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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屠本是个容易冲动之人,他用了五百人马,却遭了一场竹篮打水。一怒之下,将那垂危的校尉一掌拍死。
轰然一声,周遭将领吓得汗毛倒立,下意识挺背端立,不敢吱声。
摩屠的眼珠子充了血丝,隐隐可见其抽搐,似乎马上就要爆裂而出。战前斩将,无疑会扰乱军心,但是他火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
他环视了一周,将每个人脸上的冷汗都收进眼底,咬牙道:“再有无能之废物,有同此人!”
沉默的将领们高声一喝,纷纷表示“以将军马首是瞻”。
然则,这只是封若书引蛇出洞的第一招。
就在摩屠的怒火刚被激发出来时,张义依照吩咐,派人在城下送了他一份大礼——一套精致的女装。
指名道姓,送与摩屠,嘲讽他胆小无能,与女人无异。
其实在骂战上,经常有数落一个男子“像个娘们儿”的说法,不过战场漫漫,全是清一色的糙汉,这讽刺的力度又加深了几许。
这等奇耻大的羞辱,一般男儿便忍不下去,何况是心比天高的摩屠?
“张义小儿,欺我太甚!”他手下用力,一下子将那团布料撕成两片。
在蛮疆,女子的地位本就卑微如泥,即便是王室公主,也几乎没什么话语权。故而,这一层无疑又给摩屠的怒火,添了十八分的辣油。
之前主张守城不出的好几人也跟着倒戈,“将军,这张义小儿好生嚣张,待末将去斩下他的头颅,以平将军心头之恨!”
“将军,末将请求同去!”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摩屠只觉得胸口烧了熊熊大火,非要将张义碎尸万段方能平息,于是大臂一挥,命令道:
“传我军令,所有将士与我倾城而出,我要亲手把张义小儿的头颅拧下来!”
黑云攒动,只让半空的明月露了一个角,这场双方兵力悬殊,却注定充斥血腥的战争,终于在摩屠的怒火与冲动之下开始了。
“南方大火滔天,张义刘容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封若书轻快地跃上马背,“霍先锋,时机到了。”
“好!”
霍邦的眼睛里立马充了血色,杀气腾腾,宛如月圆之夜咆哮的狼王。
“这帮崽子,看我不挨个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提刀上马,瞥了一眼封若书,“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带人去攻城。”
封若书道:“我与你一同去。”
“那不成!”霍邦抬手勒住他的缰绳,把人拉了回来,“守城士兵起码还有几千,彼时敌人往城下投枪掷石,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没办法跟大将军交代!”
“城楼上的情况还不得而知,进攻策略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为防万一,我必须跟大军同行。”
“你当我这个先锋是二愣子么?战策变通我拎得清楚。再说了,你一不会武功二不会刀枪,文文弱弱的小书生一个,瞎凑什么热闹!”
封若书眼眸一虚,唇角轻轻一勾,道:“见兵符如见大将军,霍先锋,你是要挑衅将军的——”
不得已,他第十三次搬出这个唯一能镇得住霍邦的理由。
霍邦早听得耳朵起茧,只仿佛那听不得紧箍咒的孙行者,连忙将他的话截住:
“——得得得!大军师,你要跟便跟着。绕到部队最后方,找两个士兵护着总行了吧!”
封若书这才满意,收回拿兵符的手,转而握住缰绳,“好。”
呜————
沉重的号角穿破漫漫黄沙,直击苍穹,似要将半空撕开一条裂缝,从漆黑的幽境里放出魑魅魍魉。
霍邦额头右方有一股跳动的筋,只要他嗅到战争的味道,跨马提刀,这根筋便会凸出,让本来就凶暴的雄狮,添了几分张狂。
他缓缓将弯刀举国头顶,刀尖直指明月,随后手臂施力挥向城头,高声一喝:
“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国师有个小惊喜~
第71章 负荆请罪(一)
战争比想象中更加残酷, 眼睛被箭羽射穿的, 头颅被削去一半的, 身体和双腿分隔两处的,被火焰烧红的战场上,四处可见。
轰!
霍邦命一排投石车运到阵前, 发射的机关一拉,巨石便嗖地脱车而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圆滑的弧线, 咣的将城墙砸出一个窟窿。飞的高一些的,甚至将城楼砸去一角。
啪!
城楼危危倾斜,青瓦像出筛的黄豆纷纷往下滚,在地上摔得粉碎。
红赛城的蛮疆人还在抵抗, 城门还未失守, 将领还是将主动权紧紧握在手中。
如今尚有两千人马守城,那些士兵察觉到有敌人攻城,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火球和巨石纷纷往下砸。弓箭手与投石手轮番上阵,丝毫不耽误时间,利器钝器没有间隙地往城墙下扔,容军这边, 伤亡颇大。
而指挥这一连串防守的, 便是城头挥舞着红令旗的指挥官。
“啊——”
沿着云梯往上爬的士兵纷纷滚下,和着巨石入地砸出来的灰尘, 十丈高的城墙已被鲜血染红。
“该死!”
霍邦用弯刀劈开飞来的利箭,狠狠剜了一眼那指挥官, 心中恨得牙痒。若是谁将那指挥官斩下来,攻城的速度起码提高一倍!
嗖——
一支体型纤细却速度飞快的箭羽划破半空,宛如雪后初霁高飞的雪燕,在空中勾勒一道优美的线条,急急朝城头奔去。末了——
笃!
正正射进那指挥官的胸膛,血红色的令旗一顿,随主人一同摔下城墙。
“好!谁射的!”
霍邦兴奋高呼。
只听人海中某个士兵应了一声:“是咱们军师!”
心中大惊!
