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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转变,现在是真的将他更亲近地在看待了。
陆长亭心里像是陡然间过了一道电流般。
嗯……有点被打动。
朱棣带着陡然沉默下来的陆长亭来到了前殿。他并不担心此时陆长亭的沉默,他很清楚,陆长亭并不是会因为肩上负担陡然加重,于是就胆怯后退的人,他应当只会感觉到更深的责任感,然后去做到更好。
朱棣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这世上真没有比陆长亭更可爱的人了。
……
陆长亭和朱棣站在了前殿里,除却他们之外,前殿里站满了信徒,他们热情又不舍地看向了德义,又好奇而惊叹地打量着道衍。
说来倒也奇怪,北平的百姓们也都个个凶悍,甚至有些是能上战场揍蒙古兵的。但就是这样的百姓,也会信仰佛教,也会成为庆寿寺的信徒。
这是陆长亭头一次见到接任主持的仪式。
当道衍换上主持的僧衣之后,再转过身来,陆长亭陡然觉得他变得威严了许多。
只是在百姓的眼中,他就不止是威严许多了,而是有些凶悍。
换作寻常百姓,或许也就觉得这人哪里能当主持,看起来半点不像慈悲为怀的,像是去杀人的还差不多。但是北平的百姓又怎能以常理论之呢?尽管他们在看见道衍之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但他们心底却是对道衍极合心意的。
陆长亭观察着百姓脸上的笑容,也是不太能理解。
此时只听朱棣在耳边道:“长亭可是觉得道衍生有凶相,怎么还会引得百姓如此喜欢?”
陆长亭点了点头。
“密宗佛像多呈凶恶相,他们青面獠牙,模样可憎。这也是佛。慈悲和仇怒都是佛教教化世人的手段。”朱棣淡淡道。
“道衍说的?”
朱棣点头。他本身并无信仰,并不信佛。
明朝政权初建立的时候,洪武帝有感于元朝喇嘛教的流弊,之后便开始大力扶持汉人的佛教,当然,其中或许也有他本身也做过和尚的缘故。
因而这时候佛教还是极为盛行的。
百姓们对其的了解渐深,包容也越大,哪怕道衍面相更为凶恶,他们也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
陆长亭听完,也只能啧啧称奇。
世人都道佛祖慈悲,他就一直以为但凡是佛那便都是慈悲的,哪里知晓佛也有凶恶相呢?
这个仪式并不长,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朱棣出声问陆长亭:“可看够了?”
陆长亭点头,“够了。”见识了道衍的风采,也见到了北平百姓们纯朴虔诚的一面,是足够了。
朱棣二话不说,拉着他便往外走。
陆长亭脚步滞了滞,“四哥不等道衍吗?”
朱棣摇头,“我本就是带你来玩儿的,并非来寻道衍的。”
陆长亭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顺从地跟着朱棣走出了庆寿寺,上了马车。他自是没有注意到,背后道衍朝他投来了绵长的目光。
之后几日陆长亭倒是很相信朱棣真是带他来玩儿的了,毕竟就这一次过后,朝他迎来的便是地狱般的磨练了。
朱棣在王府给陆长亭陪练了一次,第二日便又将陆长亭踢到营地去了。
将人送到校场外后,朱棣就离开了。
而其他士兵,盯着陆长亭瞧了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围了上来。
“你又来啦?”
“王老六!王老六!快过来!你等的人到了!”
他们一窝蜂地扎了上来,恨不得将陆长亭分成好几块来陪练才好。
陆长亭当然不会和他们挨个打,他直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王老六,而对方的双眼里也都满是战意。
陆长亭拨开人群,朝着校场中心走了过去。
众人哗然,自觉地让出了路来,只是有人忍不住说:“别逞强啊!”
“是啊,上次伤得那么厉害,都养了半个月吧……”
“看上去还是个公子哥儿呢,实在不行就算了呗。”
这些话,陆长亭都充耳不闻。
他冲着王老六勾了勾手指。
那头朱棣带着程二从营帐里出来,恰好便见着了这样一幕,他的嘴角抿了抿,低声道:“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动作。”实在不大正经。
程二笑了笑,“也许是以前逗那个安家小胖子逗习惯了吧。”
朱棣还是有点儿不快。
那个动作在他眼中看来,显得有些不大规矩。
而这头王老六已经朝着陆长亭扑了上来。
陆长亭一身白衣,当即和灰衣的王老六打在了一起。他的身形被王老六一衬,登时就显得弱势了许多。看得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为之揪心。
谁让陆长亭的模样,实在带有天然的优势呢?
让人实在忍不住看着他被揍。
当然此时王老六是很舍得下手的,他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辣,非要从陆长亭身上找回上次的脸面。有好几次,陆长亭甚至都有一种死亡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感觉。
这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实在是不一样。
陆长亭心有余悸地想,但随后他也变得凶狠了起来,将朱棣教给他的,都用到了王老六的身上。
王老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陆长亭受过伤之后,动作竟然变得更敏捷了,出手也更有力了。
陆长亭可不管他惊讶不惊讶,脑子里直接将对方模拟成了敌人,然后拼尽全力往上揍。
朱棣因为站得远的缘故,总是数次看错了眼,以为陆长亭又受伤了,他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步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朱棣就已经站在校场外了。
程二跟在朱棣身后,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让人去打架的是您,这会儿担心的也还是您。
就在程二走神的时候,突然间他听见了一阵欢呼声,程二知道,应该是定胜负了,于是但他立即抬头看去,就见自家主子当先大步跨上了校场。
而校场之中,士兵们已经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朱棣恼人地皱起眉,怒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众人闻言一惊,陡然作鸟兽散。
而校场中心的两人也重新露在了人前。
陆长亭和王老六都是站着的,只不过王老六的身形微微有些踉跄,看上去狼狈了许多。而陆长亭衣衫上多了些灰尘和脚印,脸上也覆满了汗水,耳边的鬓发在打湿过后紧紧贴在了脸颊上,反倒衬得他的模样更为昳丽了。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王老六你这也太狼狈了吧哈哈哈……”
朱棣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抓住陆长亭的手腕,便将他往旁边带。
那头王老六啐道:“不就是我没人家长得好么!我哪里狼狈了!哪里狼狈了!”
