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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衣物散乱,身上多处伤痕,刀剑血迹斑斑,脸色疲惫,定是经历了厮杀。再者我也试探过,他若当真倒戈,应是劝着我出兵而非留守。”
不仅严加警告还自以为看透自己的心思劝他别轻举妄动。
“那将军可要多留他们几日?等他们伤好全了再送走他们?”副官揣摩着上司的心意,是不是要趁机巴结巴结这位王爷身边的红人,回头晋升也方便些。
“不必,明日一早就将他们送出去。”吴隆瞥了眼副官“非常时期,就算他们值得信任这里也是军营重地,不可让外人久留。今晚让士兵对那边稍加看管,小心无大错。”
“是。”副官挺直身子,顿了顿又问出了心中疑惑,“”那将军,咱们要是当真不去支援,裴老将军那边可还支撑的住?据说这次东辰连派两个皇子,其中还是上次的太子,这…”
“裴老将军是知情人,经验丰富。借九剑天险支撑还是不成问题。”吴隆抹了把脸,“咱们只要守好这边,别让人过去给裴老将军背后捅刀子。”
宏元五年十月九日,叛王顾景之亲信莫谷尘借黑羽军令骗入黑羽军军营,主将吴隆放其进营。是夜莫谷尘同东辰太子白佑澜手下二十余人烧粮草开营门,放东辰军入内。吴隆被擒大骂殉国,年四十五。其母闻其殉国实情,悲号不止,三月后同去。
两日后,九剑关破。九剑关守将裴问之自城门跃下,华发染血,以身殉国,年五十九。
“莫谷尘,你就是这么对王爷对你的信任的么?”吴隆被人押着立在营帐中,抬起头,一双鹰眸恨不得将白佑澜身边的莫谷尘生生撕碎,“你对得起王爷么?啊?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呸,狗都不一定愿意吃。你知不知道将会有多少人埋骨他乡?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了一己私欲出卖整个南夏?莫谷尘,你好算计啊。”
“用一个国家和王爷的信任换你日后飞黄腾达不可一世,莫谷尘,你好算计啊。”
吴隆一字一清晰之极,说到最后字字滴血。
“莫谷尘,我必啖汝肉饮汝血。你死后将永世不得安宁!罪孽难除!”吴隆赤目决眦,“只恨不能见你这种卖国小人最后末路穷途的狼狈模样!”
“吴将军,”莫谷尘与他对视,一双眼里尽是阴霾,“在下不会后悔。在下受命护王爷周全,自然不能见王爷身陷囫囵而无动于衷。哪怕被千人咒骂,也甘之若饴。”
“您这种心怀家国的人自然无法明白我们这种狭隘的护卫。我敬您佩您,只可惜,立场所限。”
“吴将军,一路走好。”
第71章
当九剑关失守的战报送到顾旻桌案上时,顾旻平静异常,紧急召集将军们商量对策。不仅全程稳住气息,开完之后还客客气气地把人都送了出去。
扭头攥着战报转进顾景被关押的地方。
“满意了?”顾旻将战报甩在顾景脸上,“吴隆被俘,裴老将军战死。顾景,你满意了?”
顾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蒙住他的纸张飘落在地。铁链把他的双手牢牢缚在木架上,枷锁不重,只是压得他呼吸困难。
“你说什么?”顾景声音嘶哑,他已经很多天不曾说过话。惜福自从那一日之后,便是全无踪迹生死不知。顾旻虽然忍气吞声不敢对他太过为难,可让他就此好过也不太现实。
勉强算让他活着。
“你听不清么?”顾旻蹲下来捡起皱皱巴巴的纸摁在顾景脸上,“那就自己看!顾景,你满意了么?裴老将军一生为国还对你几番维护,最后落得一个坠城身亡的下场。吴隆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吧?亏他对你忠心耿耿,到头来不也是被你惹来的麻烦致使身陷囫囵?”
“咳咳,咳咳咳。”顾旻带起的尘屑直扑顾景喉咙,直接阻碍了他说话的途径。
“顾景,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有怨气。”顾旻把顾景的脸露了出来,拽着他的衣领,“可是你怎么能这样?你有怨气你冲着我来啊,勾结外敌卖国算什么本事?百姓何辜?军人何辜?那些忠君爱国之人又何辜!”
“战乱一起,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顾旻的眼睛血红一片,简直想将顾景生吞活剥,“你想过么?你想过么!你恨你怨,你为何要将与这些全无关联的百姓拖下水?你学的那些经纶,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么?”
同西华那边不同,九剑关一失,南夏再无险可守。间或有丘陵阻挡,也拦不住东辰的军马。更何况往落华的路上,还有白蘋山。
那里的白蘋书院,不仅是开国元勋苏老的隐居之地,更是四海扬名的治学之所,开国皇帝的陵寝就在此处。
白蘋山是唯一一处能称得上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可它不似九剑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白佑澜有心避其锋芒,绕过白蘋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上次九剑关莫名被破,顾烨请出了在家赋闲的裴老将军出山镇守。裴老将军守九剑关守了一辈子,击退过数次来犯之敌,成了南夏的护国神话。原以为这次有他坐镇,加上吴隆奉命将营地前移,怎么也能撑到顾旻赶到九剑关。
那时候,就是政治上的交锋与较量。
只要能将东辰人马拒之门外,便一切好说。
他们总不能指望像上次一样,东辰莫名停在九剑关最后匆匆撤走。
“顾景,”顾旻深吸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若是还有半点良心,还对你的国家有半点眷念,对白蘋先生有半点尊敬……”
“拿纸笔来。”顾景喘着气,打断了顾旻,“拿纸笔来。”
顾旻闭上了嘴,深深地望了顾景一眼,转身跨出房门:“来人!”
