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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古代当名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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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才过,宋时就推了林泉社一干书生的邀约,拿着县里的鱼鳞册,拉上桓凌、带上测量田地长度的步弓、长绳,最后招呼了五十个抢险救灾时显露了好身手的民壮,从城北集贤坊出去,就从鱼溪与禾丰溪交汇入为起点,按着图册重新丈量土地。
  清丈土地却不是个容易活计。
  双溪泛水处,地标都冲得模糊了,他们倒好量了长度,按着鱼鳞册上的图形照实画来;但越往县城这边,地上有界碑,有巡护土地的庄户、佃农,他们重划地界时就有人望风报信,然后便有主家人上门说情。
  正是宋时治水时借住的庄子主人,本地有名的乡绅王家。
  鱼鳞册上标的数字小,王家占的地实际上能广出数里去——若是宋时一意孤行要清出隐田,他这些年积欠的粮草算出来就是一笔巨款。
  那王家主人祖上是个致仕归乡的中书,子孙也有几个读书应试的生员,又仗着祖父遗泽,竟经营成了一地豪强。他们向佃农收五成租,到交税时却又百般拖赖,不给县衙交银粮。因他有功名,又有官场上的情面,从前几任县令对他们毫无办法,只能苦苦追比里长粮长,闹得百姓们收粮后一般落不到自己手里,却还要进衙挨板子。
  王家来的正是家主的长子,一位中年生员,与宋时在宴会上有几百之缘。他提起旧日因缘,含笑提了几个林泉社书生的名字,劝宋时:“这些田亩是家祖为朝廷尽忠竭力挣来的,宋兄亦是我辈科场中人,岂不知读书人当相互援手?今日宋兄若放过我家,弟自有厚报。”
  他的手吞在袖子里,伸手去拉宋时,要如商人般给他打个礼金暗号。
  一旁的桓凌却伸袖拦了一拦,含笑说道:“王相公既欲厚报,那就不该令宋大人吃亏吧?之前我闲来无事算了算,即从现在量出来的田亩数看,也与鱼鳞册上相差两顷有余,其中还多是平整近水的好地。武平县可难得这样的地啊。令祖三十年前致仕还乡,以去年一顷地征银七两九钱一毫八忽三微一纤六沙四尘七埃计算,这三十年来该缴的赋税也至少有……”
  他的手在空中比了几个商人擅用的手势,竟是将他们这隐秘的行贿手段曝露在了天光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数学题没有讲完,所以大家可能不是很清楚,在这里补充一下:
  图形可以分成两个三角形,右侧是一个近似等腰三角形,右边比左边长一点,顶点到底边做垂直线。三角形左边为最长边,再向左连成一个近似直角三角形,左下边较短,左上边较长。
  已知图形右边长26里,高24里,底边长17里,左上边长20里,左下边长15里。
  以少广(少广法,约分)求之,置中长(高度)乘北阔(底长),半之为寄,以中长幂(平方)减西斜幂,余以为实,以一为隅(似应是几分之一,但看解题步骤里没算这个),开平方得数减北阔,余自乘,并(加)中长幂,共为内率。以小斜幂并(加)率(刚才的内率)减中斜幂,余半之。自乘于上。以小斜幂乘率减上,余四约之为实。以一为隅,开平方得数加寄,共为荡积。
  ·
  步骤,只把汉字改成了阿拉伯数字。
  中长24里乘北阔17里得408,乃半之得204里为寄。
  以中长自乘得576为长幂,以西斜26里自乘得676为大幂,以减长幂,余100里为实。
  开平方为10里。
  减北阔数17里,余7里。自乘得49。
  并长幂576,得625,为内率。
  次置东小斜15里自乘,得225为小斜幂。
  又置东南中斜20里自乘得400为中幂。
  却以小斜幂并率得850,以减中幂400,余450。乃半之得225,自乘得50625里于上。
  又以小斜幂225乘率625得140625减上,余90000里。
  以4约得22500为实。
  开平方得150。
  并寄204里,得354里为泛。
  以里法360自乘得129600步,乘泛得45878400步。
  以亩法240步约之,得1911。60顷。


第23章 
  田土清丈刚开个头,便已查出四百余两积欠,将他家田亩都清整完毕后又该差多少?再加上隐户呢?那些人都是民户,可是要课盐税、酒醋茶税、分摊土贡,轮班服役的。
  远的不说,今年冬天要修河工,就要征发一批役夫。这些庄户在王家庇护下躲过了,就有别人要多服劳役顶上。
  这些差额,王家打算拿多少银子给他爹补上?
