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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拉将军入座,婢女在布菜,厨子做了九样菜,样样齐全。
将军坐在丞相对面,丞相靠在圈椅里,搭着两手看盘子一盘盘端上来,长长的外袍像流水倾泻下来。最后端上来的,是两盘凉糕,淋着红糖,撒着干桂花,旁边缀着薄荷叶。
丞相这才坐直身子,管家做了用膳的手势之后就退出了房间,将军本想客气一番,丞相就把筷子递到他手中说不要拘谨,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丞相这话说得好像是一家人在吃饭。其实丞相在帝都是孤身一人,他的家族都在泸州;将军老爹刚刚过世,是为国牺牲的将领。
将军一时也不好推辞,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老爹,多年前,老爹在帐中与将士豪饮,今朝有酒醉,醉庆同袍沙场归。那时将军点燃帐中的蜡烛,帐外,风雪连天。
他听到将士的高歌,听到黎明升起的低吟,远方大风漫过负雪的山头。
丞相指指桌上的菜,说都是西蜀的特色,将军多尝尝。传闻西蜀的菜式多辛辣,将军吃了几口,说要喝冰镇的凉茶。
丞相看将军已经吃完了一整盘的凉糕,笑了笑,说:“我这里还有半多的凉糕,不如分给将军,免得添茶。”
将军嘴里辣的说不出话来,嘴唇红漾漾的,像朱砂。丞相也不怠慢,端着盘子走到他身旁,拨了一半的凉糕在他盘子里,然后回头朝门外吩咐:“端凉茶上来,冰镇的。”
将军这下不敢多吃了,将军生在济南,济南的菜品与帝都类似。后来将军去了边疆,吃炖煮的牛羊肉,加了花椒生姜,专门驱寒。
上回在他自己府里的宴会上,将军特意了解到丞相是泸州人,就命人多做了几份川菜,当然,他自己是没有尝过的。
丞相没动筷子,而是打开了一罐泸州老窖,霎时,满屋都是酒香。
将军胡乱喝了几口茶,才把那股辛辣的劲头压下去。这种味道容易让人燥热,在西蜀就是用这种方法祛湿气。
将军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脱下外衣,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将军,喝几口酒吧,泸州的老窖。”丞相给将军斟酒,酒声晃荡。
将军这下不推辞了,丞相待人磊落大方,让人客气不起来。丞相和将军碰杯,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庆贺故人归来。
“好酒好酒,闻上一闻就觉得不是凡品。”将军将酒一饮而尽,动作很潇洒。
丞相浅抿一口,低眉浅笑,像化开一汪春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丞相心里有些得意,那是他家乡的窖酒,来自西蜀泸州,有一条大江从城中穿过,两岸是堆叠的青山。
“这酒用初冬上游的江水酿造,埋在山脚的竹林下,汇聚山水灵气,令人神思怅然。”丞相慢慢地说,看着将军的脸,那双眼里有烛光摇曳。
“丞相对酒颇有造诣。”
“哪里哪里,这是书上的话,照搬照抄罢了。”丞相撩起袖子给将军斟满酒,温声细语,像夜里听到春雨,猜想花落多少。
将军很少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听惯了秋风号角,听惯了短兵相接,他所接触的,是大漠和荒原。却不曾想,帝都的丞相,声音像江南,杏花春雨,明月蒹葭。
将军端着酒杯去看丞相,恰好丞相放下酒壶,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丞相眉梢带着温情的笑意,像烛影摇红。
“丞相看着本官作甚?”将军不动声色地收回神,朝丞相递递手中的酒杯。
丞相噎了一下,心想你崽子恶人先告状。不过丞相才不去在意这些,将军是自己一手举荐上去的,再怎么嚣张,也得被他压得死死的。
“看将军形貌端庄,有栋梁之相。”丞相看着将军的眼睛,不进不退的,很有耐心,“多年前,我在大理寺的牢房中见过你。”
将军没说话,自顾自喝着酒,面前的菜品活色生香。他知道丞相说的是那档子破事,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牢狱之灾,虽说关进去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了,但说出来总归是没有面子。
“那时我公务繁忙,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你一眼,”丞相继续说,话语中带着点洋洋自得,“看你那时候长得那么可爱,一看就不是坏人,所以就去说了个情,把你放出去了。”
将军心里扁了扁嘴,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说得跟有多重视他一样。不过将军心里还是很感激丞相的,听丞相这自高自大的口气,将军抖着肩膀笑,一边笑一边喝着酒,一边听丞相说起近日里市井中关于他们的传闻。
☆、传闻
丞相把这些天在街坊邻里听到的一系列传闻一字不差地说给将军听,丞相讲故事的本领很强,要知道他当年殿试时的口才,妙语能生出花来。这些本就不是机密之事,偶尔拿出来当个风花雪月的谈资,岂不美哉。
将军听了半晌才知自己与丞相已经被人传了个七□□十,说自己与丞相关系微妙。将军年轻人血气方刚,当场就差点炸了毛。将军直白地问丞相关系微妙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谋反没有图谋不轨。
“断袖。”丞相也不再绕弯,单刀直入往往更加深得人心。
将军一听才知原来与自己想的不是一码事,这帮市井刁民思想为何如此龌龊!将军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袖口,完完整整的,刺绣生动鲜明。
丞相一看就知道将军被吓住了,就算将军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料想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丞相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继续和将军讲更加有意思的事,讲那天他与皇帝的对话内容。然后顺理成章地讲到皇帝与掌印的事,跟将军说你看连皇帝都断袖,所以这都是小场面小场面。
丞相并非故意要编排君王,只是他觉得,有将军这样一个人在,这些事也值得分享。丞相不跟将军玩朝堂上阴谋诡计那一套,因为将军年轻,少年脾气。跟他说话,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将军放下酒杯,比划了一下,说:“将军和丞相是断袖,小场面?”