东辰军营。
白佑澜面前摆着顾景给他穿过来的信,沉默地坐在桌前,任烛影飘摆。
“怎么了?人家将军又让你轰走了。不是我说,这位可是八皇子那边的,告你黑状绝对是反手就来,毫无负担。”许幸言大大咧咧地掀开帐帘,沈长清不能随意离京,他可就没这个规定。
“怎么回事啊?看什么呢?别又是地图,你打南夏打的这么真情实意就不怕顾景跟你闹翻了?”许幸言晃荡到白佑澜面前,“还有你那个六弟最近可是不老实,今天还把手神都我这儿了。安好,勿念?”
白佑瀛在听闻白佑澜奉命出征后,主动到殿前请缨。直说自己年岁已大却一事无成,唯一身武功尚可,愿和皇兄一起上阵杀敌,护皇兄周全,为皇兄分忧。
白佑澜不好驳,白佑澄不想驳,东辰帝不愿驳。
“白佑澄最近怎么样了?”白佑澜动动喉结,哑着嗓子问道。
“沈长清说柳瑞终于松口了,只是那个女子,只能做妾。”许幸言摇摇头,“白佑澄不懂得寸进尺,急吼吼地答应,这几天估计就要进皇子府了。你问这个干嘛?”
“八皇子府终究是白佑澄的地盘,能将那女子越早接进去越好。”白佑澜倒是不意外,“我这个小八弟尚能同心上人长相厮守,我这个做兄长,还差他一筹。”
“你不是威胁那个什么庆王了么?怕什么,你都打到他家门口了。”许幸言拿起瘫在白佑澜面前的纸,翻来覆去地看,“没啥隐藏的字啊。”
“这是顾旻送过来的,是顾景亲手写的。”白佑澜闭上眼,陡升一股无力之感。
这里有风声,走路声,兵甲碰撞声。
他却只能听见一片寂静。
秋天的风顺着缝隙蹭了进来,纵然南夏地处南方夏长冬短,此刻的空气也已染上凉意。
今日是十七,会有皎皎月光映射在地。
不知广寒宫上,可有人间寒意?
“你是怎么从四个字中看出来的?”许幸言皱着眉,“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还觉得是顾旻过来卖好的呢。”
“顾景说他一切都好,不必我操心挂念。”许幸言点头,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白佑澜靠在椅子上,脸上是无尽的疲惫。
似乎被什么压垮,却又不得不咬牙硬撑。
“谁都知道他如今的处境怎么可能一切都好,眼下这么说不过是安抚责怪。”白佑澜睁开眼睛,看向许幸言,“怪我开战,怪我攻打他的国家。”
太少见了,许幸言想到,我居然能在这双向来自信满满的凤眸里看到委屈。
太少见了。
“可是他怎么能怪我?”白佑澜隐忍的声音终究是藏了哭腔。
他怎么能怪他?
昼夜不停的担惊受怕终于寻到一个突破口,汹涌地咆哮冲出镇压它们的牢房。
他只是担心顾景的安危,担心到等不及用更好的方法去确定和交涉。
他选了下下之策,就因为这个可以最快、最大限度的保证顾景的安全。
他只是太爱他了。
他怎么能怪他爱他?
可白佑澜也清楚,顾景此刻并不比他好受半分。
此事皆因谢正微而起,他也要担上责任。
更何况顾景融在骨血刻在魂魄的家国情怀。
不管分说,不问缘由,他终究是出兵攻打了他的国家。
顾景原可以在信中破口大骂横加指责,逼问质问他为何这样做。为何不顾他的感受处境,由着自己的心意来。
可顾景没有。
他知道顾景的艰难,顾景也明白他的焦灼不安。
顾景也舍不得。
可有时候,理智上的理解不代表情感上的共鸣。
他没法阻止自己再看到读懂顾景的情绪时铺天盖地的委屈,顾景也克制不住对于他的责怪。
却还挡不住对彼此的心疼。
只是人之常情。
故而到最后,能说的仅剩下四个字。
安好勿念。
许幸言就想不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能明白顾景的责怪从何而来:“这不废话么,谁让你不假思索直接出兵?不是我说白佑澜,我对你要一统四海的执念好奇很久了。你是不是太闲了?”
“我只是不甘心。”白佑澜被许幸言骤然转移话题的举动噎了一下,顺从地接了下去,“我不甘心一辈子都困在那一座皇城,偶尔的出行只能去趟行宫。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周游四海,皇帝却只能局限在一座皇宫之中。”
与人间烟火就此别过,把自己困在那座锦绣囚笼。
“就因为这个?”许幸言惊讶,他还以为是什么被高人点拨后生出的雄心壮志,原来只是因为不想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么?
“老爷子教我的时候曾经跟我描绘过塞外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江南的杏花春雨满城烟柳,然后惋惜地看向我。年幼时不懂,后来才明白,”白佑澜挺直身子,“这世间再多绝色,我也无缘。”
所以他不甘心。
他已经听过了三千尺的银河瀑布,云霞明灭的势拔五岳,松间石板上的清泉明月,长风不度的关山。
却不能亲眼去看看。
“你统一四海了,就能去看了?”许幸言挑眉,“就算都是你的领土又如何?那些景色照样与你无缘,你还是要在皇城困困守一生。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么。你渴望的想要对与那些拥有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你们跟本就不是一类人。别人可以把自己的足迹遍布天下,可他想要的也许是你手上的权力。”
许幸言耸耸肩:“老天总是这样,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把好事都占了。再说了你羡慕的不过是外在看起来的,谁知道真正经历起来会是怎样。自古以来就有不少文人墨客渴望田野生活,但你真的让他们去种地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