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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为了这个小东西向他求饶示弱、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捏住了他,等同于将她的命握在手中。
她母子二人只能顺从,只能依附于他。
原弘靖如此想着,所做之事也由略感愧疚变为理所应当。
负责看护他的嬷嬷早被拖出去杖毙,人人都在盯着自己,脸上或是嘲笑或是嫌弃。偌大的宫殿竟没有一处能让他躲一躲的。
原卿越脸上挂着墨渍与血迹,愣愣地由个老太监牵着走。远远走来一群人,中央那个一身华贵,头戴高帽,下巴好似要扬到天上去,活像只骄傲的大孔雀。簇拥着他的人尽显和善之色,笑容亲切温柔。他虽年幼无知,也能明显感受到那人与自己的不同。
见那些人往这边来,老太监忙将他藏在身后,堪堪一笑:“见过诸位大人。哟,这位就是新晋状元爷罢!久仰大名,真真才貌双全呐!”
大孔雀恭敬地回礼,笑道:“您太抬举我了!”说罢抖抖一身金灿灿的羽毛,迈着轻盈的步子随众人一道离开。
原卿越躲在后头偷偷瞧着,那人笑起时,他仿佛被日头晃了下眼。
一路上他都在惦记着那只骄傲又漂亮的大孔雀,殊不知娘亲早早等在院门外,见他落得如此模样,吓得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哭着爬来抢他入怀。
“我早说不让他去!我早说了!”
“娘亲我好疼……”原卿越这时才敢小声啜泣,又怕弄脏娘亲的衣裳,便抻着脖子不让她抱,“爹爹打……爹爹不爱我……”
“不是的不是的,爹爹爱你……是娘不好,娘拖累了你……”
娘亲搂着他,哭成了泪人。他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替她擦眼泪,奶声奶气地、仍有些哽咽:“娘亲好看……不哭不哭……”
侍女小昭跟在身旁陪着又哭又笑,忙前忙后一通折腾才将他收拾干净。
主仆三人围在一处互相安慰,这时原宜殷忽然挑了帘子进来,明面上是来探望四弟,眼神却一直黏着小昭不肯放。
他笑道:“姨娘有所不知,今日在殿上只有我挺身而出为四弟解围。”
娘亲略略欠身表示感谢,言语上并不与他过多纠缠。
他有些不满:“这……”
“世子可是需要什么作为回报?”
“瞧姨娘说的,都是自家人,这样倒显得生分……”他的眼神在小昭身上流连忘返,“我看着小昭姑娘,很不错。我那儿正缺一个贴心的人照顾起居,不知姨娘可否割爱?”
娘亲侧过脸去悄悄抹泪,小昭也是垂泪不语。府上哪个不知道二世子小小年纪却是色胆包天,仗着后有母亲宠溺撑腰,常占占婢子们的便宜。女孩儿们自是敢怒不敢言。
这会儿竟将爪子伸到她们这儿来,说好听点是讨,摆明了就是要抢。他原宜殷开口,哪里有要不走的人?
原卿越怯生生地问:“二哥想把小昭姐姐带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原宜殷笑道:“哥哥是请姐姐去我那儿玩两天,什么时候想姐姐了可以随时去找她。如何?去我那里吃好喝好还有漂亮衣服穿,你想不想让姐姐过去?”
