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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戴着黑纱斗笠,看不清面容,但总感觉很熟悉。
“你怎么了?”锦衣见他脸色难看,怕他知道了什么,连忙问他。
猛然,濮季松站起身来按住锦衣的肩膀,扯过被丢在一旁的风袍,抖开来,遮住锦衣的脸面。风袍是纱质的,烛光一照,锦衣的脸便在风袍后若隐若现。
濮季松眯起了眼睛,眼前的景象逐渐与记忆重叠起来。他身形巨震,拎着风袍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最后袍子一下子滑出掌心,飘落到地上。‘
“季松。。。。。。”锦衣见他脸色苍白,忙上前去扶住。濮季松浑身颤抖,看他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恐惧以及悔恨。
难怪,难怪当时那人扯掉濮季松的面巾之后动作明显一滞,难怪他被打伤之后还站在原地看了濮季松几眼,难怪当时的自己能这么轻松伤到他。
原来如此!
那天那个黑衣人就是锦衣,他一直跟在后面。不过他跟在后面干什么?又为什么在自己打算刺杀将军的时候出现?一开始那个掷出匕首撞开自己的箭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一瞬间各种问题涌上脑海,像是一大片嘈杂的蝙蝠,在他的脑中冲撞叫嚣。濮季松一团乱麻,他没来由地慌张起来,他和锦衣,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锦衣三两下绑好自己的腰带,伤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他看见濮季松这模样,心中无奈,果然还是知道了,有些事情确实是瞒不住的。
“季松。”锦衣喊他的名字,抱住他的身子,“别害怕,这个不怪你,我们还是好好的。”
濮季松攥紧了锦衣的衣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处,双眼紧闭。
“对不起。。。。。。”
锦衣听了,没说话,心中却是剧痛着。他把濮季松抱得更紧一点,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告诉他别害怕,没有责怪,没有挖苦,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谁要放弃谁。
“没事的,我都没在意,你在意那么多干什么?”锦衣说,“走江湖受点伤又何妨。”
濮季松的声音是略微酸涩的哭腔:“但是我在意你啊。我把你打成这样,你怎么会不在意?如果是别人干的倒还好说,可这偏偏就是我打的,锦衣,你叫我该怎么赔偿你?”
锦衣知道他心里难受,这种滋味他也曾感受过。但这也怪不得濮季松,要不是当时自己不敢露面,又何必至于今日呢?
“用你的余生赔偿我吧,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不管是爱我还是讨厌我,都不许放弃。”
这话分明带着绵绵的情意,不容置疑的语气逗得濮季松一哂,他抬起头看着锦衣的眼睛,回答他:“好。”
话音刚落,胸中猛地气血上涌,整个人像要炸开似的疼痛。不好!体内那股邪气偏偏在这个时候上来了!
濮季松仓皇地推开了锦衣,往窗边跑去,他的步履有些踉跄,差点撞到桌子一角。濮季松一手抽出了腰间的烟枪,摸索着香料抖进烟枪里,手抖得不成样子,划了好几次火折子都没点燃。
锦衣连忙上前,他知道濮季松这个毛病,每日烟枪不离身,一管安息香抽一个下午。
锦衣帮他把火折子点燃了,安息香的味道飘出了窗外,烟气袅袅上升,遮住了明月。濮季松吸了好几口,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才算把体内那股邪气压制下去。
“烟瘾又犯了。”濮季松朝锦衣笑笑,轻描淡写地说。
“少抽点烟,这东西对身体不好。”锦衣心疼他,拍拍濮季松的肩,站在了他的对面。
濮季松只是低眉浅笑,他没说自己抽安息香是为了什么,锦衣一直以为他只是抽烟上瘾而已,就像老头子磕旱烟一样。
锦衣抬头望望明月,说:“你为什么要刺杀将军?”
濮季松闻言一愣,但也没拒绝回答,他把烟枪在窗棱上磕一磕,想了想,才说:“老秉笔叫我刺杀将军,他的话我能不听吗?”