  宋时看着王秀才阴沉沉的脸色,随意把玩着他送来的礼单,“呵呵”一声:“清丈田亩是家父武平知县下的令,此处书办衙差皆奉命而行,小弟却无权叫他们停下。王兄莫嫌宋某说话直率,我倒要劝你家早日自首,家父看在令先祖的面子上,自然从轻处置。”
  王秀才睨了他一眼,笑道:“舍人身边这位先生算学不错,可惜许多事不能这么清楚算出来的。今日在下多有打搅了,改日再登门谢罪。”
  他转身离开,临走时忍不住重重甩袖。宋时眯了眯眼,等他走后,叫两个衙役捧着拜帖,一队民壮挑着他带来的厚礼一道送回王家——要送得大张旗鼓,让人知道他们宋家门风清廉,不受贿赂。
  桓凌也感叹一声:“可惜,他送来的礼物不大值钱,不然可以当面拿他一个行贿……”行贿县令之子不是什么正经罪名,不过他这个待上任的分府就在这儿,倒可以直接拿下他,问他个行贿府通判。
  宋时笑道:“人家要行贿也是直接去衙门寻我爹送礼,怎会给我这个舍人。不过此事不只是要罚没赃银,他家隐瞒人丁土地、隐蔽差役,到堂上家长也要受罚,往后更不能再以此图利,他家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他朝小师兄拱了拱手:“之后就要劳烦师兄替我算出这家人贪占的土地、积欠的粮税、隐户该摊的徭役,再均算一下这些摊到替他们完了粮税徭役的无辜百姓头上后,又给百姓添了多少负担。”
  王家从他这里碰了壁,以后肯定会四处求告,拉其他隐田隐户的乡绅大户、交好的官吏,共同对抗他们父子。他们先算好这笔帐,将来他们敢登门,就把这侵害国家、百姓利益的实际数据拍到对方脸上,打醒帮着他们对抗官府的人。
  两人领着吏书、民壮加紧丈量土地,记录土地肥瘠和周遭河流地势,重写鱼鳞册。
  王公子在城外贿赂宋时,城里的王家家主也给宋县令上了拜帖,亲自带着几卷宋版书、一盒北宋元祐年间制墨大师潘谷所制的名墨并一盒龙脑香到县衙求见,请宋大人念着官场情份与王家先公中书大人的面子,退让一步,让儿子别再咄咄逼人,为难他们王家了。
  王家家主见了宋县令,便深情切切地说:“宋公子年少,百里侯却岂能不知这鱼鳞册上的田土略有出入,也是常有之事?先翁当年是同进士出身,做的中书,我几个兄弟子侄亦有功名,依国法就该能庇护一家子弟免赋税的。我家也不曾侵占良田,不过是叫自家子弟依国法免的田税、避的徭役,望老大人体谅。”
  他叫人将礼物交到宋家管家手里,说道:“城外却不只我一家的田地,还有许多富户的土地都叫水冲了,大人可是要看着公子得罪满城士绅么?本县人民富足、地方安稳,我等乡绅多少也有些功劳,远的不说,便这些日子也为水患捐济了不少银子。王某不敢邀功,只期望老大人若肯周全,王家之后还有厚报。”
  宋大人听着他说话,腮边肌肉不由微微颤动,扯扯唇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王先生所言甚是有理。不过,衙役们在城外清丈田亩之事是奉了本官谕令而为,此事也在本官职责分内,王先生莫不是要教本官如何为官了?”
