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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人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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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我这棵大树倒了,你这丛菟丝子恐怕就要无所依靠、命不久矣了。所以,我会再想想办法。”
    而他的所谓“办法”,就是迎娶旬誉公主为妻。
    阿骨娜的嫁妆里有颗绝世灵珠,是旬誉历代皇后传下来的珍宝,长久佩戴能使人延年益寿、滋养五脏。而他得到那灵珠后,果然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
    回忆结束,我紧了紧身侧系着的碧虹灵珠,大步跨进室内。
    “都滚出去!”我冷声道。
    几个正在掌灯与掌香的宫人耸然一惊,不安地互相看了看,很快垂首弓腰着退出了殿内。
    屋外是瓢泼大雨,屋内是一灯如豆,两个庸人。
    段涅穿着一件素色的袍服,肩上披着一件黑色鹤氅,正倚在塌上看书。
    塌就安置在窗下,光线最是充足,他一向是喜欢在那个位置看书的。多年前对我说下“我这棵大树倒了,你这丛菟丝子恐怕就要无所依靠”的,也正是在这座殿中。
    现在,我们仍然互相依偎着,我却早不是当年那柔弱可欺的藤蔓。我已靠着吸取大树的血肉养分蔓延繁衍,庞大到再也不能轻易被人摆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慢慢走向他,语气是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平和。
    段涅翻过一页书,没有回答,或者说……默认了。
    我扬手将他书打落:“回答我,你是不是知道段樱的事?”喉咙里艰难挤出字句,“她,是你送进来的吗?”
    他终于抬眸看向我,还是没说话,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真的想我死吗?你就那么恨我吗?说话啊!”
    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
    我一把揪住段涅整洁的衣襟,被雨水浸透的绷带透出血水,顷刻弄污了他素白的袍服。
    因为淋雨的关系,一直有水珠滚落到我脸上,大多是冰冷的,此时却有一行滚烫的水流冲刷而过,落进层层缠绕的伤处,痛彻心扉。
    “放开。”段涅的忽然握住我的手掌,一点点将我的手扯离他的衣襟。
    春雨寒凉,我浑身发冷发抖,他的体温却也没比我高到哪里去。
    “我提醒过你。”他慢条斯理整理着他的衣袍。
    我闻言惨笑出声:“你根本没想让我觉察,你就是要报复我,要让我伤心绝望,让我尝尽悲苦!”
    段涅看着我的样子像在看一名蠢货,“不然你以为呢?”他整个人无处不透露着这一讯息。
    我暴怒,两指钳住他下颚,逼他正视我:“很好,你硬要如此,咱们就走着瞧!”说完我将他惯到塌上,居高临下俯视他,“段涅,现在换你依靠我而活。”
    他躺倒在宽大的塌上,病气的脸颊上留下两道刺目的血痕,看我的眼神阴鸷锐利,像要在我身上戳上百个洞。
    我与他互不相让地瞪了会儿,他干脆闭上眼,不再看我。
    他没说,但让我“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带着怒气而来,又带着怒气而去。
    因为受了伤加上又淋了雨,当晚我便有些发热,但好在不严重,只是人稍稍有些昏沉。
    睡前,刘公公让御膳房做了碗姜汤给我去寒气,正一口灌下要将碗递还给刘公公,殿外着急忙慌来了一声通报。
    宣了人进来,就见一小太监连滚带爬扑到我面前。
    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想着该不会是段涅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小太监却说,赵氏在行刑时,本该一尸两命,不知怎么竟产下一名男婴。
    “哐当”,碗脱力坠落,摔破一个口子,滚着圈在地上慢悠悠发出响动,更添了这死一般寂静中的诡异感。
    