这话中藏着多少无奈,但濮季松脸上依旧是一派淡然,他眯眼望着外面的街市,烟柳画桥,红袖帘招。
“那你呢?”濮季松又问,“你为什么又要护着将军?”
锦衣抿抿唇,斜靠着身子,说道:“这是东家给我派的任务,叫我暗中护卫将军,有报酬。”
东家就是丞相,濮季松是知道的。
“你还在帮晏翎做事?”濮季松含一口烟,苦里带香,”你不是早几年就金盆洗手了么?“
锦衣笑笑,抬手接住屋檐上落下来的月光:”不帮他做事哪里来钱?东家给的报酬多,多出几次任务就能赚个盆钵满。“
濮季松看他一眼,起身往锦衣那边走去,笑道:”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为了把你带出宫去啊。锦衣想。要把濮季松带出宫去,需要黄金一万两。春风上国图已经丢了,只能接一个又一个的任务来赚钱。
当然,这些事情锦衣是没有告诉濮季松的,他只是笑笑说,手里有钱过得踏实。
濮季松沉默不语,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锦衣把他抱起来,濮季松吓了一跳,却仍熟门熟路地曲腿盘上了他的腰。含了一口烟,低头吻住锦衣的嘴唇,把烟气渡到他口中去。
烟雾在两人唇齿间缭绕,濮季松一双眼睛媚得能滴出水来,锦衣仰着下巴跟他交缠,扑鼻尽是安息香的味道,甚是心安。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在头顶,远方传来烟花爆炸的声音。
“明一早我就回宫里去。”濮季松依依不舍,“以后若是想我了,还是叫虞景明带信吧,反正他现在跟我们站在一边了,来往也方便些。”
“知道了,今天不就是叫他带信进去的么!”锦衣蹭蹭他的鼻尖。
“秉笔是皇帝的心腹,皇帝一心想搞倒晏翎,估计会找人对将军下狠手,他毕竟算是晏翎培植的党羽。最近这两人走得近,怕是没什么好事。所以你得小心些,我可不想你受伤。”
“知道了,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锦衣笑得招展,“你一个人在深宫,也要照顾好自己。等我把你接出来了,咱们就去过当歌纵马的日子。”
濮季松若有所思:“嗯。。。。。。若是顺利,离我出宫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你有什么打算?”锦衣问他。
“皇帝卯足了劲要对付丞相,广陵王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挥师北上了。窝里斗还不够,北方的异族早就对我们虎视眈眈,你说,等他们闹起来,还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濮季松是个心机boy。
☆、照花
丞相把梁顾昭送到客房中去休息,又囫囵去洗了一个澡,一口气洒了很多花瓣和香料,等泡得满身都是花香了,才披着一件蚕丝浴袍趿着步子往自己的卧房去。
房间里点着灯,廊下挂着八角灯笼,底下垂着紫红的穗子,想来应该是将军挂上的。丞相与梁顾昭讲话的时候没让将军旁听,只是叫他去房间里等着,闲来无事就去逛逛府邸,假山花木,别有趣味。
丞相敲了敲门,里头有人开了,丞相怀里抱着一叠衣服,一头就栽进了将军的怀里。将军刚沐浴完,头发丝里是苍山籽的气味,身上则漫着皂角香。
“头痛。”丞相在将军怀里蹭了蹭,拉着尾音说了两个字。
将军把丞相抱住了,免得他滑倒,在小心地关上门,扶着人往里屋走去。丞相搂着他的腰喃喃自语,说些啥将军也没听清,只当他是累坏了开始胡言乱语。
“坐好了。”将军把丞相放在圈椅里,帮他整理好石青靠枕,碳画椅搭也给他摆整齐了。
丞相一脸颓废地靠着椅子,半眯着眼睛看屋梁上垂挂的纱幔,手边的香炉里正燃着小花茉莉。他怀里抱着的衣服散了一地,腰带也不绑,领口敞开一大片,将军只消抬抬眼皮,就能看到他里面露出来的肌肤。
