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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去哪里?”
“回去看秦九郎的话本子!”二哥回头看看,狡黠一笑,“大哥,三弟,你们要一起吗?”
三人说笑着离去,院里人声寂寂,一片雪花悠悠落下。
泸州,下雪了。
☆、番外二
“先皇,十四上战场,十八振朝纲,二十坐明堂。”女帝翻着《旧纪》对太子说,“是一位圣明的君王。”
太子端坐在女帝身边,听她仔细讲解史书,史书写了厚厚一摞,今天正好讲到了十年前。国师从殿外走进来,抱着清水坛子,里面栽种着兰花。
“阿爹,你怎么来了?”太子看国师把兰花坛子摆在桌案上,与太平有象鼎摆在一处。
国师擦去手上的水珠,绕到太子身边,俯身捏捏他的小脸:“阿爹来看看你读书读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跟着娘亲好好念?你以后要当皇帝,可要通读史书。”
太子今年刚好八岁,脸颊红扑扑的,长得粉瓷粉瓷,身上穿着蟠龙团花的对襟褂子,脖子上挂着绿色的缨络。
十年前,女帝登上帝位,就与国师结了连理。两年后的冬天,女帝生产,产婆子进进出出,国师在外面候着,心急如焚。
女帝没怎么经历过痛苦,这下更是痛得熬不过去。头胎不顺利,生孩子生了三天,被褥都抓烂了,才让太子露出了头。
太子出生是在冬至那天的黎明,下了一夜的雪,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照亮了屋檐,一朵火红的祥云飞上天穹。国师在殿外等了三天三夜,雪花落满了他的衣袖,太子被抱出来的时候,他眉间的冰雪总算化开了。
国师抱着儿子坐在女帝的床榻边,旁边烘着暖炉子,屋里点着淡淡的安息香。屋外簌簌雪落,墙角的松树倒是生机盎然。
女帝看了看小小的太子,眉梢难得飞上笑意,她轻轻蹭蹭太子的脸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终于有一个孩子了。”国师说,他亲了亲女帝的额头,帮她把头发理顺。
“真不容易,比当皇帝都难。”女帝闭上眼睛养神,她像往年一样,轻轻握着国师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女帝十七岁就与国师有了情,那时候她还是公主。他们的爱情不算顺利,公主是天家贵女,国师是出家人,中间隔着楼台几万里。
太子出生后,举国欢庆。将军得了消息,便带着丞相一同回京祝贺,那时将军已经封了侯,爵名“镇北”。
丞相早已不再做官,退隐了朝堂。女帝特意写信去邀请他进宫,说他博学广识,请他为太子赐一个名字。
太子生得粉瓷,丞相看了,很是欢喜。他抱着太子在堂上徘徊了一阵,说不如取名长宁,长命百岁,福寿安宁。
女帝说好,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吉祥。丞相亲自把一个点翠长命锁给太子戴上,下面缀着铃铛,铛锒作响,唱歌一样。
将军送了太子一个木雕福童的吊坠,系在手腕上,捏了捏太子软软的小手,给他送了不少祝福。
“我希望太子能平安地成长,”丞相与将军一同走出宫门,“愿他能代替阿宁,在这世上长久地活着。”
十年后,太子八岁,女帝教他念书,读《诗经》,读《尔雅》,读《旧纪》。
“先帝既然圣明,又为何早逝?”太子问。
女帝垂眸想了想,说:“人各有命,再圣明的皇帝,也总有乱臣贼子想要推翻他。”
太子沉思,他年纪尚轻,但与别家的纨绔不同。他是一国的太子,未来的明君,肩上挑着泱泱的国家。
国师笑着摸摸太子的头,语气温然:“念了一早上的书也累了,现下天气正好,我们去踏青吧。听说昆明湖畔的柳树抽新芽了,芳草萋萋,茂盛离离。”
