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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正因为虚无才显得可怕。要知道谣言也能杀死人,何况眼下这尸骸遍地、白骨交错的光景,和他小时候看过的地府话本如出一辙。
“咯咯……”炎的牙齿开始打颤,额前冷汗直冒,但他很快用力一咬,绷住了惶恐的情绪。
“大白天的,别自己吓唬自己!”炎沉沉吐息,敛了敛神,暗想许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只是他转错了方向而已,只要往回走总是对的。
炎开始往回走,既然眼前的路没有了,那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只有踩在那些铺叠起来的尸骸上,想着那可能是某人的丈夫、妻女,炎就有种说不出的歉意,可还得顶住压力往前走。
这时乌鸦群不知为何爆发出兴高采烈一样的叫声,此起彼伏,如雷轰顶!炎的右手拇指不觉顶上剑耳,随时都能飞剑屠鸦。
“不,乌鸦是西凉圣鸟,我不能杀……”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吵炸了,脑袋又在刺疼,正觉得气都透不过来,想要拔腿奔跑时,一声呼唤从后方传来。
“炎炎,你要是再往前走,可就要掉下去了。”
炎浑身一震,不敢相信似的愣着,连乌鸦的叫声都突然消失了一般,炎的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那如擂鼓的猛烈心跳声。
他竟然幻听了?
“炎炎?”那人又叫道。听着一点都不像是从脑袋里传出来的声音。
炎难以置信的慢慢转身过去,天地间依旧蒙着一层风沙,但这风不大,他可以看清十步开外站着的——赫连乌罗。
“乌、乌斯曼?”因为那是赫连乌罗的脸,炎想自己是不是晕过去了,所以才会“看见”赫连乌罗站在尸骨之上。
“是我。”乌斯曼抬手取下脸上的假面皮,冲着炎讨好的微笑着,“炎炎,别害怕,有我在呢。”
炎恍若未闻,呆呆的站着,下一刻他的拇指一顶剑耳,剑刃便铛的出鞘,露出一抹寒光。炎的指腹往那一捺,血珠子立刻冒出,疼得炎眉心微皱,但他心里激动得很,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乌鸦的叫声也回来了,眼前站着的人就是乌斯曼,他的媳妇。
“乌斯曼……你怎么在这里?!是什么时候来的?”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乌斯曼,一迭声的质问。
“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你……所以炎炎,你、你你别生气……”看到炎气势汹汹而来,乌斯曼怂得想要往后退。
但是炎凌厉的眼神告诉他,你敢退一步试试?
乌斯曼当然是不敢的,借他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所以老老实实地原地站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炎炎……”
就在乌斯曼闭起眼,以为炎要狠狠教训他一顿时,炎却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将他拥个满怀!
论个头,还是乌斯曼高出炎半颗脑袋,所以这个满怀还略带喜感,因为乌斯曼不得不蹲身一丢丢,像小媳妇似的依偎在炎的怀里,一脸的欣喜和满足。
“炎炎……我好想你啊。”乌斯曼垂目低语,炎这个炽热的拥抱让他心头温暖如春、雀鸟纷飞,仿若徜徉在鲜花海洋里,这形势是一片大好。
“乌斯曼——你这混账!!”炎一声低叱惊醒了乌斯曼的美梦,这心中花园瞬间进入隆冬季节,刮起白毛风来。
果然,炎炎还是炎炎,即使拥抱再热情,该训的话也不会少。
乌斯曼捏着指尖,摆出虚心受教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站着。说真的,炎要是勃然大怒地赶他回去,他也没辙。
“乌斯曼!”炎拧眉绷脸,瞪着乌斯曼道,“你既然跟来了,为何不早早现身?”
“咦?”乌斯曼愣了愣,“你……不教训我唐突离宫吗?”
“你都出来了,我还能怎么办?”炎抱起胳膊,“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就这么放不下你,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原来是因为你就在后边跟着,难怪了……”
“炎炎,你一直想着我?”乌斯曼眼里忽闪着狂喜的光,“真的吗?是无时不刻地想着我吗?”
“假的!”炎方才嘴快,现在脸上有点搁不住了,便拉下脸道,“我想狠狠揍你一顿才是真的。”
“呜……”乌斯曼轻轻拉扯着炎的斗篷一角,“炎炎,我是来帮你的呀。你看,要不是我提醒,你险些掉下去了。”
“对了,”炎想起来道,“什么掉下去?”
“你来。”乌斯曼一牵炎的手,毫不介意地踩过那些尸首,来到炎方才要去的地方。
“什么?!”炎脸色一变,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天然坑洞,就像是一只大碗嵌在地里,边缘陡直,
都是风沙割裂出来的痕迹。坑底全是横七竖八的尸首,不,不全是尸首,还有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
炎清楚见到一个干瘦黝黑的老汉趴在那儿,他的胳膊还在挣扎、蠕动。
炎想冲下去救人,被乌斯曼一把拽住:“来这里的人都是自愿等死的,鸦灵会挑选去地府的人,带他们去往新世界。”
炎愣在那儿,这场面实在太震撼了。群鸦“哇——哇——”的盘旋之上,俯视着那些或腐烂或新鲜的尸骸。
“这里才是真正的鸦灵坟场。”乌斯曼望着仿若地府一样的大坑道,“有的送葬人贪图省事,有的送葬人单纯是害怕惊扰鸦灵,就把尸首随意地搁在外边,所以这一路上都是尸骸。”
“难怪我刚才靠近这里,乌鸦就叫得厉害,它们以为又有人送尸体来了吧。”炎忽然明白过来。
“嗯。”乌斯曼用力地握了握炎的手,“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放宽心便好。”
“可是……为何我刚才看不到眼前有这样的大坑,而且我来时的路都不见了。”炎着实不解,“可是你一来,我就又看见路了。”
他方才走来的路,明明白白的在地上搁着。
“这里生长着一种蓝蝶鬼面花,它们会散发腐尸臭气一样的味道。”乌斯曼道,“人闻了之后会产生幻觉,但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的。”
“是这样……”炎明白过来,方才乌斯曼出声叫他,唤回了他的神智,这才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形。
“这底下还未死去的人受此花影响,会以为自己身在地府冥河,所以做出这游泳似的划拉胳膊状。”乌斯曼看着还在做濒死挣扎的老汉。
他的胸腹处有巨大的疮洞,看样子是一位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之人。
“能救活吗?”炎问乌斯曼。
乌斯曼轻轻摇头:“炎,相信我,若能救活他就不会来这里等死了,鬼面花的迷幻功效还能减轻他身上的病痛折磨。”
“但那不是真正的解脱。”炎从地上捡起一颗碎石,“我能送他一程吗?”