丞相笑嘻嘻地打哈哈,意思是这些不足为奇,断袖怎么了,上面有皇帝打头,自然不怕被闲话。丞相就是这么心大,仿佛什么事都不是事,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将军若有所思,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他转念一想,丞相长得这么好看,朗朗的美男子,如果真能跟他在一起,倒也不是件坏事。
什么鬼玩意儿!将军猛地反应过来,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一下自己,翁渭侨堂堂大将军,竟要为了丞相而折腰!
将军抬眼看丞相,看到丞相侧着脸在感叹些什么,那时将军完全没去听丞相的喟叹,他看到丞相的侧脸,被烛火照着,有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将军心里隐隐有点触动,像被烛火点燃了,星点燎原。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再给自己满上。今朝有酒醉,醉庆同袍沙场归,丞相不是他同袍,但与丞相喝酒也是一件值得的事。
一场酒喝完已经是半夜,明天还要上早朝。丞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坛酒就喝了四五杯。将军是来自边塞的男子,自诩千杯不醉,几坛子的酒下去也不见脸红,丞相心里佩服。
将军看看夜色说好晚了,丞相顺着他的话头说将军不嫌敝府简陋,今夜就在府中留宿吧。没等将军答应,丞相就朝外头招呼说打扫一间上房出来,把澡堂也洒扫干净。
丞相深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这是他的府邸,主人盛情款待客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按照将军的性子,肯定要推辞一番,将军总是这么礼貌拘谨。推辞来推辞去,把人推辞走了,就不像话了。
将军愣愣地看着丞相飞快地吩咐下人去干活,先发制人,丞相总是这么强势,就像他在往常朝堂上一样。下人们都是手脚伶俐的伙计,对丞相的心思心领神会,领命之后便不敢怠慢。
“丞相,这样不好吧?”
“欸,”丞相挥挥衣袖,“夜路不安全。明日上朝去,从我这里走也很方便。”
将军知道丞相这种道理自在我心中的的性子,他说啥都很有理,条条框框,说得头头是道。将军腼腆,对付丞相这样的老狐狸,显然火候不够。
婢女给将军脱衣,她们小心翼翼地褪下将军身上织金弹花的绸缎,抖开来挂在一旁的桁架上,抚平了,就是一幅明月山水画。将军心里赞叹了一声布坊的绣工好手艺,卓然天成。
将军往里头看去,裙摆打着赭色褶子的婢女往池水中抛洒花瓣,朱红的花瓣抛起又落下,像夏季的大雨,池水上一片涟漪。里面不知点着什么香,朦朦胧胧像床头的白霜。
将军问婢女问题,但她们却不回答,诸事完毕,她们朝将军莞尔一笑,侧身福礼之后款款离开。将军不解,对着她们的背影喊姑娘留步,却无人答应,两旁的烛火点得很亮,有金碧辉煌的盛大之感。
丞相还没来,将军看看身上只剩一件单衣,只得先行下了池子。丞相的生活真精致,连浴池里都要洒着花瓣。将军掂起一瓣花来看,估摸着这也许是芍药。
后头有丝绸悉悉簌簌的响声,将军回头一看,丞相绕过屏风,打起帘子过来了。丞相穿着松松垮垮的酒红色中衣,领口开得很深,所以将军一眼就看到了丞相的锁骨,平平的,很有凹凸感。
丞相曳着袖子走路,走起路来像在吟诗,很有盛唐诗人的气质。他皱皱眉头,嘟囔了一句,甩着袖子去香料桌子旁,拿着长长的勺子舀起一勺香料往博山炉里添。他的动作像美人入画,就差头上簪朵花。
丞相步子又碎又急,拉着中衣下摆急急地朝将军走过来,绸缎本就飘逸松软,被他的脚步一晃,飘荡起来像火红的旌旗。
忽地丞相又惊呼一声,扶着头说忘带了簪子,今天他不想洗头。丞相在岸边徘徊了两下子,看看自己身上漂亮的丝绸,只得脱了下来绑头发。
将军本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丞相走来走去,却见丞相直接脱掉了中衣,将军迅速转头看其他地方,心里说非礼勿视。
丞相下水来,挨在将军旁边。将军看看他头顶包得相当漂亮的红绸缎,这个样子像是西蜀少数民族常有的装扮,他们喜欢在头上绑头巾,就绑成丞相这样子。
“哎呀,我是泸州人嘛你知道,我们那边,很多人都这样,所以我也会绑了。”丞相往自己身上浇浇水,“怎么样,漂不漂亮?”
丞相转过来与将军对视,得意地指着自己头顶。丞相笑得很开心,将军不知道他为啥这么开心。将军说漂亮漂亮,心里说丞相你本来就长得漂亮啊。
将军觉得丞相挨太近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说他害羞,边疆战士聚在一起洗澡大家都坦诚相待了,但丞相不是那些兵,丞相是一品大官,还是提拔自己的恩人。
丞相看将军挪了挪,为了方便说话,丞相也挪过去。丞相话很多,尤其是面对将军的时候,只要有时间,上下五千年都能让他讲一遍。
这下将军没法了,丞相都这么主动了,自己一再避让也不是个意思,索性坐定了,与丞相畅聊起来。
将军在边关的时候,闲来无事就与几个小手下侃大山,将军是世家大族出身,见过世面,眼界与那些小兵就不一样。将军很会说话,多半都是从他老爹那里学来的,他老爹比他更会吹牛。
每当将军开始讲的时候,总有几个小弟坐在他旁边,勾肩搭背的,像兄弟。将军是年轻人,没那么多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