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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看天色,天边早推出那轮明月来,寒风吹得紧了,我冷得牙齿打颤,便找个角落钻了进去,蜷缩着准备熬过一晚。
孤狼随即扯我入他怀里,我默默无言,由了他去,自闭眼睡了。
我知他也到了尽头了,因他吃不了人的食物,只能吃人,我又不允他吃人,他便日渐衰竭,终日也是浑浑噩噩。他不知道,他的胸怀,也是冷的,胸口连点热气都无。
只是相依为命,又何必揭穿。
翌日醒来时,看着日头高了,有些暖意,等身子不僵硬了,我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四处寻孤狼不见,就不找了。
大概死在哪里了罢,或者受不了了逃走了也可。
终归我们两个都要死的,一前一后而已。
我面无表情地拖着脚步,胃部一阵阵的痉挛,身子虚软无力。忽而见墙角骨碌碌地滚了一个蜡黄的大馒头,我咽了咽唾沫,看着四下无人,就悄悄地捡起来揣进怀里,调转回身装作无事模样。
只一转身,便看见几个长(chang)大的少年,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高颧骨,只是比我好些。
“小兔崽子,那个馒头不是你的,是二狗赚来的!”
他们摇晃着肩膀,将我做一圈围了,面相凶狠:“交不交出来?!”
我闷头一面往外冲,一面木着脸一拳打出,正中那人鼻梁眼眶的脆弱处,打得那少年直哎呦叫唤,只是多日来不曾进得饭水,终究拳上绵软,吃人捉了,反手一拳打在我的小腹上。腹部剧痛,胃部连接着肠子都扭结做一团,翻江倒海地疼;我痛得弯了腰,又被人一拳踹翻在地,拳头脚尖如雨点般落下来。
我蜷缩着,只死死护住怀中馒头,不多时听得外面霹雳也似的传来了一声悲吼,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把推开了拥着我打的人,扑翻身便覆在我身上,高大结实的身躯化作一面围墙,将拳打脚踢全部挡在外面。
是孤狼来了。
原来他不是自己找个地方死去了。
“嚯嚯嚯……”他喉咙中嗡动着,发出低沉沙哑又含糊不清的音节。
我知他在向我说:我来了,别怕。
他的事我也知道,昔日由小皇帝领着去了藏书阁了解白露珠时,也有几句隐晦地提了这种情况,像他这种活死人,硬生生从冥界被召唤回人间,冥界使者或小鬼是要收些利息的;要么,便是死之前损伤了喉咙声带。
几个乞丐少年忿忿地,发现这新来的大块头又硬又大,怎么也打不动,兀自自己打得手痛,他们商计着又寻来了棍子,向着孤狼的背上招呼过来。
听着棍子砸在背部上沉闷的响声,我漠然地从怀中小心取出了馒头,张大嘴只顾一口吞下来,那馒头表皮泛黄、不知放了几日,又遍布着黑灰的手印,干硬得刮擦着喉咙,直教人一阵一阵地涌上恶心作呕之感,我只狼吞虎咽地几口吞咽下肚,合着血和泪,想起昔日那眼神灵动的小乞丐,却眼中干涩酸痛,半滴眼泪也流不出,空自僵硬和麻木。
这时,只听得马声踢踏和金铁叮咚之响,乞丐少年们听得军官来了,都惊怕得四散逃窜了,只是被簇拥而来的将士尽数押住绑缚了,逃脱不得;我推开孤狼,将手掌中剩下的馒头屑都舔干净了,才抬头看去。
只见马上那人身上战袍金翠绣,腰间玉带嵌山溪;头上金圈三叉冠,翡翠色泛万点琉璃;文武花靴踩玉蹬;齿白唇红眉眼俊,两眉入鬓萋萋,细腰宽膀似芳草,手拈一把银枪,枪尖泠泠泛着冷光。
我正兀自遮眼、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军官漫不经心地看我一眼,当即面色大变,银枪失手砸在地上,连忙滚鞍下马,弯腰立在我面前。
我:“不知将军有甚事?”
