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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 石桐宇懵懂无知地回答娘亲——
“留下来不行吗?我想要爹爹。”
可是——
你爹爹已经不要我们了啊……
霎时间; 毒娘子万念俱灰; 纵声长笑。
只是; 那笑声如此凄厉,比哭泣更沉痛。在此后的日日夜夜里; 回荡在他的耳畔; 萦绕不绝……
“谢家想让我当妾?让我做小?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那以后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并不是太真切……
依稀间只有满眼的血; 满眼的红。
黄昏的天空中; 浑圆的太阳渗出触目惊心的鲜血。
晚霞的红光明丽如斯; 映着娘亲斑斓的彩衣和霞袖; 恍惚间有种惊心动魄的妖艳。
人声喧嚣; 金铁交鸣。
除夕快到了,这种大户人家的园子里到处张灯结彩; 高处的枝头绑了许多红绸子; 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洞箫呜咽,如泣如诉; 天外传来一声鹰唳。
他抬头; 夕阳浑圆,血样的红。
白尾鹞鹰青儿振翅而来; 在半空中轰然炸开,血肉迸飞,翎羽飘落如雨。
空气仿佛在蒸腾; 浓甜的香气与血腥气交织在一起,醺然欲醉中带着种足以致命的眩晕感。
他几乎不能呼吸,鼻端香气萦绕,意识飘浮在黑暗的虚无中,记忆却因此变得越加鲜明。
犹如讽刺般,他忽然记起,父亲慕容安曾教过他这样的诗句……
素馨茉莉及玫瑰,清馥浑同雪里梅。
馥郁的香气,袅袅漠漠,无孔不入。
那是——
以身化毒,玉石俱焚……
前几天,金陵城里刚刚落了一场大雪。
积雪未消,大地本是白茫茫一片。但谢家满门上下,数十口人喷薄而出的鲜血,足以将这片雪地染红。
漫天血雨,遍地红雪。
谢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一具具犹带温热的尸身均是七窍流血,相继倒毙在雪地里。
那个叫谢震烨的孩子甚至就倒在他身边,不过一臂之距,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被谢家惊惶奔逃的下人们撞倒,跌坐在雪地里,怔怔伸手,抓起一把红雪。
低头去看时,惨白的手,殷红的雪,色泽鲜亮到诡异,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红雪在掌心里渐渐化成水,浓甜馥郁的气息,是毒的香味,还是血的甘美?
劲风呼啸,暗器激飞,斜刺里有一枚恰巧反弹向他这边。
他愣愣地不知躲闪,一只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他抬头看时,竟是谢夫人。她仗剑而立,勉强护住身后的孩子,花容失色,再没了端庄从容的姿态。
可她仍是伸出手拉了他一把,将他和慕容聿一起护在了身后。
之后,他看见娘亲的脸。
她的眼耳口鼻全都在溅血,惨白的面孔已经模糊成一片厉红。可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
斜阳最后的余晖仍是血一般红。
亮丽的霞光在她眼瞳中跳动着,仿佛在燃烧,歇斯底里,至死方休。
浓稠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令人窒息,那剧毒仿佛可以穿透肌肤渗入骨血深处。
几乎紧随其后,就在他眼前——
谢夫人骤然倒下。
惨呼声中,被她挡在身后的慕容聿,眼眶中也淌下两行长长的血泪来……
太阳落山了。
他的生命将永远只剩下一片黑暗。
可是整个世界仍在熊熊燃烧着。
娘亲还在笑,凄厉的笑声中,她身上的五彩衣只剩下一种颜色。
妖冶的血红色。
他下意识踏前一步,拦在娘亲面前。
拦在捂着双眼的慕容聿身前。
她怔怔顿住,看着他的脸,笑声渐止。
劲风骤起。
圣居士终于赶到,骤见此情此景惊怒交加,袍袖大力拂来。
身为世外五绝之一,天下有数的宗师级人物,圣居士这含怒一击何等了得?
