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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知就那一面,竟耽误了封若书这么久,伤他这么深?
前段时日他还自诩平生从未做过亏心事,但这一茬,他委实没有半丝底气去辩驳。
“是。。。。。。”他嘴唇抖了抖,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莫”、“蓝天白云”小可爱的地雷~~~
第88章 封若书的夜(二)
“是。。。。。。”他嘴唇抖了抖, 抬头。
霎时间, 封若书脚下一个踉跄, 身形狠狠一晃,撑住身旁的巨石才勉强立住。
这合该像雪中翠竹般的人,如今, 被他伤得支离破碎。
他从前老是骂安如意混蛋,说她辜负了这么如诗如月的封若书,但最大的罪魁祸首, 其实是他自己。尽管他当时一无所知。
但不知者,未必就无罪。
他理直气壮地坑了封若书十两银子,现在细细回想,这是他人生中最沉重的十两。
安戈瞧着他的样子, 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因为封若书受了伤,而是因为,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尽皆是拜他所赐。
“呵。。。。。。”
封若书喉间蓦然发出几声低笑,没有怨,没有恨, 只是自嘲。
“果然阿, 打从一开始,尽皆都是错的。”
他的眼尾挂了一滴泪, 迟迟不肯落下,在惨白却黯淡的月光中, 吸去了周遭所有的光亮,明耀得很,刺眼得很。
“军师。。。。。。别这样。”
安戈心里越发难过,他想着一定要赎些罪过,索性往前了一步,道:
“你没错,错的是我。要知道害你这么严重,我当初就算是被饿死也不会去讹你!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来,要打要骂都随你,或者,或者你气不过,把我告上去坐牢要杀头都可以,我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封若书堪堪把眼神挪到他脸上,道:“你明知我不忍心。。。。。。”
安戈百口莫辩,“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吃定你不忍心才说这些场面话!我是真的心里有愧,心甘情愿承受任何惩罚,只求你。。。。。。”他想起之前封若书打算成全他二人时那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样子,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你别自己惩罚自己。”
“心甘情愿么?”封若书又是自嘲一笑,“如果我说,我要你离开将军,与我远走高飞呢?”
安戈一僵,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不言不语。
“看吧,你又不愿意。”
安戈沉默了许久,别眼看着不远处温泉散出来的雾白水汽,神情冷静,“军师,若我真轻易答应了你,你。。。。。。才会更难过吧?”
封若书怔了怔,强硬道:“一派胡言。”
安戈咬了咬唇,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吐不出什么好话,做不了什么好事,也一直不清楚猴哥看上我什么,军师你又看上我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张脸,否则你们断然是更喜欢安如意的。所以。。。。。。我模模糊糊觉得,有可能是我这臭脾气。他们都叫我小夜叉,我这脾气,当真也是臭得找不到第二个人。所以,你们觉得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才在心里给我空了个地方。如果我贸然答应你,小安的脾气就没有了。没了脾气的小安,还是你想放在心里的小安么?”
最后一句话,如尖刀一般插进封若书的心脏。
安戈所谓的“臭脾气”,说穿天了便是一个“义”字,倔强且洒脱。从前在永安也是,现在在容国也是。而且,他比自己想象的要专情得多。他与方羿,既互相倾心,亦是互相成全。如此情景之下,他断然是不能负了方羿,叛了感情。
何况,情用对了人,便是罐中蜜糖,用错了人,便是穿肠毒/药。
从前他坑了封若书,回应不了感情,已经让他倍生愧疚。现在若是再背叛方羿,去与封若书勉强在一起,那他还是不是人?
他打心眼里欣赏封若书,是没有杂质的君子之交的欣赏,这样一个风度翩翩之人,他怎可以强行与他在一起,用所谓的“情”去荼毒那副纯粹的灵魂?
封若书听着他的话,眼神一点一点黯淡,许久许久,薄唇微启:
“小安,你当真是一条退路都不留给我。好狠的心。。。。。。”
正如安戈说的,若他贸然答应自己,那这除了说明他是个见异思迁的滥情之人,其他一无用处。
既然他爱的一直是安戈,而不是相貌一模一样,还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安如意,那么,他封若书心里装的,其实是安戈那个举世无双的有趣灵魂,若陡然性情大变,这灵魂失了味儿。便是既折辱了那人,又折辱了自己。
安戈的话,他自然明白,只是这样剖开外壳血淋淋地露在他眼前,难免有些绝情。
他抬眸,望了眼幽深昏暗的天空,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吸了一口冰寒刺骨的空气,深深道:“你,走罢。”
温泉四周没有积雪,只一片绿幽幽的青草,草尖聚了一滴水,“嗒”一声坠入泉中。
安戈愕然,“什么?”
封若书又道:“回去。出来这么久,将军该起疑心了。”
安戈没明白他的意图,“你就让我这么简单地回去?你呢?”
