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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说!”容开济紧张喝止。
容佑棠大笑着回头:“我只是想说吃饱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乘船而已。”
“去忙吧。”容开济挥手作驱赶状,欣慰笑意里掺杂无数担忧。
容佑棠先去拜别舅父容正清,可惜对方尚未下值,只能托弟弟容瑫转告;而后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打了个盹儿,醒来抵达路府,却扑了个空:其管家告知路南去定北侯府访友了。
容佑棠略一思索,吩咐去庆王府。
他虽然与郭远郭达相熟,可从未正式登过定北侯府的大门,主要是公侯府第宅院深深,上有白发苍苍老夫人、下有牙牙学语小婴孩,规矩大,不便因私事肆意打搅。
午后,容家马车停在庆王府门口。
容佑棠可谓常客中的贵客——他时有打赏,为人又谦和,是门房小厮们最喜欢的宾客之一。
“殿下可在府中?”容佑棠笑问。
“在呢,容大人快请。”
不消片刻
容佑棠熟门熟路踏进书房,却发现庆王、师父路南和郭家兄弟、几名武将等,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其中,齐志阳正感激涕零地单膝跪谢庆王。
容佑棠一怔,继而赶忙逐一见礼问候,最后恭谨侍立在师父座椅后侧。
“此乃王府,殿下宽厚大量,无需拘礼,你也坐吧。”路南轻声吩咐。
“是。”容佑棠陪坐师父下首。
赵泽雍抬手虚扶,平和道:“齐将军请起。本王向来只推荐贤才,你的资历与经验足够,且人品贵重,有目共睹,无需谦逊。”
“承蒙殿下举荐,末将铭感五内。”
齐志阳毕恭毕敬,单膝跪得笔直,虎目泛红道:“自家父辞世后,末将在关中历练十数载,幸得桑将军等人力荐才平调入京、又幸得殿下赏识,才得以进入北营,且获允夜间返城侍疾家慈两月,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答您的大恩!”语毕,双膝触地,重重磕头。
没有关系、缺乏机会、无人赏识举荐,仕途绝不会坦荡,低品官员往往会在偏僻地方郁郁不得志至告老。
“快起来。”赵泽雍见状,只得走下座位搀扶。
“多谢殿下。”齐志阳抬袖,用力按眼睛。
赵泽雍严肃提醒:“你别大意,此次关州之行并不简单,但钦差身负皇命,只需严格执行天子命令即可,不必顾虑太多。”
“是!”齐志阳干脆利落点头。背后有庆王支持,他毫无惧意。
顿了顿,赵泽雍扭头问容佑棠:“你也接了圣旨了?”
“是的。”容佑棠忙起身。
“此乃临危受命。”赵泽雍神色凝重,又问:“齐将军与小容大人认识的吧?”
齐志阳颔首:“回殿下:小容大人之前在北营做事,自然是认识的。”
容佑棠上前拱手道:“此行前去关州,还望齐将军多多指教。”
“愧不敢当。”齐志阳回以抱拳礼,谦逊道:“齐某一介武夫,深恐辜负殿下的赏识提携之心。”
郭达忍不住乐道:“哈哈哈,推来让去,两个钦差竟都是北营的!真是有趣。”
“意外而已。”郭远不疾不徐道:“陛下点了一文一武,小容身在户部、且之前去过河间剿匪,算是合适人选。”
最重要的是:涉事的其它几方根本不想担责,他们都忌惮河间的剽悍民风,生怕吃力不讨好、甚至加剧暴乱事态——河间一贯多事,顺县匪患刚除,谁知道那群野蛮刁民会不会再度被有心之人煽动作乱?到时钦差就是掉脑袋也无法平息帝王怒火。
初生牛犊不怕虎,容佑棠坚定道:“圣旨已下,事到如今,只能全力以赴了。”
赵泽雍落座,有条不紊道:“子瑜,你先给他们说说目前掌握的情况,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好。”郭远身为户部左侍郎,一直负责推行新政。他简要讲述了关州商税征收过程中的一些固有弊病,并隐晦提及贪官污吏激起的民愤之深。
齐志阳颇为惊讶,肃穆凝重,边听边快速谋算,踌躇满志;容佑棠却毫不意外:年初剿匪时,他负责接待押粮队,跟关州富商家族的人同桌吃了好几顿饭,当时就听出好些微妙内情。
足足商议快两个时辰,众人才散去。
这一次,不用庆王开口,容佑棠自个儿磨磨蹭蹭,留下了。
“年初大军同行,这次仅有寥寥数人,害怕吗?”赵泽雍低声问。
容佑棠收回悄悄扫视四周的眼神,坦率道:“有点儿怕,但我很想去。”
“好。”赵泽雍赞赏地颔首。
容佑棠情不自禁,眼睛频频往书架、书案等位置看。
“你在找什么?”赵泽雍挑眉。
“没找什么。”容佑棠立即摇头,打死不会承认在找玉匣。
赵泽雍心知肚明,起身问:
“你喜欢那个?”