浑厚的大力将毒娘子纤秀的身子整个击飞出去。
随即,一剑接踵而来,自她背后贯穿。
一剑穿心,又快又准。
或许是剑身轻薄,毒娘子竟没感受到太多的疼痛。
她挣扎着回头,空洞的眼瞳里最后映出的是那人的影子。
握着剑的那个人,儒雅俊秀,皎如玉树。如同初见时那般,还是那么好看……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她不懂得多少汉人的诗词歌赋。可是慕容安教儿子念书时,读过的那句诗却突然一下子撞进心扉。
心口一痛。
长剑被用力拔出,腥膻的血花扬飞成一场纷纷扬扬的红雨。
她倒下,被血浸染成猩红的裙裾逶迤在雪地里。同谢窈娘倒卧的尸身,离得那么近,触手可及。
夕阳西下,光线在变幻,尸山血海中,重重叠叠的影子在光明和黑暗之间游移。
鲜血在雪地里蜿蜒流淌。
刺目的红,深深浸润进耀眼的白,越发触目惊心的妖艳,仿佛它们在燃烧。
血是红的。
雪是红的。
鲜血和红雪,一起在熊熊燃烧!
……此役之后,谢府上下,只有几个出了嫁的女儿和回娘家省亲的谢小蛮母女幸免于难。除此之外,满门老小死于非命,妇孺仆从亦不留活口!
五岁的慕容聿双眼失明,所幸毒气不曾侵体,有邪药师救治,性命得保。
江湖震惊,苍生怒骂!
毒娘子之毒,一举成名。一介女子,只身一人,灭杀武林世家,何等骇人听闻?于是在死后跻身恶人榜第三位,空前绝后。
圣居士对自己来迟一步,竟酿成这等惨案,感到十分愧疚。尤其是无辜稚子慕容聿双眼失明,即使他请来好友邪药师出手也无法治愈,便打算收为弟子,稍作补偿。
恰好太华侯来金陵城访友,爱惜慕容聿资质上佳,当下便抢了这个徒弟。
太华侯身为世外五绝之首,眼高于顶,这回是破天荒头一遭收徒,自然没人会拒绝。
与此同时,妙手易牙美厨娘接了圣居士的传书,也赶到了金陵城。
毒娘子乃葛衣苗的祭司,她客死异乡,还遗下两个幼小的孩子,也只有让同出三苗的美厨娘来为之善后了。
可是,知悉这桩惨案的前因后果之后,美厨娘勃然大怒,欲击杀引发这一切的慕容安,为毒娘子偿命。
圣居士据理力争,认为此人虽难辞其咎,但罪不至死。
同为世外五绝,两人几乎因此事翻脸动手。
但有五绝之首太华侯站在圣居士这边,美厨娘无可奈何,便打算带着毒娘子的骨灰和两个孩子回湘西去。
石桐宇和苗苗到底是慕容安的亲骨肉,旁人不能替他做主。所以,石桐宇终于再一次见到了父亲……
慕容安凝视着儿子小小的脸,那么熟悉。
同另一个根本不熟的儿子慕容聿相比,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手把手教大的石桐宇,资质同样出色,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天生的学武胚子。
如果这孩子跟随美厨娘回了湘西,成就可想而知,但必然会对他这个父亲心生怨怼……
于是慕容安和颜悦色地问他,愿不愿意留在父亲身边。
只是当日谢府一役太凄惨,他这小小孩子记着也无益。不如让父亲请动高人出手,以水晶灯上旷世绝学“六合八法”中的摄魂魔眼和摄魂魔音,抹消他的这段记忆。
这两种高明道法,效用神奇,又绝不伤身。如此,也能让他们父子心无芥蒂,真是一举两得……
可是小小的孩子看着他,墨黑的眼瞳幽深得像是一口井,用力地摇头——
“不!”
他不要忘记……
苗苗幼小,还懵懂无知。如果连他也忘记的话……
还有谁记得娘亲?
