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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卿越膝上叠了一叠待上色的面具,忽然停笔看他:“你比起初进王府时变化许多。”
“有吗?或许是熟能生巧罢。”他照常摸摸下颌,若有所思,“您不也是?与人相处更为亲切自然了。”
“民间夜话有云:面具戴久了就会嵌进脸皮里附在骨头上,慢慢长成一张新的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练到极致,自己究竟是人是鬼也分不太清了。”
三笔两笔勾勒出一张人脸,再饰以妆容,一副面具大致做成。
“你长我这样多岁,见过云胡舞表演不曾?”原卿越戴上面具,手腕翻动。“我母亲私下里为我跳过几次,一舞倾城的绝世美人被困在那种地方,是蝴蝶翅膀也生锈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哎哟”一声惊呼,围墙上掉下来一团黑影,径直往屋里闯。
原卿越:“去弄点姜茶药油来,有贵客到。”
*
“哇呀!疼!疼!轻点嘛!”靖懿望着自己肿胀成猪蹄子似的脚腕,眼泪汪汪。
“还好没伤着骨头。等会儿比较难受,忍不了就掐住我的肩。”原卿越抬高她脚,涂上药油慢慢化开,兼用布包热敷。“从实招来,什么原因值得公主深夜造访,而且是偷逃出宫。”
她一撇嘴:“父皇逼迫我在除夕宴上为蕃王献舞,我不肯。几位姐姐都能自由选择、各抒己长,我舞蹈最差,这不明摆着要我当众出糗吗!”
“母亲没替你求情么?”
“唉,经皇长兄一事父皇受了不小打击,对母亲更是极为冷淡……喏,我今晚溜出来便是得到母亲的默许。”
“连母亲都无计可施,我能怎么帮你?”
她连连摆手:“不、不,我是来避难的。父皇说绑也要绑我去,我借你这儿躲躲,躲过这阵子就好啦。刚刚又跌伤了脚,许是天意如此。”
“藏是可以藏。但你想没想过,父皇寻不到你便会去为难母亲。今夜且在此休息,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
“哥哥——”
她扯住原卿越的衣袖,“我不想嫁给蕃王,也不要嫁给他的儿子!求你…求你别送我回去!”
“终于肯说实话了?”
*
凤露台除夕宴
昭幽国君于此时此地宴请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境太平;宴请四方来客,祝愿情谊永存。国君上座受万民敬仰朝拜,臣民在下拥之如拥日月。
可巧,尚书陈全席位就安置在苏凰邻座。
“哟,国相大人难得一回没在开宴前溜号,稀奇稀奇。”
苏凰笑靥不减:“旁人都等着看笑话呢。尚书大人想演出一场闹剧助兴可别拉上我!”
“哼,老夫就不爱和你们这帮混小子多说。你可知这趟都来了些什么人?”
“众蕃王、王子。”陈全闻言轻蔑一笑,苏凰继续,“青岐国储君祁司星,您从方才一直盯着看的那就是。”
“你竟认得他?”
“实不相瞒,晚辈是胡乱猜的。”苏凰娓娓道来,“早几日收到消息,陛下有意从访客中为几位待嫁公主择良婿。仅是这样倒正常不过,但安排公主们献艺莫不是自降身份、有示好之意?番邦来访不至如此,晚辈思来想去,普天之下能令昭幽忌惮者非青岐莫属,然青岐王年事已高禁不住舟车劳顿,此次定是由储君前来。若能顺利联姻,昭幽便少处隐患。可陛下错算一点,祁司星并非什么青年才俊,还只是个小鬼头,即便是年纪最小的靖懿公主也整比他大上五岁。”
高座之上,浑身珠玉的圆脸少年稚气未脱,在一众异域风情中显得格外扎眼。作为众人目光之所在,他毫不在意,晃荡着一双腿东瞅瞅西望望,笑起时还露出一颗虎牙。
“然而小公主的舞技似乎登不上台面,更别提去吸引一个……”
这……
众白衣舞者覆面纱翩翩起舞,纤腰软骨媚态万千。
一蕃王言:“此舞美则美矣,颇有些神似云胡舞哇!”