庆王:你喜欢那个?
容佑棠:哪个 ?
第107章 鲛衣
那个?
“哪个?”容佑棠谨慎问,他凝视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底气不足地摸摸鼻子。
“玉匣。”赵泽雍明确指出。若无杀伐决断之才,他岂能因战功封亲王?所以,他要么不说、要么直言不讳。
容佑棠下意识摇头,重重地摇头!
“不喜欢你还找?”赵泽雍好整以暇问。
“我就想知道您怎么处理它了。”容佑棠讪讪答。
“已烧毁。”
“哦~”
容佑棠彻底松了口气,他对庆王放一百个心,无可奈何道:“唉,七殿下真是的!在翰林院外掏出那东西,倘若叫人看见会百口莫辩的。”
赵泽雍宽慰道:“你不必理睬,老七多半又皮痒了,本王会收拾他。”
容佑棠忍俊不禁,讨论玉匣春宫图委实尴尬,遂胡乱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说他!”
赵泽雍颔首,往书案走,转而谈起正事,叮嘱道:“齐志阳有勇有谋、颇为仗义,本王已交代了他。你们到关州之后,凡事都要商量,互相照应,齐心协作,切勿被小人挑唆猜忌。”
“是。”
“河间崇山峻岭绵延、林深草密,地形极复杂,自古就是出了名的乱。”赵泽雍颇感头疼,严肃叮嘱:“尤其关州。你千万小心,彻查动乱固然要紧,但性命更要紧。遭遇生死存亡之际,留得青山在,才能图日后。明白吗?”
“明白。”
容佑棠紧挨书桌,若有所思,随手磨墨半晌,而后拿了一页纸,提笔蘸墨,稳稳划了一横,轻声道:“此乃延河,横穿河间省东南,沿途有通往关中的官道。”而后他又划了一竖:“延河往西,水路三百里,流向纵贯南北的大运河。”
赵泽雍去河间剿过匪,对地形颇为熟悉。他接过容佑棠握着的狼毫笔,沿河道画了几个小圈、严谨标注地名,字迹刚健遒劲,缓缓道:“延河流经商南、鹿水两个漕运重县,河间与宁尉省以大运河为界。”
“所以,河间混乱是‘得天独厚’的。”
容佑棠深吸了口气,扼腕道:“河间绝对是那些被通缉的罪犯、仇杀溃逃的江湖人士等最喜欢藏匿的地方:退可躲进深山老林,进可沿水路逃亡天涯海角,哪怕官府再能耐,也没本事从来自五湖四海的无数商人行客中揪出他们!”
