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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爪子刚碰上,就被大夫人嫌弃的拍开了。
大夫人这回是真的气到了。早上他刚拒绝了订婚,中午拜菩萨又溜了,还一溜溜了两个儿子。
大儿子是商会有事不得不赶去,他呢?也不交代一声人就没了。太夫人拜完菩萨回来一看,蒲团上就剩下沈金玲一个还在乖乖的诵经,顿时气得拿拐杖敲着地面,嘴里直说着“罪过。”
太夫人拜菩萨是极为虔诚的事,一家人每回都是严谨对待的,还从未遇到过两个孙子同时跑掉的情况。大夫人脸上挂不住,老三又趁机嘲讽了几句,这股火就烧的更旺了。
眼下瞧着沈观澜嬉皮笑脸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把沈蔽日的帐都算他头上了:“别给我来这套!你回来后也不替家里分担着。你哥忙成那样也不见你去帮忙,就知道跟你那群狐朋狗友鬼混。江枫身体不适他家里人不能陪着?还非要你沈二少爷上赶着带人去看病?”
沈观澜一听就放下心来,心道他哥还是靠谱的。于是陪着笑解释:“妈,你也知道江枫的问题不好说出口。那我考了医生资格,又是他的好朋友,这件事肯定推不掉啊。”
大夫人才不吃他这套:“你俩什么时候不能去看病,非要赶着奶奶拜菩萨这天去?”
“那江枫约的医生只有今天有空,你也知道啊,那种病拖不得的。我答应你,没有下次了!”沈观澜立马下保证书,大夫人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的答应就跟放屁一样,从小到大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儿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大哥?他的分寸和谨慎你是一点都没学到,就你这样还当医生呢?赶明儿你就给我到药铺去跟你哥学着做生意,别整天窝在家里惹事!”
“妈,你是知道我不是这块料的!而且我要去北平,家里的生意有大哥就行了。”一听到他妈又拿这件事来说,沈观澜也不耐烦了。他坐在圆桌前,给自己倒水喝,也不理大夫人还在生气。
大夫人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祖宗,真是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光想着纵着他,纵得他现在脾气比沈正宏还大。
“不想学做生意也可以,你想去北平我也不拦着。但是你去之前得给我把婚结了!曼玲已经来了,我跟你小姨都谈好了婚事,你别给我添乱!”
沈观澜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正要反驳,就听到丫鬟在外面敲门:“大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老爷请您和二少爷过去。”
大夫人只得先咽下这口气,也不搭理沈观澜就出去了。沈观澜跟在后面,娘儿俩路上都不说话。等到了饭厅门前的时候,沈观澜便愣住了。
他的脚就像忽然踩进了泥沙里,重的怎么都迈不开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穿着一袭素雅的长衫,襟扣上坠着墨绿的流苏,像一阵清风拂进了他心里。
只是这阵风却来得让他措手不及。
徐宴清没有看他,而是对着大夫人行礼,跟着一起进去了。然后沈观澜就看到了他后面不远处的人。
那是穿的跟花蝴蝶一样的崔曼玲,一看到他就兴奋的挥了挥手:“二表哥!”
崔曼玲像头欢脱的鸟儿奔到他身边,极为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笑吟吟道:“早上没能一起吃,现在一起用晚膳吧。”
沈观澜咽了口唾沫,还没有回答就感觉到了一阵视线。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已经走进去的徐宴清停下了脚步,正回头看着他们。
第三十三章
沈观澜下意识的就要把手抽出来,他的举动太大,崔曼玲都被推开了两步。文月就跟在崔曼玲身后,见状立刻扶住了。
沈观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上前就想要跟徐宴清解释。
徐宴清看了他一眼,却迅速转身,回到饭桌边坐下了。
沈观澜脚下一顿,这时沈正宏也从饭厅外走进来,看到他们都停在门口,于是说道:“都去坐吧,崔小姐也别客气。”
沈正宏身边跟着二太太和三太太。众人坐下后,太夫人才姗姗来迟。
她平时都在自己的南院用膳,今日是阖家拜观音的日子,晚上必须一家人一起吃。
等太夫人也坐下后,目光一扫,道:“蔽日还没回来?”