他笑眼弯弯,眸中泛起异样光彩:“这浩如烟海的黎民百姓之中,当是我们两人有缘,我看你面善得紧,不如移步到我帐中,我请你美酒佳肴?”
……参军么?
我面瘫着脸:“若我入你麾下,你管吃管喝么?”
“管够。”年轻军官抿唇轻笑,伸出白白净净的一只手掌在我面前,做出邀请的姿势,施了一礼。
“那你可允许我这伙伴一并参军?”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却不扶他的手,指着孤狼道。
“如你所愿。”
我情不自禁地搭上了他的手,此时,一缕斜阳漫漫地射将过来,白亮得晃眼。
我淡淡道:“既如此,我随你入军,将军。”
他将我扶上马,又一径窜上马,跨坐在我身后。那时,他轻轻一挥手,将士们便扬起森森剑戟,几个乞丐脸上惊惶,脖子上喷出一流血注,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我侧身看着他们瞪睖的双眼,无表情,亦无情绪。
“你记住了,我叫楚清。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的楚清。”年轻军官紧紧拥住我,力气之大,却仿佛将我揉碎了融入他,那声线颤颤地、令人心尖发痛。
我低头垂目,只不做声,任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晟消失那段时间,是为小攻寻找布施去了,新近战火纷飞,也有些施舍粥水的,陈晟便想去探一探风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代发君:
因为作者下两周要下临床了,五点钟要起床,晚上才能回来,而且学习任务也确实是繁多并且不简单,存稿也是已经见底了,为了避免周更断更之类的情况发生,所以将更新时间改为了隔两天更一次,到时候如果时间确实宽裕了,会非常努力的更新的。希望大家可以谅解!
第80章
时光荏苒,拈指流年,一晃两三年。
那日,我入了翊麾校尉楚清麾下,他拿玉盘珍馐款待我;那时恰逢烽烟四起,炮火连天,三国合力征讨大国青龙,我随他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孤狼作为我的副手为我刺探情报,并力左右。
楚清校尉每日都会教导我刺枪使棒,又兼舞剑弄刀,亦或排兵布阵、三十六计,战场上又一力维护我;年年月月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出双入对,夜中亦是抵足而眠,待我如师如父,如亲如友;兼之,有人进献了一方宝剑,那只剑剑身细长,清光夺目,冷气逼人,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唯有剑柄宛如浸在墨水里,花纹密布,气象纵横,只点染了幽蓝繁复的星纹,只拿在手中,却仿佛发出了清越的剑鸣——嗡嗡嗡、泠泠泠,细听来,便似缠绵悱恻、无限依恋一般。
断冰切玉、削铁如泥、吹发断丝,无所不利。
楚清校尉初以为这是碧血剑,向后又觉出不像,我给它起名为葬夜剑,常伴我左右。挑选了一匹战马,只是不要雪驹,校尉说白马配我,我亦选择了青骓,并不给它起名字;我得了趁手的兵器,自然如虎添翼,与楚清校尉联手上战杀敌时,杀得血溅五步,双眼充血,手脚发麻,手下人头不计其数,不过三年,他已经成了宣威将军,我便被提拔为宁远将军,期间我欲拜他为兄弟,他却推三阻四而不受。
后来,我军连破三城、捷报频传,忠武将军蒋钧大喜,犒赏三军,席间盘馔果品、美酒佳肴,众军士无不喜气洋洋,推杯换盏,放开了肚皮一醉方休,不少来敬我,我亦有所感,来者不拒,尽数化作热辣火烫的酒液,穿过了喉咙。
看着天边明月清冷,觉得眼角干涩,却终究一滴泪水也流不出。
翌日在帷帐中醒来,感到头脑混沌、身子虚软,用手一摸,手下肌肤温润如玉,床上横躺着不着寸缕的宣武将军楚清,床褥上猩红、洒落着点点红梅,我扶起了他的双腿一看,昨夜颠鸾倒凤、巫山云雨的片段在脑海中走马观花地一晃,见他睁眼,我笑了:“将军,属下爱慕你多时,你可愿嫁与我为妻,共我携手,只争得戎马半生,我们建功立业已了,到时再解甲归田、归隐南山如何?”