记得他们一家三口那些年的日子呢?
慕容安劝说失败,看着儿子悲伤的黑眼睛,竟不由自主心生恐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索性就此断绝这孩子的未来,以免养虎为患,将来为了母亲来向自己报仇!
——于是慕容安当机立断,一掌震碎了儿子的丹田!
从此,气海破碎,再修炼不了上乘内功。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上一首自填词谱,按词林正韵
调寄浪淘沙(毒娘子)
业火浴红莲,
雪炽霜寒。
前尘孽债起花山。
百蛊千虫人善变,
辜负前欢。
回首泪斑斑,
玉碎香残。
寸心应悔羡仙鸳。
碧落黄泉休再见,
此恨绵绵。
☆、花好月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金风送爽; 玉露生凉; 正是芙蓉山庄每年举办邀月之会的日子。
梁御风隔天早上起来; 就看见山庄里张灯结彩; 到处喜气洋洋一片红。
他们一行人当初夺珠不成,索性从金山先回了这里; 主要是为了养伤。再说金陵城往来便利; 重阳之会前; 他们大可以从这里启程前去。
说起这养伤的日子; 梁御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过得当真是神仙都不换; 内伤早就好了大半。
要知道; 他修炼的无量真气; 伤势痊愈极快。如果不是为了继续从石桐宇那里骗吃骗喝,尝尝美厨娘传下的绝世厨艺; 早就装不下去了。
今年的邀月之会虽然多了些许波折; 但仍是不失顺利。
小贼处心积虑潜入庄内,但终究只是下等仆役; 不成什么气候。仓促出手; 也就是偷盗了一些不值什么的千岁果。
当然啦,要不是活财神徐愿自有金蝉脱壳的本事; 也许免不了一命呜呼。
但对乔乐康乔庄主来说,毕竟只是虚惊一场,没真正影响到今年邀月之会的举办。
中秋之夜; 乔庄主还在邀月之会上,当众拍下“明月珠”,赠与钟姑娘,换得她含羞带怯,应下婚事。如此,终于事遂心愿,纵然他胸中极有城府,也难免感到志得意满。
梁御风他们便有幸目睹了这对未婚夫妇定情的全过程。
眼下看来,庄子里张灯结彩,连树梢上都绑了红绸带,显然是为了庆祝昨夜庄主终于和钟姑娘定下了婚事。
丹桂飘香,花好月圆。
值此良辰美景,梁御风眼珠一转,索性也不装病了。
他呼朋唤友,非要拉着石桐宇等人去潜山县城游玩,晚上还可以顺路到舒王台去赏月。
他振振有词道:“十五月亮十六圆,银汉无声转玉盘。可见八月十六才是赏月的好时辰,躺太久了骨头缝都发痒了,干脆去舒王台转转呗?”
北宋时,王安石在舒州任职通判达三年之久。他曾在此地的潜楼读书,因他后来受封为舒王,后人称之为“舒王台”。高台望远,是赏月的好去处,所以“舒台夜月”乃是潜阳十景之一。
当然,梁御风也是一番好意。
自那一夜听石桐宇述说了身世,这芙蓉山庄张灯结彩与当年的谢府颇有相似之处,怕是难免让他触景生情。
出去游玩一番,既能开解心情,也可以眼不见为净。
小乔眼睛一亮道:“不如把石大哥昨天做的月饼都装上,我再带两坛桂花酒。”
钟寅则苦恼:“要在县城里过夜吗?那我还是把狸奴带去吧。”
石桐宇微微一哂,点头同意。
没想到几人临出庄前,又遇见了乔乐康乔庄主。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乔庄主骑着青骢马在前,见到他们一行人,勒马探问。得知他们是去潜山县城游玩后,索性邀他们同行。
钟大娘坐在后面的油壁车里,撩起重重纱帘,探头张望。看见弟弟出去玩还不忘带着大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