乌斯曼温柔地看着炎,点了点头。
石子无声疾射而出,方才还在苦苦挣扎想要死去的老汉蓦然松了口气,面带安详地走了。
炎双掌交叠胸前,对着墓葬天坑弯腰行了一个西凉礼,尔后对乌斯曼道:“走吧。”
“你想要去哪?”乌斯曼跟在炎的身边问道,“回营地,还是……”
“当然是回营地。”炎打量着乌斯曼那一身乌漆墨黑的鸦灵术士袍,“我这一趟巡查还捡了一个鸦灵术士回去,不算白来。”
“……我?”乌斯曼驻足,指着自己道,“炎炎,你不会想要我一直当‘赫连乌罗’吧?那我们还怎么……”
乌斯曼想说“亲热”,而显然炎也知道他又不知羞了,所以那瞬时眯起的黑眸以及微微一挑的眉头,都透着对乌斯曼的严肃警告:“你最好斟酌用词,别欠打。”
第106章 醋坛子
“……我们还怎么住一起?”乌斯曼门儿清; 瞬时改口; 还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们分开住。”炎继续往前走着; “营地里有备用的帐篷。”
“可我好不容易才……”
“从这儿回城更不容易。”炎板起脸道,“你二选一吧。”
“我选择分开帐篷住。”乌斯曼飞快决定,表情愉悦道; “炎炎,你这样安排挺好的。”
“嗯。”炎点点头; 可心下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原则了; 说好的不让乌斯曼冒险……可是这人一来他就动摇了。
眼下就算是乌斯曼主动说想要回宫; 他都舍不得放人,更别说赶他回去了。
“还能怎么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炎在心底无情的吐槽自己,“我只能尽力保护好他。”
这个“尽力”自然包含炎的身家性命,能让他不顾一切去守护的人,乌斯曼不是头一个; 但确实是摆在他心尖尖上的那一个。
炎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乌斯曼的什么毒,竟然连挣扎都懒得挣扎就这么认栽,不,是认命了。
要不怎么会有人说; 这一旦动情便万事身不由己呢。
“嘎!嘎!”
“嘎嘎嘎!”
黑压压的鸦群忽然从尸山上飞起; 在他们的头顶盘旋打转。
“这些乌鸦真吵,一直叫着都不嫌累么?”炎虽然不怕乌鸦; 但它们数量太多,多到已经形成决堤洪流的地步; 便一直握剑戒备着,而且它们极其嚣张,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这些乌鸦和王城里的乌鸦不一样,”乌斯曼盯着其中一只头鸦道,“它们以吃人肉为生,在它们的眼里我们就是两大块新鲜带血的人肉罢了,我们只要露出丁点的怯弱或者虚弱的样子,它们就会袭击过来,当真是可以生生撕碎了人呢。”
“是么……”炎也看出来这里的乌鸦与别处的不一样,因为它们的眼睛透着天狗食月般的暗红色,看起来特别凶残,但听乌斯曼这么说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走得更快些了。
“炎,你终于回来啦!我正想你呢!”
伊利亚隔着老远就朝炎飞奔——不,是猛扑过去,以表达自己热切期盼他归来的心情。
然而——“赫连乌罗?!”
伊利亚眼珠子一转,看清楚了炎身边站着的黑衣男人,顿时两眼一翻,装作晕厥似的倒向一边,扬起老大的一片尘土。
库尔旦不明白伊利亚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地上了。
“快去叫卡什觅来。”库尔旦招呼旁人道。
“不用管他。”炎看了一眼怕被乌斯曼砍头,而情急之下装晕的伊利亚道,“玩闹罢了。”
“这营地布置得挺不错呀。”乌斯曼也很会演,装出第一次见到这营地的样子,东张张西望望。
“这位是……”库尔旦看着乌斯曼,“鸦灵术士?”
“对,他叫赫连乌罗。”炎微微一笑着介绍,“我在路上碰巧遇上的,我有事请他帮忙,所以就带回来了,你去给他找地方歇息吧。”
“这事我来!”伊利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满脸堆笑,“炎,我来带他去吧。”
“也好。”炎点点头,继而问库尔旦,“他们好点了吗?”
“好多了!卡什觅不愧是御医,他的一碗汤药灌下去,他们就好了大半。”库尔旦说,“眼下都能坐着聊天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炎完全无视乌斯曼的热切目光,忙正事去了。
伊利亚笑嘻嘻地陪着乌斯曼,找地方落脚。
这里不算乌斯曼,拢共就二十六人,帐篷是十座,东边主营、西边是生活区,护卫、牲畜、粮草都按区域存放,规整得和行军部队一样。
“君……赫连乌罗,”伊利亚急忙改口,“你介不介意和别人共住一个帐篷?”
“不介意。”
“那就和这个驮夫一起住吧,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