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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铉神色微动。
聂琪抬头看着他,神色澹泊清逸得高深莫测,淡淡地道:“脊梁骨都叫人敲断了,自然就这辈子都硬气不起来了。”
说着又笑了,微微欠身道:“随口胡说的罢了,时候不早,且先告退了。”
聂铉眯了眯眼道:“小皇叔倒越来越像是得道高人了……”
聂琪粲然一笑:“怕不是说我越来越像一条神棍呢吧?”
说罢拱了拱手,按着后腰自顾自走了。
聂铉坐回榻上,重又捻起那张笺纸,聂琪的话犹在耳边,皇帝屈指轻叩着床沿,若有所思起来。
倘若真是如他小皇叔所说的那样……
这心病可实在是不好医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温子然的事有些棘手,却不急,聂铉计议着细细思忖过后再想个法子对症下药,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提起。
温子然既然那般不愿提起,他却还是叫人去查出来,其实是十分不该的事。虽然是他的臣子,往日也喜欢在床笫间戏弄他,但要交心相付,向来是不该少了敬重的。
将心比心,倘若他有这样不堪的少年时代,必也不会愿意叫人知道。
这件事便这样搁置来。
这一搁置,便搁置到春寒渐消莺飞草长。
聂铉每日里除了处理政务,倒也不忘四下招惹,闲来无事的时候还总将周昱召来伴驾陪席,又故意叫周曦知道,只等看他的丞相黑着脸杀将过来,寻个新鲜由头将一脸不解的幼弟拖走。
自己看得不过瘾,不忘叫了聂琪一道来看,待周曦拉着周昱一走,他那小皇叔便笑得好半天直不起腰。
要不怎么说龙生九种各有不同,这周家兄弟实在是有意思得紧,半点看不出是一母同胞的嫡亲昆仲。
这日午后,又是细雨绵绵,聂铉正邀了聂琪一道下棋,周曦带着几部尚书匆匆求见。
容涵之的捷报和另外几份蜀中发来的文书一道抵京了。
今春多雨,蜀道难行,这几份文书有先有后,却因为路途艰难耽搁了,最后一起送到了皇帝案头。
周曦掰着手指向皇帝和重臣们款款地道:“最早的是容次相告捷的文书。容次相用兵如神,一去便镇住了蜀中乱局,陛下慧眼识人,乃大燕之幸。”
丞相当先颂圣,重臣们自然也很给面子,纷纷向皇帝敬拜恭贺。
聂铉摆了摆手叫他们平身,心里想,不是你这时候给朕灌两碗迷魂汤装得一脸乖巧,朕就会不计较你和容卿合谋坑朕的事的。
心里思量未定,周曦又扳了两根手指:“接下来的两份文书,分别是容次相弹劾蜀州知州治军不利为政失德的,请陛下假其节,节制地方;蜀州知州弹劾容涵之专行跋扈刚愎自用,请陛下降旨,叫他专心兵事,不得干扰地方为政的。”
聂铉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两个人大概说的都是实话。
这才是最不好办的地方。
轻叩了两下书案,问:“这个容卿……真是不叫朕省心。监军可有奏报么?”
周曦嘴角轻轻抿了抿。
聂铉想这大概是有点忍不住笑的意思。
他的丞相一贯是八风不动天塌不惊的涵养,居然会在重臣议事的时候绷不住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拨了拨笔架上的白玉坠子。
周曦微微欠一欠身,道:“第四份是监军的兵部主事赵建告病的奏报。”
聂铉眯了眯眼,看向兵部尚书:“卿家真是挑了个好有骨气的监军啊。”
兵部尚书唯唯不敢抬头。
聂铉摆了摆手:“拟旨,兵部主事赵建,体弱不堪任事,朕意矜悯,体恤臣工,着即日往杭州监茶税。”
翰林承旨便在一旁开始拟写敕命。
聂铉稍稍向后靠了靠,道:“回头再派个胆子大些,身体好些的监军过去罢。还有什么奏报么?”
周曦深深看了皇帝一眼,复一欠身:“最后一份仍是军报,容次相启奏陛下,他已调集精兵,轻装简从,进剿蛮夷,暂从蜀州仓储中调用了一部分,请陛下降旨,调拨粮草,以供蜀州支应。”
聂铉摇着头笑了笑,说:“这个容卿。”
说着看向了一直恭恭敬敬侍立着的温子然道:“温卿,这事便交予你去办了。”
温子然颔首应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周曦等了片刻,欠了欠身问:“敢问陛下,容次相与蜀州知州相互弹劾的事该当如何处置?”
聂铉深深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降旨申斥。”
周曦抬眼看了看皇帝:“可是要降旨申斥蜀州知州?”
聂铉又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桌案上轻叩三下,道:“容卿也一道降旨申斥。”
顿了顿却道:“容卿那里派去了新的监军,往蜀州也派个体谅政务的监察御史罢,倘其人当真不孚朕望,便换一个蜀州知州就是了。”
周曦在心里低低地哂笑了一声,面上声色不动,只是十分得体得应了声是。
待到周曦带着几个尚书退下,聂铉独留了温子然下来。
指一指聂琪先前坐着的位置叫他坐下,聂铉径自在棋枰的另一侧落了座,棋枰上摆着的残局未及收拾,黑白云子纠缠得难分难解,温子然谢了坐,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眉心是微微蹙着的。
聂铉看他一眼,自顾自拈了颗棋子落在棋盘上,问:“在想什么?可是蜀中的粮草不好办么?”
