淡淡应下,解衣上榻。
“南絮,我会对你好的。”严明满腔爱意难以自抑,情真意切地说道,“我再也不骗你,我一定……”
“知道了。”南絮侧过身去,弹指熄灭花烛,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严明的话截在半路,不上不下。
南絮望着黑黢黢的屋子,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
严明自知大错特错,那之后成日惴惴地守着南絮。而南絮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素来盈盈笑意只剩苍白与冷峻,沉默寡言,一日下来也说不出十句话。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严明拿出看家本领翻花似的泡着茶,小心翼翼地搭话,“你先前不是说想去天池?近来不很忙,我们俩去转一圈如何?”
“忙。今日一会儿蛊毒又发作了,先了却眼前事罢。”
南絮只低头翻阅书册,都不愿抬眼看他一眼。
严明闻言更是心虚,“那是当然……我、我明日再去催催药王谷,等解药一做出来便把蛊虫取出来,以后你就自由了,随便什么时候想去哪去哪。”
南絮手上动作一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竟是冷笑一记,“不必了。”
那眼神仿佛刀子剜去严明心头肉,登时热泪涌上眼眶。他生生压下,讨好地笑道,“那是一定要的。”
“你们严家这么闲么?花十年设下这个局,如今这么轻言放弃。”南絮慢慢吐出一口气,缓和道,“反正已是一家人了,还能看着你去死么。”
严明看着他许久,模糊的视线渐渐沉淀下来,南絮又开始翻起书页,他才轻之又轻地应了一声,“……嗯。”
怕一会儿蛊毒发作消耗太大,严明遣人送来午饭。南絮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鱼片粥。严明记得小时候南絮特别喜欢他们家的鱼片粥,但是南家家风严谨,他喜欢却不好意思说,也不敢表现出来。被严明发现之后,两人就偷溜进严府厨房偷吃,南絮每回都担惊受怕的,可每回都喝好几碗。只说钱塘鱼多,可都没有严家做的鲜。
将近申时,南絮翻页逐渐慢下来,房中愈发热起来。严明卸下帘钩,又锁上窗门,缓声安抚道,“不会有人来。”
“嗯。”
南絮也不忸怩,一壁站起一壁将衣物除去,跪倒在床上,冷声道,“来罢。”
严明心中酸楚难耐,可看见他如此模样依旧是头脑发昏。他极力按下心中欲望,从床头柜中取来膏油。他的手掌甫一碰上南絮的背脊,南絮便是浑身一紧,十足抗拒的模样。
他难过道,“你别怕……”
南絮艰难地呼进一口气,没有说话。
一直到严明为他做好扩张,彻底将他占有,一直到两人都登上欲望的巅峰,南絮都没有说一句话。
严明伏倒在他身上,只觉疲倦至极。
他凑过去亲吻南絮紧抿的唇,南絮躲开了。
严明笑道,“好吧,你就来折磨我吧,横竖还有一生好蹉跎,你若能解气,再狠些又何妨。”
他没吻成南絮,却尝到南絮眼角滑下的泪。
他后悔了,低声说道,“别哭……别哭。都是我的错。”
他多想南絮能回他一句,是啊,都是你的错。
可是南絮没有。
至始至终,都没有。
第二十三章 、(红缨线)(2)
一月份的蛊毒事毕,南絮便回了钱塘。
他心中觉得好笑,屈居人下之后果真变得不男不女,怎么弄得好似妇人月月受葵水折磨。
他回得家中没个消停,当日下午江澍便上门拜访。
容与神情尴尬,提议道,“公子若不想见此人,我去将他打发了就成。”
他听闻早些年南絮在清虚书院时便备受诸位仙家姑娘们喜爱,也时常为大胆求爱者感到头疼。只是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一位痴情人,大闹婚宴不成,如今依旧阴魂不散。
可南絮只是摆摆手,“是我对不住江二门主。本该我上灵门山致歉才是。”
江澍走进堂中,倒不很颓废,脸上有一股看破红尘的洒脱,南絮心下莞尔,想着两人现下的心境倒是相通。
南絮以贵宾之礼相待,亲手奉上好茶,“江二门主可曾受伤?”
“小伤,已经无碍。公子呢?”
“也已无碍。”
堂中一片沉默。
南絮真诚地说道,“不想当年是江二门主出手相救,真是多谢。”
江澍苦笑道,“想来是我多此一举。严家本来就不想取公子性命,是我误会,竭力抢走公子,若公子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我才是那个罪人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做下的这些事真是荒唐可笑。”
“江二门主切莫自责,”南絮眼神放空望着郁郁葱葱的庭院,“此生难得有人一心一意待我好,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那公子为何……?!”江澍攥紧膝上长袍,“公子若有半点不愿,我现在就带你走!”
南絮苦笑着摇头,“我回想我这大半辈子,才真是荒唐可笑。我自然知道严明不是个东西,严家也不把我当什么东西,然而即便如此……却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江澍哑然望着他,片刻才叹道,“旁人只以为是严明深爱着公子,却不知实际上……”
“不愿看着他去死,但也不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