    第7章
    
    段樱这件事,我并不想弄出大动静,毕竟没什么光彩的。
    我想着等到日子差不多了,就对外宣称赵氏生产时血崩不治,母子均亡,把这事盖过去。但偏偏天不遂人愿,老天爷也不帮我,赵氏在行绞刑时,竟提前生出来个男婴。
    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个皇子。
    我让刘公公去料理此事,等待期间一直心绪难宁,待他回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相问。
    还好他有副玲珑心窍,主动便将所有托出。
    “赵氏未足月生产,孩子十分孱弱,比正常婴孩小了不少,才五斤多一点,也不知能否活过满月。”
    这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若他就那样跟着段樱死了,未尝不是件对大家都好的事,可他现在偏偏活了下来,虽有随时夭折的危险,但确确实实活下来了,再下令处死他,我便无论如何下不了口。
    我疲惫地扶着额:“不要声张,暂时将他安置在……”我卡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随手一挥,“你看着办吧,若他足月后没死再来问我,死了就和……赵氏一起埋了。”
    刘公公脑袋压得更低:“是。”
    那晚,脖子上的伤口翻来覆去的疼,更是整晚噩梦连连,一会儿做到段棋,一会儿做到段樱,一会儿又做到我父皇。
    做到我父皇的时候,最是逼真。他胸口插着把剑,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向我伸出手,似乎是让我救他,满脸痛苦,而我就那样漠然望着他,脚步不曾挪移一分,眼睁睁看着他咽气。
    最后是智深,他在我父皇咽气时突然出现,犹如天降罗刹,紫青色的脸皮,脖子上一条细细的血线,像来讨债的。
    他一把抽离我父皇胸前的长剑,滚烫的血立马飙射而出,溅了他满身满脸,也溅了我满身满脸。
    父皇死不瞑目,他的眼睛一直瞪着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尾随着我,仿佛在控诉我对他的见死不救。
    我心如擂鼓,呼吸急促,被恐惧充斥全身。
    “我是他的狗,你又是什么?他养的白眼狼?”
    我僵硬地抬头,发现智深手里提着滴血的长剑,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目光鄙夷而憎恶,正如我对他情绪的投射。
    他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
    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在追逐兰妃的幻影,兰妃死了,他就把这种无望的感情寄托到她的儿子身上。
    “你连自己要什么都分不清,有什么资格和我挣、和我比?”我强撑着对他冷笑,“况且活到最后的是我,是我!你不若乖乖去死,少作些妖吧!”
    智深严格说来并非我所杀,我打着捉拿刺客的旗号闯进宫中,到时我父王其实早已死了,智深就候在他的尸体旁,不逃不躲,像早已预料到我的到来。
    他以为是段涅要他死,也不反抗,大笑着说自己大仇得报,可以下去找兰妃了,说完就抹了脖子。
    呸,他也不想想兰妃要知道他把她儿子当替身能不能饶他!
    自以为情圣,其实禽兽不如。
    智深摆出一脸哭相,举剑指向我,眼里留下血泪:“你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得不到的,你也不要想得到。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段姽!”说罢那剑就朝我刺来。
    我猛地惊醒,冷汗浃背,头疼欲裂。
    “什么时辰了?”我问守夜的宫人。
    “回陛下,刚过丑时。”
    再睡不着,我干脆披衣而起。宫人见我起来了,利索地点燃了屋内的烛台。
    走至窗边,只见一轮玉蟾独挂中天,冷白的月光下庭中景色显得格外凄清。
    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月色……
    我听闻段涅病了,便心急着想去见他,但那已经很晚了,我不愿惊动他,便没叫人通报,直直地往他寝殿去了。
    这种事情我以前没少做,并不怕他怪罪。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寝殿中的,他从不在阿骨娜那里过夜,但我没想到除了他还有别人,而且这别人还是智深。
    殿外守着的侍从见了我一脸难色,说殿下正在见客,不让打扰,但最终还是不敢拦我。
    我以为段涅和别人在谈什么要紧事,想吓段涅一吓,便悄悄推开门进去了。
    我放轻呼吸,放缓脚步,蹑手蹑脚往内室而去。见到跪在地上的智深时,整个人一愣,忙退半步用垂帘挡住了身形。
    智深跟前摆着一盆水,水中是一双青白的足,就算浸在热气氤氲的热水里也不见丝毫血色,仿若冷玉雕成。
    那是段涅的脚。
    智深轻柔地将水淋在段涅的足踝上,替他按摩,满眼如珠似宝,不像洗脚,倒像是朝圣。
    而段涅正一只手撑着额头,手肘支在扶手上闭目小歇,脸上病气森森,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
    那时候我也不过一个孩子,却已经凭直觉感到了这一幕的古怪与违和。
    不会有哪个门客用那样的眼神看待自己的主上,也不会有哪个门客觉察到主上的弟弟来了,还将这暧昧而不可告人的情景故意呈现给对方看。
    没错,智深就是故意的。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来去无踪没人知晓,将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后来大了想想,我能撞破他那龌龊的绮念,绝对是他故意为之,不然以他的武功,如何能察觉不到我的靠近?
    我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想要他死的。
    他是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
    
    第8章
    
    段樱的事对我打击颇大,那之后我便有些难以入眠,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自己不行了。
    我不行了,对女人不行了,那一根东西成了摆设,怎么也没了动静。
    初始我还不信,觉得只是身体疲乏的关系,过几日便可痊愈。可那之后一个月,无论怎么尝试,换过多少温香软玉,死寂还是死寂,无声终是无声。
    我按下心间惶急,命刘公公宣了太医。
    太医还当我是脖子上的伤出了什么状况,跑来时一头热汗,满脸红霞,待听完我的病症,脸色又急遽转白,抖若筛糠。
    这等事关男人尊严的隐秘,治好了皆大欢喜,若治不好……
    “寡人非嗜杀暴君,爱卿大可放心医治。”
    得我这一句话,对方才如蒙大赦,转悲为喜。
    为我诊过脉后,太医拈须沉吟盏茶时间,额上方才拭去的汗珠复又卷土重来,只是这次是冷汗。
    我心头一坠,知道不是好事。
    果然,他下一瞬便跪倒称罪,说自己无能,我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他并未珍出有何问题。
    也就是说,我没毛病。
    身体没毛病,那就是心病了。
    其实这结果我早有预料,但仍是觉得浑身泛冷。
    脑海里闪现段涅沉静疏离的面孔,那透着讥诮的目光犹如两道利箭,在我心上反复戳刺,终至百孔千疮。
    段涅!
    段涅!!
    瞬间涌起滔天恨意,我一把将桌几上的事物扫落,一时香炉茶盏,脉枕笔墨,叮铃哐啷坠了满地。
    刘公公与太医大气不敢喘,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我让他们起来。
    “你做得很好。”我对那太医道,“闭牢嘴巴,可保平安。”说罢一抬手,刘公公便将那太医请了出去。
    坐于空旷殿内,观满地残骸,我闭了闭眼,心中逐渐产生一抹疯狂的念头。
    几日之后,我又去见了段涅。
    自上次不欢而散,我已整整一个月没见过他。虽每隔几日便会有凤梧宫的密报呈予我,但和亲眼所见到底两样。
    春寒料峭,段涅内里一件玄色常服,外披绛色白鹤纹的披风,就这么立于院中,仰首注视着一树粉白杏花。我甫入凤梧,见如此,不自觉呼吸一滞,停下脚步。
    便在此时,微风拂过,杏雨簌簌,迷了人眼,当真是“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然面对如此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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