将军紧紧拥住我,身躯轻颤,珍而重之地应了。
军中的事瞬息万变,既然确定了心意,次日我们便禀过了忠武将军蒋钧。寻个日头便成亲了,成亲那天张灯结彩,六军都来庆贺,夫夫共同把盏,入了洞房又是一夜好事。
向后,楚清送我一个玉质面具,我问为甚么,他笑着说我那么好看,既然已经成为了我的妻子,便不希望再给人看。自此,我携带面具,从不离身。
敌人只称我为玉面阎罗。
略过此事不提,一日在军中商议,忽有一小兵来报,说知刺探情报的孤狼被敌军发现,并力斩做几段,剁成肉泥,唯有一只小指被送来作为震慑。
咯噔一声,我扶了桌子站了起来,只觉脑中眩晕,天旋地转,摇晃了一下,被楚清半抱住柔声安慰,我闭了眼,半晌无语。
我知是如何。我已得了伴侣,不能回应一个愚痴之人的爱恋,自然与他日疏日远,前日大概是听了我与军中商议,因一所城池难以攻下,愁眉不展,他想是欲为我解忧,故而铤而走险,孤身前去。
不想,这一去竟是有去无回,竟成永别!
我便再也睡不着,脑中空空茫茫,辗转反侧,这一夜朦朦胧胧地我从梦中惊醒,起身坐在床边,忽觉喉口微微腥甜,我按住胸口强行咽下了,手腕处突然钻出一只莹白色的小虫,掉在地上,弯着身子死了。我怔怔地看着那蛊虫,心口憋闷,苦涩难当,知是又一位故人去了。楚清在背后拥住我怅然长叹,轻轻的吻落在我的颈边颌下,自宽了软带解下衣裳,披散下如瀑的青丝,将我推倒在床,跨坐在我身上,臀部坐落下来,温软的内部紧紧包裹住我,起伏颠动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困乏了,便在迷迷糊糊中入睡了。
第二日,战马上,楚清已为我织好了锦囊绣袋,里面塞满了馥郁芬芳的花瓣,宁神醒脑,有助益睡眠之功效。不顾众将士在场,我倾身前去吻了他苍白的唇瓣,轻声道:“辛苦你了,吾的妻。”
方漠死了逃生,到了帐中来找我。我观他鬓边微霜,身形瘦削,戴着面纱,眼神沧桑,径直到我跟前跪下了,问:“你可还记得当年的三个条件?”
我轻轻解了他的面巾,一道深重的疤痕从他右耳下一直蜿蜒曲折到了唇角,他神色悲哀,仓皇无比地掩了脸:“别看,我已成了个丑八怪了……”
我蹲下身给他一个拥抱,淡淡道:“你走罢,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现在乃是白虎国的宁远将军,将你的故国家乡杀得流离失所,哪个见了不恨我?你是青龙国的皇子,我们便是有了国仇家恨了。”
方漠:“你便是我的国,我的家,离了你,我能去哪里?”
我:“可我终究失了诺,不可能与你有缘了,我已有了妻室了。”
他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那……允我做你手中的一杆枪、一把刀、一支箭可好?”
我:“我有了葬夜剑,不需你。”
方漠:“求你,我但求一死。”
我:“孤狼去了,你代替他的职位,作为我的副将罢。”
方漠:“不胜荣幸!”
光阴迅速,早又过了五年。六军连战连胜、势如破竹,原本以为会遇到宁静二王的阻拦,宁王拥兵自重,静王巾帼不让须眉,谁知他们一个在五年前已殁了,一个撇了国家举家退隐到不知何处了;又因有寻王作为内应,书信来往中清清楚楚地指出青龙士兵的薄弱之处,我们接连攻下横海郡、天启郡、颐和郡、岐水郡、东连郡五郡,一路直打到紫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