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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夜梁。”待李韫奕消失在小径尽头,女子才发出了几个颤音,明显是在克制着自己那份即将崩坏的仪态。
“见过嫂嫂。”屈夜梁回身盯着那女子,并未行礼。
而这面前的女子,正是李韫奕明媒正娶的少奶奶白芾,身着了缠枝花浅绛百褶罗裙,容貌端庄得体,乍一看也是位娟秀清腴,芙蓉作面的美人。
“屈夜梁,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白芾薄唇竭力抿着,“把我的夫君还给我。”
屈夜梁眼中带着某种得逞后的狡黠,更显儇佻魅惑:“嫂嫂何来还这一说?”
“你整日围在他身边,这数十年,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安得甚么心。”白芾已是带了十足的哭腔,“男子与男子……有悖常理和人伦,你如此夺旁人之爱,你……你……这样迟早要堕入地狱,捱万剐千刀。”
“我本就是地狱本源,何来堕入地狱之说?”屈夜梁挑了挑眉,似对白芾搜刮半响才蹦出的“诅咒”根本不屑一顾,眼前的女子似乎连蚂蚁都不曾捏死,而倒在自己丹阙剑下的亡魂却是擢发难数,“再者,也不知嫂嫂有没有那个胆量,去问问暮寒的真心。”
“若是比这个,你赢不过我。”白芾紧了紧下袖口下的粉拳,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我有名分,有与他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数年,况且我还有晅儿,你呢?你有甚么可与我比得?”
一听这女人搬出了李韫奕之子李忞晅*,屈夜梁便不想再听白芾口中之言,依旧笑笑,转身离去:“能不能比得,嫂嫂大可试来。”
白芾留在原地,屈夜梁蕴藉风流的一笑似乎还晃在她眼前,蜇得她无法迈开一步,刺得她似要失明,痛得她似乎在一瞬间便经历了无千无万次凌迟重辟。
正所谓素娥隔了三秋梦,此愁只是人间有。
可能对于此刻的白芾来说,她的千疮百孔,需要更猛烈之物的补足才可抵消她那份已经死去的三魂七魄。
……
待李终南去寻了李韫琋,晓舟珩回归到昨日的那个问题,那么多处雪隐,为何腹痛难忍的渺渺选择了偏远一处?起初晓舟珩只觉她腹痛为假,想避开众人视线为真。
可是这一点却在临走前被李终南否认了,他答:要想在自己面前装甚么病态,那是绝无可能的。
晓舟珩愿意相信李终南的医术,毕竟自己现在背后的疤痕基本已是消了。
陶白钱庄占地虽大,但庄内仆役不算太多。晓舟珩来了这几日,倒是与一名名唤画屏的婢女能说上几句话。画屏也是金陵人,更巧的是她居然与玉英皆是寒薇村舍出身。
当听闻玉英毙命之后,画屏落下几滴泪来,并道:“以前便觉得玉英姐姐是能拿主意之人,只是没想到居然遭此祸事,横死他处。”
晓舟珩只当她是哭一哭曾经的情谊,宽慰几句,便不做计较。
在画屏的带领下,晓舟珩将事发周围的院落逛了逛,看了个大概。一路不由感慨李韫琋庄内的列鼎而食,竹楼花浦,真真是配得上富埒琋甫李佩芷之名。不仅如此,钱庄内似不需要李韫琋亲自出手管理,俨然形成了自己一套体系,各处都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除此之外,晓舟珩尤其注意了几处雪隐的位置。他发觉从那日的厅室出来后,沿途便有两个离得近些的。
听画屏讲,渺渺经常随覃昭来钱庄里,对此处应该是熟悉的。晓舟珩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有经常来府上之人才知不仅厅室那处有两个,后山那边还有一个。
可是为甚么渺渺要忍着腹痛舍近求远?
答案显而易见——她不能够进到那两处雪隐里。
一念闪过,晓舟珩脑中某处突然炸开甚么,这厢便立即问道:“画屏,昨日的那两处是不是并不能供旁人使用?”