又一人:“嘁,仿造得如何精妙也不过是东施效颦。一味求其柔媚,当真毫无生气。”
……
丝竹管弦顷刻收住,敲击声在鼓面打转,鼓点由疏到密,由钝到脆,舞者中央一人横抛出长袖,雪色长衫应风褪去,独留一身衣红胜火。舞者双臂高举过顶,逐步攀升,次次回落,转头定格那瞬,一切杂音都被压在舌根,那些人只听见自己喉头的呜咽与胸腔的共鸣。
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张戴了彩绘面具的脸。
舞者软软向后仰倒,在惊呼声中稳住身子,提起裙摆腾地飞旋,宛如一只冲天云雀。她的步态随鼓点时而低缓时而激昂,如醉酒般随心所欲,又如飞鸟掠水,双脚与地绝不过多粘连。向后甩出身子,长袖翻飞势要上九天揽月。
鼓声戛然而止。
舞者犹如被抽去魂魄,颓然倒地。
席间一片哗然。
看客们按捺不住担忧焦急,多数起身离席想上台一亲芳泽。
箫声骤起,一再重复单调的曲调,狠狠碾过所有人的心。舞者半跪起身,似诉求,似索取,如树般生长。纤指抚过面具落于颈间,又高扬至极点,她望着指尖忘情地旋转,直至曲终。
待她身影淡出视线,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刚刚那是云胡舞,如假包换的云胡面具舞哇!
祁司星回过神来,跳上凳子拍手叫好,问道:“起舞的红衫女子是何人?”
宫人颇为得意:“此乃我朝靖懿公主。”
靖懿……
他反复念叨着,露出一颗虎牙。
陈全讶然:“看小储君那模样怕是对公主一见钟情,这回是国相大人多虑了。”
苏凰埋进臂间装醉,暗道:这出戏究竟要唱成什么样?
公主不善舞技是真,公主拒婚是真,公主出逃是真,那么台上的“女子”是……
他知晓原弘靖安排之意,那人也不会不明白,按他俩人的兄妹情分,怎会亲手将公主推下“火坑”?
他蘸酒画个大圈指代太子、画个小圈指代公主,将其以线相连,二者共同所指:姜后。
他将酒杯倾倒,满桌汤汤水水一塌糊涂,借更衣离席。
是姜后。自始至终原卿越所针对的,只是姜后。
☆、第 19 章
先是假意迎合断其后路,此时再将公主夺走无疑是要了她的命。
“原以为你会多少顾及亲情。”
红衫“美人”临窗正托腮出神,懒懒回过头,发上珠翠乱坠,泠泠作响。面如冰雪,两颊飞霞,朱唇皓齿,额间一朵五瓣梅鲜红欲滴,叫人移不开眼。才设法脱身即被捉上船游湖,满身妆饰还未来得及换下,故有些郁闷。
“青岐强盛富饶,储君虽年少,总好过委身老蕃王。”
“按皇帝安排,公主本可不必出嫁。瑞王与姜后,抑或你与姜后之间有私仇,牺牲公主报复未免太过残忍。”
“残忍?这个词从苏相口中说出真是讽刺。当真不愿公主和亲何必逼迫她献艺?私仇更是谈不上,事态发展不正如苏相所愿么。”
“也是。”苏凰向他伸手,一把拉进怀中坐下,揉捻着珠钗上垂下的流苏,“今夜实在叫我万分惊喜。这副模样也很美。”
“苏相若是喜欢,今后我天天如此装扮……”
“不必勉强。我在意的是原卿越这个人,并非贤王,更不是什么‘倾城舞姬’。”
他捏住原卿越的下巴,拇指来回摩挲着他的嘴唇,就这么笑吟吟地望着。
“苏相当真喜欢我么?都是逢场作戏,何必呢。”闻见一身酒气,他不禁皱了皱眉。“又是酒后胡话,寻人开心。”
“想听实话?”苏凰双手往脑后一抄,换了个舒服姿势歪着,“实话是,我也不清楚。我知道你始终不信我,有许多事瞒着我,甚至于骗我、利用我,但我想见你,想见你笑,想让你求我帮忙,忍不了旁的鱼虾杂碎围着你转。只是这样,算得上喜欢么?我不知道要有怎样的喜欢才足以与你相配。”
皓月当空,水天一线。
船只摇进湖心,忽地一下震颤。
“那么你呢,你喜欢我么?”