其他人却是还在不遗余力地取笑着王老六。
朱棣已经顾不上什么王老六了,他递给了陆长亭一块手帕,“先擦擦汗。”
陆长亭点了点头,用手帕擦去了脸上的尘土和汗水,其中还夹杂了一点血迹。和人打斗,流血是难免的,只是这一次陆长亭受的伤都太轻了。
朱棣摸了摸他的头顶,“头发湿了,一会儿随我回王府洗一洗,不然要受风寒的。”
陆长亭颇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时候的朱棣会这样温柔。
“好。”在他应声的时候,心底也不自觉地一软。
若有朱棣这样的兄长,倒是他的幸事了。
陆长亭又一次在营地里昙花一现了,当王老六再一次被他扫了面子之后,他随着燕王离开了。军营里对于他的讨论,再一次轰轰烈烈了起来。
这头上了马车,程二忍不住问道:“这次到底是谁赢了?”他方才不过是走了个神,一回神来,谁知晓陆长亭和王老六的战局就结束了。
陆长亭笑得灿烂,“自然是我。”笑容里还有那么一点儿骄傲。
朱棣看着他眉眼间溢满了欢喜,一双桃花眼水雾淡去,透着熠熠的光芒,不经意间便能打动人心。
朱棣不自觉地跟着骄傲一笑。
程二也跟着笑了,“小长亭着实厉害啊!”
陆长亭道:“名师出高徒。”
这个马屁拍得不留痕迹恰到好处。
朱棣脸上笑容更深,道:“不错。”
程二笑了笑,回转身赶马车去了,只是他心底知道,瞧主子这般模样,怕是真心将陆长亭当幼弟在养了。
……
回到燕王府,朱棣当先带着陆长亭去沐浴了。
陆长亭洗完澡出来,朱棣便已经拿着长巾,欲为他拭擦头发了。
陆长亭有点儿不大好意思。
在吉祥、安喜等人的跟前,他一向以长者自居,偏偏在朱家兄弟的跟前,他们倒是将他当年幼的弟弟一般疼宠。
但是陆长亭再不好意思,他也拗不过朱棣那双有力的手臂。朱棣将他扣在怀中,用长巾给他拭擦到了半干的幅度,而后便又取出了伤药。
陆长亭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并非那日道衍取出的木盒。
接收到陆长亭疑惑的目光,朱棣道:“换了新药,你试一试这样的。”
陆长亭也就识趣地不再问道衍的药了。
朱棣给他擦了药,又让大夫来给他复查了,确认身上没什么伤了之后,朱棣便将陆长亭打发到了自己的书房去练字。
陆长亭坐在书房中,看着朱棣的身影渐渐走远,这会儿心底才渐渐浮现了胜利的快。感。若是没有朱棣,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来尝试这样的事。
下人推门进来,小声问:“陆小公子,小的为您研墨。”
“不必了,出去吧。”陆长亭还是不大适应有人伺候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起了头一次朱棣教他写字的时候,便是握着他的手,带动着他一块儿研墨。陆长亭抓起墨块,想着那时候,然后动作缓慢地研好了墨。
之后陆长亭便大方地享用了朱棣的纸笔。
写了些字过后,陆长亭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推门出了书房,正好撞上朝他走来的程二。
程二笑道:“长亭,主子方才让我给你找铺子去了。”
“铺子?什么铺子?”陆长亭自己此时都是一头雾水。
“买风水物的铺子啊。”
没想到朱棣真这样上心啊。陆长亭心底掠过了一丝甜味儿。这种被重视起来的滋味儿,是真不错!
“那找到了吗?”他问。
“有,且只有一家。”程二遗憾地道。
陆长亭却并不失望,卖风水物的地方本就少,能有一家倒也不错了。
“地址我都写下来了,主子说何时你要前去,先从我这里或者管家那里支个账,而后再让下人引路带你前去。”说完,那程二顿了顿,笑道:“不过最好是让管家支账了。”
陆长亭会意,他也知晓这两者的区别,管家那儿走的是公账,这些都可能是会报给洪武帝的,而花的钱也都是洪武帝发下来的。程二这里自然是私账了,也就是朱棣的私房钱。
陆长亭忽然有点儿好奇,以朱棣花钱的本事,现在他的私房钱是不是很少?
程二此时追问了一句,“小长亭,听明白了么?”
陆长亭点头,“知道了。”
陆长亭从书房离开不久,朱棣便回到了书房,他推开门进来,见人已经不见了,不由得笑骂了一句,“实在懒惰。”
连字都不好好练了。
朱棣走到书桌前,上面还摆放着陆长亭练的字,比起过去实在精进太多,朱棣这个做老师的,自然忍不住为之开心。
只是他的目光突然被另一叠纸吸引住了,他将纸拉过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那纸上,竟是写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