“嗯?”画屏一怔,缓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明白晓舟珩所思所想,这厢才轻声道,“那都是主人和宾客用的,做下人的自然是不敢用……只是昨日要奴婢是渺渺姑娘,也不愿去那两处的。”
“你说甚么?”晓舟珩心在胸腔里杂乱地跳动着,没由来地下坠。
“是了。”画屏点了点头,声音还是细细的,“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前院的鱼翻了肚,池水暴涨,将那两处雪隐淹了。虽是处理好了,但姑娘是位极爱干净的人儿,昨日天阴且潮,想必味道还是有些不堪。所以姑娘便没有去。”
作者有话要说:李忞(min二声)晅(xuan一声):李韫奕长子。
寒薇村:初次于十二章提到。
第40章
其实李终南心下无比笃定,李韫琋对火…药一事一定一清二楚,甚至可以确定那火…药就是李韫琋指使人埋下的。
但是,为何?
从昨夜李韫琋那背离了憎嫌的举动来看,姑且先认为他的目标是覃昭。他因此祸事而主动趋附与覃昭,表面上身段已是放了极低;但李终南认为事实上恰恰相反,其实覃昭才是被动的那个。对于李韫琋当时的那种攀附,他只得应允,因而覃昭就此与李韫琋拴在了一条链子上。
之所以李终南能得此结论,不过是当时一瞬间的感觉罢了。
至于为何覃昭当下除过答应别无选择,换句话来说,或是李韫琋如何确信覃昭一定会接受他的委身,还是要亲自问问陶白钱庄的当家主人才好。
思量间,李终南已是到了庄内的一处议事处,抬眼便见堂中捧着茶盅的李韫琋,他恰好也望过来,眼中隐隐覆了层水汽。
覃昭并不在侧,兴许是回了穆王府。
“还是……与白衣配得……”
李终南听到他口中此言,却不知那句之意,只是觉得好像不是在夸自己。
李韫琋对他来找自己似乎并不惊讶,随即引李终南入座,给他又看了茶。
“佩芷雅兴不浅。”李终南盯着杯中起落飘浮的茶叶,却毫无半分想品用的意思,“绝艳先生与我昨日在毗近后山的水池里发现了一颗火蒺藜。”
“嗯。”
“所以塌山之事,应该不是甚么意外罢。”李终南盯着李韫琋,言语放缓至极慢。
“是与不是与你有甚么干系。”李韫琋迎上李终南的目光,坦荡荡地厉害,“终南兄为何不愿当个看客,非要插一足呢?”
“想必引我露面就不仅是容我当个看客罢。”李终南道,“佩芷,如此惹火烧身,要不得。”
“本以为终南兄能通透些,没想到也是如此执迷不悟。”李韫琋瞥了一眼李终南未动的茶盏,轻啜一口自己那份,又抬手将盖盅一刮,“常州香茗,名贯天下,也是说服不了你?”
“佩芷折煞我了,只怕我一身病骨受不住。”李终南一笑,却被李韫琋微微上翘的小指勾去了视线,他左手小指戴着一支錾花珐琅护甲套,有那么一点抢眼。
“怎么还有受不住的理来?”李韫琋道,“人啊有时候,未入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做得比局内之人好,待真真入了局,真要抽身而去,不知又有多难了。”
见李终南不应声,李韫琋接着道,“所以啊,终南兄,务必珍惜你为数不多的,尚未成为局中人的日子罢。”
李终南扬了扬眉:“佩芷所指时日是有多长?”