霍邦连忙回头望去,果然,身后不远的那人正跨在马背上,水蓝色的衣衫在火光下褪了往日的清冷,增了三分气势显得十分耀眼,那人没顾忌周边人的眼色,径直又从背后的箭筒抽出一支箭羽,搭上弓弦。拉弓、瞄准、松弦,城头新站上去的指挥官便又应声坠下。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白马蓝衫,衣袂飘飘,照亮了这硝烟弥漫的沙场。
这等英姿,这等气魄,居然。。。。。。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封若书么?
霍邦猛打了一个激灵,收回惊愕,将注意力投回战争,指挥官接连毙命,蛮疆防守的阵法瞬间变得凌乱。他率人三两步攀上云梯,饕餮巨石从他的身上擦过,呼啸的箭羽被锋利的弯刀砍偏,在还剩最后三梯之时,城头的蛮疆士兵举着石头正欲往他头上砸,他单手撑住云梯飞身一旋,将将躲过飞石,随后趁势一跃,跳上城头。
抵达战场的霍邦如蛟龙得水,弯刀一横,反射出一道刺眼的白月寒光。眨眼的功夫,一排准备投石的敌军便接连倒在他刀下。
攻上城头的士兵越来越多,蛮疆军虽仍负隅顽抗,却也不敌容军来势汹涌。那冲城而上的杀红眼的容军,分明只区区四千,却杀出了十万部队的气势。许是跟着勇冠八川的先锋将军霍邦,气血也热了几分,又或许,是瞧见了军师封若书那几近成神的一箭,士气也涨了几分。
胜,负,似乎从一开始便写定了结局。
“猴哥。”
将军帐中,烛光撒了一地,葳蕤朦朦。两人在桌案旁一坐一立,暖黄的烛光镀在身上,岁月静好,已是一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璧人画卷。
只是画中人尚不自知。
安戈本分乖巧地磨着墨,看方羿在一张新纸上写着他还没有学会的字,问:
“你一般。。。。。。都把比较重要的东西放哪儿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羿正在写安戈近期写字要用的拓本。他教安戈教得很细致,怕这小夜叉自己写的时候不小心缺笔少画,便自己先写一遍,再附上一张半透明的薄纸,安戈练习时便照着他的笔迹一点一点描摹。
这方法不错,小夜叉今日勤学苦练,写出来的字体终于能看了。只是练字时老是喜欢蹲在椅子上,这毛病还得纠正纠正。
安戈接到他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慌忙间低下头,加快磨墨的速度,“没,没有,我随便问问。”
他从前扯谎脸不红心不跳,现下在方羿面前,怎的还结巴上了?
方羿斜了他一眼,那人慌忙地眨着眼睛,显然又在打小算盘,于是落下最后一个字,道:
“军令状我放得很隐蔽,你找不到的。”
安戈狠狠一惊,“你怎么知道。。。。。。”
不得不说,相处的时间久了,安戈在方羿眼中越发像是一张白纸,还是没有信纸那种红色竖线的,纯白的,刚晒出来的纸。
“今晚是军师约定攻城的最后期限,你怕他完成不了,想偷了军令状销毁,对么?”
安戈的心事被他一五一十悉数猜中,心中很是不甘,“你最近偷学了读心术么?”
方羿见他被抓包的气鼓鼓的模样,心中漾了一圈温柔的涟漪,“那倒是没有。只是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想什么,我合该猜出个三点两点。”
安戈努嘴,悻悻将墨块放到砚台上,不打算继续磨下去,“那军师要是真没攻下来,你还真要砍他脑袋啊?”
方羿拉他坐在身旁,不答反问:“你不相信他?”
安戈盘腿晃来晃去,手里把玩着袖口掉出来的线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他赌的是命,这万一要是出什么差错,军师这么好一个人就没了,那不是太可惜了么?”
“但如若他赢了,在军中建立威信,同时赢得霍邦和全军上下的赏识尊敬,这是两全其美的妙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三天攻城,就算我兵书啊兵法啊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嘛。那守城的有多少人啊,一个一个排着队给咱们杀,那也要杀好久的对吧。。。。。。”
“他立军令状的意义恰是在这里。”
“啥?”
“旁人都觉得难以登天的事,他却完成了。此后,他在众将心中的地位一日千里。而这个结果,是多少人梦都梦不来的。”
安戈仍旧忧心忡忡,一对远山眉拧成了麻绳,“但我还是担心。。。。。。”
说到这里,方羿终于有点不乐意了,锐利的眼眸定定看着他,问:“所以,这便是你这三日茶饭不想,朝思暮念的原因?”
安戈坦然,“对啊。”
肯定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在火头营忙活的赵头儿,军营里封若书的头号追捧者,肯定也是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的。
方羿道:“你很关心他。”
略带醋意的陈述句。
安戈两手一拍,“这不是当然的嘛!”
方羿的胸膛不正常地起伏了一下,转而正视安戈,“我且问你,在你心中,挂心我更多,还是军师更多?”
安戈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震了震,片刻后回过神来,“猴哥,你傻啦?”
虽然不知道方羿这个问题的实际意义,但安戈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出真心话:“我当然更挂心军师啊。”
方羿的眸子结了一层冰,整个人身上都罩了图寒气,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接近一分。“哦,是么。”
他与这人朝夕共处,连脾气都不怎么发作了,居然还是比不过封若书?
安戈呆呆看着他仿佛冻住的神情,尚不知此时方羿内心的变化,只一股脑道出心中所想:
“军师要是出事了,大王怪罪下来,你肯定第一个遭殃的呀!”
这回,倒是轮到方羿讶异了——原来,这小夜叉担心封若书,归根结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