原卿越摇头。
苏凰笑道:“我就知道。”却抽下一根簪子塞进他手中,紧接着脱下外衣罩住他,不由分说紧紧将他搂在怀中。
“别怕,我在。”
怕什么?
怎么了?
黑暗中燥热异常,他被抱着翻滚、被压在身下。耳畔似有羽箭略过的“咻咻”声,打在船身上像极了今晚的鼓点。然而他只能听见紧贴着的心跳声,打在心上像极了今晚的鼓点。
响声渐停,周身一片死寂。他推了推苏凰,对方“嗯”了声作为回应。
粗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哥,这两个人还活着。”
“拖出去。”
他们被迫分开,一同丢出船舱。原卿越回望一眼,整条船密密麻麻扎满羽箭,船夫尸体就躺在不远处,苏凰右肋被箭矢刺穿、身上各处皆有不同伤痕,而他,安然无恙。
面前两位身着夜行衣的莽汉。
一人问道:“你是哪个?原卿越?”
苏凰摆摆手。
“啧,难办。这趟只捉了个苏凰,一旦死讯传出,原卿越还不逃了?倒霉啊,还以为两人在一处,没想到是私会女人来了。”
“罢了,逮着一个是一个,反正钱也给了。大不了就说……说让原卿越给跑了。”
苏凰冷笑:“两位好汉原是专程来取我性命,可惜贤王殿下今晚并未赴宴,否则这会儿必然是和我一起的。嘁,勤勤恳恳做官,死了还没个垫背的。”
“贤王殿下是什么东西?你是当官的?难怪惹了不该惹的,反正你也跑不了了,这么跟你说罢,有个财主付了一大笔钱请我哥儿俩做了你们,拿人钱财□□,能消一个是一个,你下去后可别怨我。”
苏凰哆哆嗦嗦一拜:“苏某甘愿受死,但恳请两位好汉饶我夫人性命。我纵然有错,可夫人是无辜的。”见两人犹豫不决,又道:“对方买的只是在下与原卿越的命,好汉若觉得为难……苏某在大丰钱庄有点积蓄,两位可持此信物任意取用。”
莽汉接过信物,假意咳嗽几声:“干我们这行的虽然不光彩,但有职业操守,也通人情。你俩有什么话抓紧说,别耍花样。干完你这票我兄弟俩可算是能收手了。”
“多谢大哥。”
苏凰偎在原卿越怀里,虚弱一笑,压低声音道:“还好你不喜欢我,否则我俩一个也活不了。”
“……”
“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家里收着,你回去后找小涛拿钥匙……那些连同宅子都是你的,替我照顾好一家子人。”
“……”
“不……回去后先去找舒谐,就是那位定远将军。把一切告诉他,他能护着你。这两个与宫里没有关系,背后指使那人做得干净,但我心里有数……”
“别说了。”
“这条路太过危险,瑞王保不住你,也别想他能真心待你。我……呵,以后凡事小心,如果可以,就撇开一切,做你的悠哉王爷。”
“别说了!”
原卿越死死盯着他,全身僵冷。
“你在说什么胡话?就这么放弃了?想想怎么逃啊!为什么要向我交待后事?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的人凭什么要我替你管?你说过要护我周全,现在想撇下我?信不信我回去后倒戈帮助我父皇!”
苏凰尽力一笑:“这样……也可以啊……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卿卿,活着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