“快了。”李韫琋轻声应道,嘴角浮现了一个意味叵测的笑来。
堂外秋蝉鸣音杂杂,隐隐还听得见远处道士为亡魂的做法之声,李终南发觉李韫琋那笑正一点一点消退,最后凝结成了一阵幽云怪雨。
原来,那个只认钱的富埒琋甫李佩芷也长了一颗人心,也是会难过的。
……
魏小鸾那日得了李终南的信后,便要去查查那个杨诘。虽魏小鸾不认得谁是杨诘,但是她认得十六小姐李著月。
之前李著月的画像在市面上疯传,虽后来官府做了些举措,销毁了好些画卷,但若是想买,还是有的。魏小鸾也偷偷买了一份,因为自家师父的缘故,魏小鸾与宫中的几位娘娘打过照面,只觉画上的李著月那些着了艳妆浓服的娘娘们还要动人几分。
不像自己,即便在娴静内敛的师父教导之下,还一直都像个男子,似自己与那些秋波流盼,垂垂纤柳等美好的词汇沾不上边。
所以打心底,她是羡慕李著月的。
所以当她知晓李著月竟然与一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男子出走之时,魏小鸾是幻灭的,但惝恍又有些兴奋——这李著月还真不是一般女子,比自己还要离经叛道的多。
与李著月在一起的那名男子,待魏小鸾寻见他们二人之后,只觉分外眼熟。当李终南说那人叫杨诘之时,自己心里却无半分印象,但魏小鸾却笃信自己一定是在何处见过的。
魏小鸾已经盯了李著月四日了,就在这第四日,她发觉自己并不是唯一跟踪他们的人。更让魏小鸾心惊的是,那个跟踪他们居然是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一向声誉极差,一但被咬住那就没有甚么好事可言,看着那嚣张的衣饰魏小鸾就来气。此时此刻的魏小鸾倚在一棵树上,方见杨诘与李著月偷摸着进了一间铺子,这厢便一边盯着门,一边吃着才从玖春楼顺来的瓜子,瞧着树下的唐昶,暗暗骂了几声狗腿子。
“你说谁是狗腿子?”还不待魏小鸾反应,只觉衣领一紧,自己就被提了起来,狠狠从树上被扔了下去。
树高数尺,摔下来的魏小鸾旋即便觉右胳膊与肩胛错了位。
唐昶居高临下,反手一探,拨出腰间一柄弯刀。魏小鸾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却是觉得自己这般如落水狗的样子,掏刀简直是多此一举。
唐昶见到魏小鸾这幅苟延残喘的样子,忍不住哂笑道:“小杂种,跟着爷爷多少天了?”
魏小鸾想说些甚么来,这厢发觉胸骨也是断了,污血上涌,痛得她只得硬生生咳了几声——活了二十几个年头,才丢了师父*,这下性命也要没有了。她盯着唐昶的黑靴一步一步向自己靠来,没奈何地闭了眼。
“欺负女子,就是你们皇城司的作风?”
一声响起,耳畔风声大作,恍惚中听得兵器相碰之声。魏小鸾勉强睁了眼,却见了那人背影,他逆着光,好似要一步步走进赤乌里。这厢魏小鸾不由地一牵嘴角,笑出了声:“咳咳……还真是应了你那句话。”
原来,那日从李府离开后的魏小鸾正欲回她在金陵的落脚之处,却是见了似在斗殴的两人,或是说目睹了一起暗算。
于是魏小鸾故意弄出了些响声,驱走了王散,忙跑去查看倒地的那人——那年轻的男人看似昏迷,却尚留得一口气在。魏小鸾当下有些犹豫,毕竟自己不善医术,只会看死人。这厢踌躇间,却与倒地那人的半阖的眸子接了个正着——
“禹某……大志未成,尚不能死……若是恩人救得……”
金陵路上,青楼朱阁,年年欢娱,不过俱为槐安国中的区区一捧槐蚁,而只有眼前的男子才算是真真活过。
“嗯啊,虽然那时发懵,但终归还是记得。”禹泊成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若他日以活骨之身相逢,禹某人愿以命相托。”
……
李终南从李韫琋那处出来后,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他的意思。
李终南心下一叹,只觉李氏各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从商被世人所看低,更别提李韫琋的钱庄还放债收债。若是那些人还不起,便要写甚么卖身契,或是拿家中的物什去典,然而,那些都能硬着头皮借贷的人,家中哪里还有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