封若书怔怔看着天边那颗闪烁不明的星辰,神色凄哀,“我要问的都问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他微微偏头,勾了个让人放心的温和笑容,“再不走,我便真去写奏本,上报大王了。”
安戈瞧着他的样子,心口狠狠一陷。封若书便是这样,什么苦什么恨都自己一个人担着,那些脆弱不堪的情绪统统也都藏起来,寻常人问时,只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只熟悉的人清楚,那副纤柔温和的皮囊下,是千疮百孔的灵魂。
安戈没有再顿留,他多在封若书面前一刻,便多伤他一分。
索性早早逃出他的视线,毕竟,眼不见,心也不烦。
“你。。。。。。保重。”
安戈一面走一面落泪,他替封若书不值,居然在自己这个滚蛋身上摔得这么狠。他经常说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亏心事,这话,以后终是不能说了。
他从不低头的小夜叉,这次,是真错了。
呜咽的箫声又飘荡在山谷,如江东泣鬼,沉闷缓慢,夹杂着寒冬腊月的风,只将人骨刺穿三分。
烟云缥缈处,一块黛青色的巨石若隐若现,石后立了一个黑色的壮硕身影,一动不动,直至箫声停歇,吹箫人带着冬夜的寒气离开,他才从石后走出来,对着那愈行愈远的水蓝色背影,怅然一叹。
半空的镰刀月正锋利,将人心划破一道大口。撒上刺骨的冰碴,寒意径直穿破灵魂。
安戈抹干眼泪回去的时候,方羿正在大门对着的藤椅上等他。
手搭在桌边,眼中平淡,看不出情绪。
安戈心里咯噔一声,跨门的动作陡然僵住——他是背着方羿偷偷跑出去的,现在方羿在这儿等他,是单纯地等他回来,还是,兴师问罪?
“猴,猴哥?”
他迟钝地进去,几乎半身不遂地合上门,像是被押上断头台的刑犯。
“回来了。”方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落在他沾了泥的鞋尖上。
就那一眼,安戈便明白方羿是知道的。
包括他何时出门,去见什么人,他断然都一清二楚。
安戈收了那勤务兵的纸条,即便是封若书亲自委托的,看似神不知鬼不觉。
但方羿是什么人?眼睛平平一扫便能从千军万马中看出军阵的阵眼,一句话便能从百官中揪出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他这种低级的过家家的小把戏怎能瞒住他?
保不齐他前脚一出门,方羿后脚便醒了,一直候在屋中,数着时辰等他回来。
怎么办!
两人好不容易互相确定了情意,他却半夜偷偷跑出去见封若书,这落谁身上都是“私会旧情人”啊!
心中如万匹野马脱缰,轰隆隆一阵乱鸣——若方羿真误会了他,他一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千方百计偷溜出去,就是为了见封若书一面。
说他们关系简单有人信么?
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有人信么?
再进一步,说他对封若书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有人信么?
安戈的脚钉在门槛边上,迟迟不敢挪动,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房中寂静,唯有烛火烧到杂质的“噼啪”声。
“外面冷么?”方羿率先打破沉默。
“还,还好。。。。。。”
安戈将手背在身后,死死扣着门栓。显然,他现在怕得想要逃避。
方羿盯着他看了半晌,抬脚过去,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手都冻冰了,还逞能?”
声音很温柔,宛如暖春融化的山泉。
安戈被握住的手狠狠一颤,一时失了方寸,“我,那个,我。。。。。。”
方羿轻轻一笑,把冷冰冰的身子揽入怀中,“抱一会儿便不冷了。”
温热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袭来,安戈一下子红了眼睛。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开始。”方羿的语气很是平淡,却独独钻进安戈心里,“怕你回来手凉脚凉又不敢靠着我取暖,就索性起来等你了。”
沉重的心事仿佛打开了闸口,安戈落寞地抵在他胸前,闷闷道:
“猴哥,我出去。。。。。。是去见军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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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封若书的夜(三)
“猴哥, 我出去, 是去见军师了。”
方羿揉着他冻成冰溜子的耳朵, 哈了一口热气,“嗯,我知道。”
没有质问或是责怪, 甚至连一丝的不悦都听不出来。
方羿的占有欲一向很强,从前就老是让他在府邸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如今, 这倒不像他的脾性能说出口的话
安戈心里悬了十五只大水桶,很不踏实,又道:“我们。。。。。。说了很多。”
方羿似笑非笑地点头,道:“这我倒是不清楚了。”
“你没叫人跟着我吗?”
“不必。你的事, 你自己处理得来。”
“万一我处理不来呢?”
“不会。你只在我面前才会糊涂做傻事, 单独一人时很果决。”
“那你,你不问我为什么出去,跟他都说了什么?”
“不用。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自然会沉默,我追问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必、不会、不用。
这个不可一世的冷漠之人,杀伐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