“虽说山河地形天定、无法改变,但朝廷不应放任自流。”
赵泽雍皱眉,提笔点点河间西北方向的关中,沉声道:“本王早几年就提过,可以将驻扎此地的关中军调拨部分、常驻商南与鹿水之间,不必太多,一万左右将士即可,足以震慑不法的三教九流。”
“要驻军防备,就得划地方、建军营,银子谁出?粮饷如何供应?”容佑棠立即听出关键问题。
“朝廷有律:常备驻军由朝廷供养,倘若地方依据实情奏请部分将士守卫,则需承担全部建军营的花销,粮饷由朝廷与地方对半供应。”赵泽雍快速解释,顿了顿,十分遗憾地说:“当年献策时,父皇采纳,朝廷同意,河间巡抚却表示本省无力承担建军营的庞大开销,遂搁置。”
“如今更加不可能了!”
容佑棠感慨道:“北营在建,需耗费千万两以上,国库库银紧张,将来至少十年之内,哪怕河间有能力掏出它那部分的银子,陛下也不会准奏的。”大拆建之后,国家需要休养生息。
“他们错过了摆脱困境的最好时机。”赵泽雍惋惜道。
容佑棠思考片刻,忽然问:“剿匪时听当地人说,延河二十年前仅供两艘中等船只并行,曲折迂回多滩涂,多亏巡抚力排众议、耗巨资挖凿修理河道,才有了今日的畅通。”
“没错。”赵泽雍起身,走向靠墙的书架,淡淡道:“游冠英正是因为延河河道政绩才升的巡抚,稳坐二十年,至今尚未还清借欠的库银。”
啊?
借库银二十年了,还没还清?
容佑棠愕然,忙问:“还欠多少?”
“约莫一百万两。”
容佑棠啧啧称奇,努力保持客观冷静,掰着手指头数:“河间多灾难,年年水患、水寇作乱、旱灾、蝗灾,偶有瘟疫——真是、真是……有些麻烦。”
赵泽雍走到占据整面墙壁的书架前,打开其中一个柜门,语调平平道:“若非河间灾害多发,父皇岂能容忍游冠英欠款至今?北营耗银流水一般,朝廷上下想方设法开源节流,委实不易。”他打开柜门,伸手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如此说来,河间是由始至终的穷?
容佑棠重新提笔,低头细看简陋的地形图,忍不住质疑:“因漕运发达,关州附近水寇横行,开挖河道的初衷非常好,可官府防御一直跟不上、无力维持当地安稳,导致四方来客畏惧退避,宁愿沿运河北上宁尉兜个大圈进入官道,也不敢取道关州。目前,延河只方便了水寇往返运河劫掠?”
滑稽,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所以才不放心你去。齐志阳武艺高强,骁勇善战,至少自保没问题,你却是书生。”赵泽雍难掩担忧。
容佑棠闻言笑了笑,斗志昂扬地表示:“虽然有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有难得的机会,不试试如何知道自己的实力?事成最好,事败也无妨,权当开开眼界。”
“好!应对强敌之前,首先士气要高涨,否则一对阵就虚了。”
容佑棠一扭头,搁笔,好奇靠近看对方手里的东西,问:“殿下,这是什么?”
“鲛衣。”
赵泽雍把白得几近透明的轻袍展开,陡现一室雪亮冷光,刺得人眼花缭乱。
容佑棠本能地侧头闭目躲了躲,诧异问:“鲛衣?是传说中南海鲛人织纱所制的吗?”
赵泽雍莞尔:“神话传闻毫无根据,鲛人是杜撰的,此物不吃水、浮力极强,匠人借海鲛取名罢了。你穿上它,落水即可迅速浮出水面,即使不会游也能慢慢挪上岸。”说着将鲛衣披在容佑棠身上,催促道:“试试大小。事出突然,来不及教你游水了,且先这样吧。”
何德何能?我究竟何德何能?
容佑棠感慨万千,呆站着,愣神半晌,才依言张开双臂,由衷感激道:“多谢殿下!此物免除了我的后顾之忧,到了关州不用日夜害怕落水溺死。”
“别胡说八道。”赵泽雍低头帮忙系好其中一根衣带,提醒道:“衣带有点儿多,都得系上,贴合身体才能尽可能地发挥浮力。”
此物异常轻薄柔软,成年男人可以团在手心,抖开是上衣下裤,正面一排衣带。
满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