他回头问小昭意见,小昭摇摇头,他愣了愣,也跟着摇头。
“那你就别想再见到姐姐了。”原宜殷招招手,立马有两个家丁上前,不由分说地摁住小昭往外推。“四弟你听好。我今日帮你不是白帮,作为回报,从你这儿带走一个奴婢,仅此而已。当然——”他又道,“哪天我若高兴,送还你十个八个也是有的。”
他埋头娘亲怀中,咬牙忍着,待午休时装睡偷偷溜出去,直至两条腿再提不起劲来,为了躲人,又爬上高处藏着。
还未哭得尽兴,就叫一位面容俊秀的小公子给哄了下来。那人称自己为大哥,对所有人皆是彬彬有礼。
原卿越很担心大哥走时也会带走一位姐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便悄悄地瞪着。哪知大哥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向娘亲问了安便走了。
他也摸了摸自己的头,疑惑不解。
明明都是哥哥,这两个哥哥竟然完全不同。
二哥带走了他最要好的玩伴,而大哥很温柔、喜欢笑,喜欢揉他的脑袋,时常说些听不懂的话。
某天大哥自己也躲着人,将头深深埋进膝间,哽咽道:“我没有娘了……”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爱笑的大哥不笑了,仿佛天塌了一般。他拉着大哥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如果可以,他愿意与之共享娘亲的疼爱。可他憋红了脸也无法用有限的语言组织出这些话,只好陪着一同哭泣。
相隔一道岩壁,手却紧紧地握着。
第二年秋他们举家迁进宫,居住的房子较从前更宽敞舒适,他欢快极了,娘亲见此才勉强有了笑意。爹爹为了讨她欢心,命人在宫里种了许多白梅,冬天梅开满树,落花时就像下雪一样。
娘亲常抱他在院中赏花看云,给他唱故乡的歌谣,无旁人在场时还会另外舞上一段。他向往母亲描述中那个故乡,喜欢母亲珍藏的彩绘面具,喜欢情感浓烈的舞蹈。
可一切只能悄悄地、背着爹爹进行。有次他撞破娘亲跳舞,便罚跪了两个时辰——似乎有意要抹去她身上有关故乡的痕迹。
每当爹爹到宫里来,娘亲总会命人将他带出去,走得远远的。
他很想知道他们在宫里做了些什么,想知道是不是爹爹欺负娘亲了,否则为何爹爹走的时候总在生气,娘亲总是躲着哭。
他知道宫里几位娘娘向来不待见他母子二人,宫人势利,因此只有讨得爹爹宠爱方可安稳度日。
当忍则忍。
这天下了好大的雪,娘亲急匆匆赶回来,请嬷嬷看住他,告诫他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
话音未落,爹爹便带人闯入凌云宫。
他终于能被留在宫中,可外面漫天大雪,爹爹与娘亲又在做什么呢?
嬷嬷捂着他的耳朵,眼泪却滴到他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睡了一觉,醒来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连娘亲都不在。
他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悄悄跑到院里,地面上覆着厚厚的积雪,偶然抬头,原本纯白无暇的白梅却染上斑斑血迹,有的甚至变为深红。
宫人聚在一处悄悄议论着今日被皇帝下令杖毙的妃子,眼神里满是惊恐与对他的同情。
自己没有娘亲了。他突然意识到。
嬷嬷将他抱到长禧宫,让他管姜后叫母后。他照做了,笑得格外甜。
娘亲平时总让他要开开心心的,不要轻易生恨。他最最听话,能做得很好。
再见到大哥时却忍不住失声痛哭。
世上当真有出卖儿子的父亲么?
他冷冷望向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人的荒谬话语如魔音穿耳,惊得他无言以对。
非但将他迁出宫去,还要将他推向一个陌生男人——连皇帝都头疼的人物。
皇帝指派一人,名唤常安,照顾他生活起居顺带监视反馈。那人隔三差五入宫,经暗道进入昭文殿向皇帝汇报情况、领取指示。
原以为与大哥的谋划就此搁浅,岂料横空杀出一人,打破冷僵局面。
冷清的贤王府中,一垂危之人自称昔日娘亲贴身侍女,跪在他身前诉说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有关当初皇帝为立威不惜私灭云胡国,但因爱慕公主,特提早邀她出使昭幽。
“公主已与准驸马有了夫妻之实,得知云胡覆灭痛不欲生,又遭宁王强迫……只求一死。是王爷的存在赐予公主新生。”说到动情处,侍女几欲昏厥,“随行的全被处死,奴婢承蒙太子殿下搭救,得以见到王爷……奴婢只想让您知道,公主在出访昭幽国前已有身孕,您确确实实是云胡国血脉,与这里毫无干系!那上头坐着的,是你的仇人呐!”
父亲兄长?云胡?昭幽?
来不及深思那人话中真假,他狠狠压住心底的恐慌与迷茫,一茶碗掷向暗处,果真抽逃出一道人影。他起身便追。常安身手矫健,逃得飞快,轻巧跃上树顶,灵活穿梭着。
正当他力竭绝望之时,只听一声惨叫,常安直直从高处跌下,当场毙命。一道清瘦人影轻巧落地,趴在尸体旁左嗅嗅右摸摸,着急得快哭出来。
他握紧袖中刻刀,大着胆子走上前,确认常安已死,逼问道:“你是何人?”
答曰:“不是人。”
作为妖,丁雁逐没想过初来人间,第一件事便是把人吓到摔死。
他一路从云胡国旧址寻到此处,只为寻回父王骨笛。祸害人间是他不曾想的。
凡人自称主人,惊喜之余又面露难色:折了一个常安,陆续还会有更多“常安”安插到身边。
小妖一心赎罪,任由差遣,当即便填了常管事的空缺。他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帝王家的尔虞我诈,所幸机敏,扮起来有模有样。
世间所有人,竟还不如一只妖可敬可信。
原卿越这样想着,由瑞王一推失衡向后倒去,直直跌入一个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