温子然又想了一会儿,十分审慎地道:“只是在回想去岁时蜀中的钱粮账目罢了。陛下交代的事料想问题不大,待臣回去调度一番,当可无虞。”
聂铉便笑了,将棋子丢回棋奁里,叹了口气说:“果然还是温卿最叫朕省心。不像那一个两个的。”
温子然笑了笑,知道皇帝说得那“一个两个”是谁,却未接口,只道:“这都是臣下的本分。”
聂铉探身握住他的手在手里揉`捏着。
温子然人白净,手也白净,捏在手里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多捏几下。
不像周曦的手那般白皙修长,姣好却瘦,骨节分明得太过,还留着修剪精致的指甲;也不像容涵之的手那样修长有力,硬朗出一分杀伐气来,能开弓,能握剑,掌心有常年习练弓马留下的硬茧。
温子然看皇帝反复捏弄着自己的手掌,一时无措,却不敢抽出手,只是红了耳根,小声道:“陛下……”
聂铉在他手心里挠了挠,旋即扣住了他的腕子不许他缩手,调笑道:“脸红什么?”
说着牵了牵他的手,在自己腿上拍了拍,道:“来。”
温子然顿时红了脸,低着头,又唤了一声:“陛下……”
聂铉爱极了他这般羞怯模样,总是忍不住戏弄,探手在他下巴上挠了挠。
温子然有些受不了了,出言提醒道:“陛下,这般光天化日的——”
聂铉捏了捏他的指尖:“比这更出格的事,再光天化日的时候不也做过了么?”
温子然对皇帝的无耻束手无策,缩了缩手嗫喏着说:“陛下就饶了臣罢。”
聂铉觑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气,温子然心虚地又低了低头,说:“怎么也等到晚上再……”
聂铉哈哈哈大笑起来,又在他手上重重地捏了一下,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且去忙罢。”
温子然终于如蒙大赦,红着脸跑了。
第一百五十章
今春的雨水仿佛也格外多些,绵绵不绝,便连宫城中取水的金水河的水面都涨了快两尺。
连绵的雨水也叫蜀中道路越发难行,西南容涵之那里能传来的音讯越发少了,但每每都是好消息,聂铉倒也不觉得忧心。
他的容卿才具一流,除了做事有时候肆意太过,确实不值得他忧心。
聂铉不喜多雨春日那种缠绵的湿冷,总在暖阁叫人将炭火烧的暖实,弄得干爽温暖,窝在里面不怎么挪窝。
这日午后,外头雨水淅淅沥沥地落着,几个重臣都在阁中。春来人困,周曦因为每日出入暖阁,一冷一热的,这两天又有些觉得身上不好,精神也格外不济些,聂铉一眼就看出来了,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他的丞相这样孱弱的身子骨实在是有些觉得头疼。
便将议事的进度稍稍加快了些。
本来都快议完了,只是忽然有荆州急报进来,聂铉下意识地望了眼檐角滴落的雨水,心头一跳,接了奏报,便连一双锋利的剑眉都挑了起来。
许久才放下手中的奏本,叹了口气道:“荆湖水患,年年烦扰,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周曦欠身道:“敢问陛下,可是荆州……?”
聂铉叹了口气:“今春雨水太多,只怕春汛来早。诸卿回去要记得叮嘱各司,早做准备罢。”
温子然蓦地睁大了眼睛,面色陡然苍白了下去。
聂铉心思还在那奏报上,倒未察觉,摆了摆手道:“众卿且都退下吧。”
说着低头去细看手头的奏疏,再抬头时,却看见温子然不曾走,惨白着脸站在那里,一脸的欲言又止。
聂铉愣了愣,温声唤他:“温卿?可还有事么?”
仿佛被这一声唤回了魂魄,温子然轻声道:“荆湖春汛,岂不是,要误了耕时么……”
“是啊。”聂铉按了按额角,道:“所幸荆州的常平仓储蓄尚丰,当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眉心一跳,蓦地抬眼看向温子然,声音里十分难得地带了三分不安:“朕先前分明还过问过,当时温卿可是口口声声与朕说,荆州的常平仓一切安好的!”
让他失望的是,温子然听到他这句话,面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整个人仿佛昏迷一般猝然跪倒下去,一头磕在地上,磕磕绊绊地道:“臣罪该、罪该万死……万死难恕……!”
聂铉只觉得头里一阵发昏,扶了扶额角,艰难地道:“你说清楚!”
“陛下……荆州的常平仓有亏空……积储米粮恐怕不足账面上十之一二啊!”
聂铉霍然起身。
他看着他伏在地上抖若筛糠的户部尚书,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温子然的指尖深深地抠进了砖缝里,颤声道:“臣罪该万死……!”
聂铉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也没法相信,这个一贯办事仔细,最叫他省心,也最让他怜爱疼惜的臣子居然会捅出这样天大的篓子来。
心绪纷乱间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半晌却只是笑了一声,说:“你确实该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温子然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皇帝满是怒气的眼睛。
那怒气是冷得,冻彻心肺冰寒入骨,出现在那双总是温柔含笑风流款款的眼里,便叫他砭骨锥心地疼了起来。
眼眶一酸,竟是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臣着实不知……”
不知道长江也会有桃花汛。
凌汛不是没听过,但只知道黄河会有,荆湖地处南方,从不知道那里也会遭了春汛。
明明只是想为妻弟周全失察之责,明明都已经、全都已经算计好了。他甚至还将夏汛的日子向前估计了大半个月,哪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聂铉却仿佛未闻他话中的战栗,寒声道:“你不知什么?这样大的事,你既已知情,竟还敢欺君罔上……子然,你太让朕失望了。”
一言之间,天塌地陷。
仿佛颈项的椎骨忽然折断,温子然无力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皇帝。
不敢再看那曾经含弄着他的耳垂吐露出温存软语的薄唇,说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