一听到要出去玩,太子的嘴巴都咧到天上去了。女帝点点头,合上了书,起身去取了幕篱。她与国师牵着手走出宫去,外头梧桐新梢,隔着长长的纱幔,杜鹃花在风里摇曳生姿。
今年春天来得早,昆明湖的水早就化冻了,杜鹃站在桃树枝头鸣叫。女帝没有带随从,国师抱着太子,他们行走在春日里的湖畔,就像寻常的百姓人家。
女帝望望桥头,说:“原来帝都这么热闹。”
“春天来了,家家户户都出来晒太阳,毕竟这样的好日子,是很难得的。”国师说,他给太子买了一根糖葫芦。
风里飘着柳絮,湖面上吹来略带凉意的微风,桥边种着芍药和桃花。运河涨了水,花船上飘来商女的歌声,异域的商人在兜售手工艺品。
山河荣阔,人间逶迤,帝都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人们已经渐渐淡忘了战乱,那些曾是废墟的地段,现在早已屋宇成阵。
时间冲刷掉记忆,当我们怀着愉快的心情,谈论悲伤的往事,所有的悲伤都烟消云散了。
河边有两人比肩而行,停步折花,再把花枝别上对方的衣襟。他们相视而笑,打趣逗乐,沿着烟柳且笑且行。
女帝扯扯国师的袖子,说:“那边两人,可是镇北侯和晏翎?”
国师正在书摊前翻看几本闲书,闻言往前面望去,思量了两下,才点点头:“我看像是,晏翎十年前就与镇北侯断了袖。要说他们两个,能一起走过十年,也是不易。”
女帝含笑不语,也不再多说,牵着太子在书摊前流连了一会儿。国师拣了几本,付了银子,再递给太子。
“你给阿宁买的什么书?”女帝有些不满,“阿宁怎么能看这些闲书。”
国师笑道:“不过是几本话本子,最近京城里很有名的那个秦九郎写的,我看过几本,颇觉有趣。”
女帝正想说什么,国师就揽过她的肩膀,牵着太子到一边去看偃师表演傀儡戏。女帝觉得新奇,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也就把闲书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丞相与将军走过了河岸,看到布坊在售卖新出的花样,丞相有些心动,便说要进去看一看。
布坊的掌柜坐在轮椅里,鼻梁上架着单边眼镜,低头正在对着账本打算盘。他没有看到丞相进来,厅堂里有客人在高声谈论,气氛融融。
“知归,你来看看,这匹布的价钱是不是该抬一抬?”旁边走过来一人,怀中抱着湛蓝的一卷布,丞相觉得有些眼熟。
颜知归抬起眼皮看了看,点点头说:“这匹布卖得很火,就说库存不够,把价钱略微抬高一些,能赚到不少银子。”
说罢,他低头继续打算盘,花匠应了一声,转身正要走,却一眼看到站在柜子前的丞相。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认错了人。十年过去了,丞相住在北疆,很少到帝都来。
“秦公子。”丞相朝花匠拱袖抬手,打了一声招呼。
花匠愣了一瞬,再上前去仔细看看。丞相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眉眼比十年前又要硬朗一些,尽管退隐江湖,他身上的贵气还是经久不散。
将军也朝着花匠行礼,他身量纤长,体格高挑,眉眼里那种世家大族的遗风花匠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原来真的是故人回来了,花匠兴奋地去叫来掌柜,让他看看这是谁来了。
掌柜就是当年的管家,不过他已经不做管家了,他辞退了原先的胖掌柜,全盘接手了布坊,自己打理起来。
“相爷。。。。。。”颜知归脱口而出,在他的记忆中,晏翎永远是那个丞相,过去是,现在也是。
丞相笑着抬手制止了他,又把将军领给他们看,其间不忘说笑两句,说镇北侯现在是晏家过门的媳妇。
将军一下子就局促起来,耳根子不由自主就红了。在北疆二十多年,凛冽的寒风没有把他变得冷硬,倒是让他充满了杏花春雨的温柔。