将军看丞相这副浑身没骨头似的模样,生怕他下一秒就化成了一江春水,从自己心上淌过去了。他从旁边端个碗,递给丞相:“酸梅汤,一直在厨房里熬着,我给你舀了一碗,加了点冰块。”
丞相的眼睛忽然就亮了,但仍是那副颓废样,刚从热气腾腾的池子里出来,两颊绯红。他盯着面前的将军看了一会儿,忽地笑起来,抬手招他。
“过来,坐我腿上,让我抱抱你。”丞相说,声音诱诱的,妖精一样。
将军一点没异议,丞相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按在腿上,将军跨坐,两人的距离只在方寸之间。丞相撑着手肘,眼里有光浮沉,桃花潭水似的,看得将军心跳轰隆。
“把酸梅汤喝了吧,下火的。”将军劝他,白瓷碗里冰块当啷作响,空气里浮着清冽的甜香。
丞相委屈地摊开手,道:“你看咱俩这么坐着,我的手使不上劲啊。”
这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这怎么可能使不上劲,他跟将军拉拉扯扯的时候那手劲能把人骨头捏碎,到了这会儿就软了?鬼都不信!
将军重重地哼了一声,心说你这些技俩也就在我面前耍耍,也就我能信你的鬼话!他掂起勺子搅搅冰块,一勺一勺喂到丞相嘴里去。
“这下满意了?”将军故意问他。
丞相答非所问:“你喝过了吗?”
将军撇撇嘴,啪嗒一声把勺子丢回碗里,道:“就舀了这一碗,现在全给你喝掉了,我喝什么?西北风吗?”
丞相反而大笑起来,笑得眉眼如新月。他咬了一块冰,一用力按下将军的头,堵住他的嘴唇,舌尖勾着那冰块和他交缠在一起。酸梅甜香,冰块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冰水丝丝沁凉,如春水化冻,碧波荡漾。
等一块冰完全化完了,丞相才松开手,刚才亲的太用力,将军的嘴唇微微泛红,润润的,像是清水美玉。
将军看丞相眼尾绯红,唇色似朱砂,心下一动,伸手把桌上一个赭色木盒子够了过来。打开锁扣,里面是他刚才买的一些胭脂,色泽透亮妍丽。
丞相见将军掂起了圭笔,暗道事情不妙,忙按住了他的手,危险道:“你干什么?谋杀亲夫?”
“那没有,”将军轻巧地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瞅着你的身段像那台上的戏子,给你上个妆,定是倾国倾城。”
这话说得不知褒贬,丞相心里苦笑一下,也就随他去了。丞相宠人,恨不得把将军捧在心尖上,由着他玩闹。
将军点着朱砂蘸了清水,一笔一笔给丞相描,颜色不深,清透的水红色,扫在眼尾像是锦鲤的尾巴。丞相一双眼睛本就是波光潋滟,这下子更是把外头的新嫁娘都给比了下去。
“刚才跟那老头说了什么?”将军一边小心翼翼地描摹,一边问。
丞相一动不动,手扣在他腰上,随口说:“商量了一下十日后的事情。广陵王挥师北上,直逼京城,皇帝定不会坐以待毙。我虽看不惯广陵王,但现在也不得已要跟他联手对付皇家。”
“现在乌罕那提还在京内,到时候京城打起来了,定不会让她全身而退的。”丞相说,“混乱之中谁都别想逃,世道就是这样。”
“如果乌罕那提提早回异族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将军担忧地问。
丞相扯着嘴角浮出狠戾的笑:“你觉得,她既然都来了,我还会让她回去吗?”
将军随即也笑了,说:“你为什么要杀乌罕那提?”
“你说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异族杀了你的父亲,这会儿也该报仇了。”
“那不应该是我来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