  他重重端起茶盏,盏里的水溅了一地,溅得王家家主脸色发青。然而宋县令脸色比他更难看,全然不怕得罪士绅,冷声吩咐道:“礼单原样奉还,请王先生回去吧!”
  他这举动简直是自绝于士绅,祝县丞、于主簿等人听说了,都惊得坐不住,纷纷赶来劝他,说这王家是世居本地的大户,又在朝廷里有根基,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官员开罪不起人家啊!
  宋县令憋着一股气说:“他还有隐田隐户、欠缴税银、隐蔽差役几桩罪名在身哩!我只不立刻扒了他的衣冠问罪已是宽容,有什么得罪不起的!”
  这些地方豪强一惯地挟制官长,他从在广西任职时就受够他们的欺负了!就为对付这等人,他们时官儿几年没空回京参加院试,以至今年才中秀才,还被桓家欺上门来退亲。如今时官儿要清丈土地,给朝廷多增赋税,叫百姓分得良田,这些人又来阻碍,还要威胁他压制时官儿!
  看那王乡绅的模样,分明就是记恨了他儿子——哪怕他真劝得儿子不再清隐田,那些人也不会感激,必定藏恨于胸,将来得了机会还要报复。他堂堂百里侯,难道还能怕了治下几个刁民,为他们损了朝廷的利益,坏了儿子的正事?
  他当爹的就得顶得住,不许人伤到时官儿!
  他不光在衙里坐镇,还召集起百十名精悍强壮的民壮,自掏腰包加发钱粮,叫他们到城外保护儿子。
  得了老父背后支持,宋时越发有底气,划分地界时越发从容。
  就有王家庄户、家人远远盯着他们,他都只当看不见,丈量土地量得越发细致。每量到一处,还叫民壮帮百姓抬走地里被水冲来的木石,清出溪、沼、湿地中的淤泥。
  河底沉积的淤泥富含腐殖质,他都就地分给来主动帮忙的百姓,教他们将淤泥晒干、粉碎,消毒后再按比例混入田土或砂土作肥料。
  平常农户清理河淤后也拿淤泥做肥,只是不像他弄得这么精细,都是凭着经验往田里洒的。宋时却是看过农科专家的小论文,知道这些淤泥粘性太强,透气性不好,必须经过粉碎、消毒,再掺上砂质土壤增添疏松度才适合作肥料。而且沟渠沼泽都是孳生害虫的重地,这些淤泥里可能混有虫卵,用之前需要杀虫。
  他现在的科研水平还配不出来化学消毒剂,只能凑合着教人用生石灰消毒。好在福建这边土地偏酸性,掺点石灰反而能调节酸碱度,使氮磷钾有效性增大。
  他领着人在田间测量,边量边给看热闹的百姓讲土法化肥和农药的制作知识——当年他住在桓家时,做杀虫剂也要考虑桓家人的接受度,所以只是用药店买来的药材煮水;到广西之后却是更多要考虑农户们能不能用得起,所以主力推广的是田间遍地可得的水蓼、乌桕叶、虫尸浆液和草木灰等。
  这么一个县令公子,衣饰光鲜的美少年,拎着衣摆蹲在地头儿,给农户们讲如何捣烂粘虫、地老虎、棉铃虫的尸体,捣出浆液加水浸泡……画面相当感人。
  桓凌感动得几回背地里暗谢,谢他当年跟自己住时没用上这种药。
  那些庄家本就感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如今又听他开办田间地头农业知识讲座,简直要把他当神仙一般看待,悄悄问他:“相公莫不是个后稷身边的童子降世吧?不然怎么你做县令公子的,还能懂得这么些种地的法子?”
  宋时右手背后,抬头望向远方,神色深沉: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更远一点,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往后看五百年,他真是站在了好多巨人的肩膀上啊。
  可惜这时代牛顿还没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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