他还是跟十年前一样,被丞相撩拨两句就要红耳朵,他少年心性,被丞相压得死死的,怎么也分不开。
颜知归看着两人,忽觉时光绵长,情意温软。他看着花匠,心里隐有触动,低眉浅笑起来。
“听说这匹布卖得不错,是什么原因?”丞相问,把布匹展开,上面赫然是孔雀牡丹图,他突然笑了。
花匠有些得意,说:“知归把相爷穿着这件衣服的样子画下来了,摆在厅堂里,客人都说好看,争着来买。”
将军抬头望望,堂中果然挂着一幅画,上面画的确实是丞相,穿着湛蓝的孔雀牡丹,坐在梅花下研墨。丞相身姿风雅,眉眼都是可以入画的模样。
三人都笑将起来,将军却觉得很不是滋味,颜知归画谁不好,偏偏要画丞相呢?又看看颜知归拉着丞相问这问那,心里的老陈醋能把昆明湖装满。
“颜掌柜,”将军把丞相拉开一点,上前一步,“听说颜掌柜是丹青妙手,我也想求一幅画,好与晏公子那幅对上一对。”
颜知归知道将军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高兴,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丞相闻言一喜,刮了刮将军的鼻梁,说他心眼儿多。
故人回来了,生意也没心情做了,颜知归很快打发了剩下的客人,遣散了布坊中的劳工,早早地闭门歇业了。
花匠把将相二人请到自家的院子里,颜知归和花匠住在一处,三进的小院倒是住得安逸自在。
颜知归摆开颜料,走笔就为将军画了一幅,盖上印泥之后和丞相的那幅包在一起,送给了二人。将军很高兴,展开画来左看右看,说要带回去挂在卧房里。
他们与当初一样,围桌共话。将军习惯性地牵着丞相的手,颜知归走路不便,花匠就帮着他做这做那。
十年里发生的事太多,他们从四季讲到三餐,再从国家去年的收成,讲到每个人脸上的变化。
“听说柴蒲川现在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大家都说四大宗师恐怕要换人了!”花匠突然说起蒲川。
将军笑了,道:“前年冬天他还来北疆住了一阵,人长高了,个头也挺拔了,刀法确实较之前大有进步。”
“梁家那老头对他青眼有加,大有把掌门传给他的意思!”
“当了掌门好啊,蒲川从小就有一腔豪气,他热爱江湖,梁氏若能在他统领之下,必定蒸蒸日上。”
“对了,还有那个锦衣,他带着濮季松去云游四海,江湖上偶尔传来他们的消息。”
“听说上游道长五年前回青城山修道去了,还收了个跟班,好像是七宝飞燕来着。。。。。。”
“七宝飞燕?那不是四大宗师之一么,怎么会跟着上游做了跟班?”
。。。。。。
大家谈论着老朋友的近况,回想着他们当年的面容,死者早已成沙成土,生者在记忆中亦淡然如烟雾。
将军和丞相依旧是住在雀城的院子里,他们每逢节假,就回帝都去看看,有时候待上一两天,有时候待上半个月。将军现在封了侯,不用天天守在边疆,他时常回帝都的将军府住住,招待一些偶遇的老朋友。
每年的春天,等柏海儿湖化冻,白桦林里的积雪都化作泉水的时候,丞相就和将军一起去拜访异族王。
异族王名叫乌罕那提,是乌罕那提氏的正统后代。随着岁月的增长,异族王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他依旧有一头白金色的头发,头戴冠冕,耳畔垂挂着珍珠,高鼻深目,王气盎然。
将军骑着黑马在林中狩猎,乌罕那提牵着白鹿去湖畔饮水,他与丞相是故交,他们绕湖行走,总能说上好一阵话。
夜里,将军烤好雉鸡和野兔,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听柴火劈里啪啦的声音,让星光洒在肩上,讨论着夏天该何时来到。
乌罕那提会带丞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