她年纪虽大,牙口倒不错,思路也挺清晰。沈正宏道:“娘,蔽日让人带了消息回来,商会有点要紧事没处理完。他明日会去给您请罪的。”
太夫人道:“请罪就不必了。他平时忙,你们当爹当妈的要多顾着点他的身子。都要三十岁的人了也不成家,身边连个照顾他的媳妇都没有,太说不过去了。”
大夫人忙道:“婆婆教训的是,这事是媳妇没做好。”
太夫人无奈的摇头:“哪能是你没做好,他那性子……也罢,不说这个了。观澜,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沈观澜刚才一直盯着徐宴清看,他和徐宴清之间正好是面对面的位置。只是他一直盯着,徐宴清却根本不抬头。视线就像盯死在面前的碗碟上了,连眨眼的动作都很少。
沈观澜心里着急,就怕他刚才误会了。眼下太夫人问了问题也没听见,直到沈金玲在旁拍了拍他的腿,他才反应过来。
“观澜,奶奶和你说话,你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沈正宏不满道。
沈观澜走到太夫人身边,把手肘虚虚的撑在太夫人肩膀上,在她耳边讨好道:“奶奶,今天是我错了,您原谅我一回。我回去把莲华经和心经抄一份来送给您。”
太夫人的软肋就是孙子和菩萨,沈观澜自小便在她膝下听多了经文,哪能不知道说什么能讨得她欢喜的。
太夫人果然笑了起来,眼角的褶子都绽开了,拍着他的手道:“好好,算你有心,菩萨应不会怪罪的。去坐吧。”
沈观澜回到位置上,沈正宏又对太夫人介绍了崔曼玲。崔曼玲乖巧的给太夫人行礼,得了太夫人几句夸赞后,这顿饭才算正式开始用了。
席间沈观澜不时的去看徐宴清。他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动作很慢,像是没什么胃口,也不怎么夹菜。旁边的二太太和三太太互相找话题和老爷太夫人聊着,不时会听到众人的笑声,越发显得他像是局外人一样多余了。
大夫人心里在生着沈观澜的气,也没去管他吃多吃少。倒是一旁的沈金玲瞟了他几眼,崔曼玲更是积极的想给他夹菜。
沈观澜面前的碟子里很快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但他食不知味,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沈金玲又看了他一眼,悄声道:“二哥,你要是真不喜欢崔曼玲就别拖着。我也不喜欢她,不想她做我二嫂。”
沈观澜的心思根本不在此处,听到后还是有些诧异:“为什么不喜欢她?”
“你看看她,哪有人第一天上门做客就这么主动给男人夹菜的,半点矜持都没有。我看她倒是巴不得跟我换个位置,能直接坐在你旁边。”沈金玲嫌弃的撇了撇嘴。
她自小便在私塾上课,后来大一些了就去学校读书,受的教育一点也不输给两个哥哥。故而她自小就很独立,也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把人生最重要的价值定义在一段好的婚嫁上。
听她这么说,沈观澜稍稍放下心来。目前看来,大哥和三妹都不会支持他的婚事,加上爹也同意不逼他,那只要搞定他妈就没问题了。反正奶奶最开明,看她对大哥的婚事态度就知道了。只要说些道理再哄一哄,也不会真去逼他的。
想到这,沈观澜总算没那么烦躁了。他又看向了徐宴清,那人从坐下后就再没看过他一眼,看来今晚得早点去西厢,跟徐宴清好好解释一番了。
沈观澜正想着该怎么说才不引起误会,就听沈正宏道:“宴清,你身子可好些了?”
徐宴清有一刹的慌乱,但他立刻抬起头,恭敬道:“谢老爷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沈正宏道:“那便好,饭后你随我回房去伺候。”
话音刚落,就有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传来。众人都转头看去,沈观澜手里空空如也,一双雕花的银筷子“啪嗒”的掉在了地上。
伺候的丫鬟立刻捡起来,给他递了双干净的。
只是沈观澜的表情有点怪,众人没发现,唯有沈金玲多看了他两眼。
徐宴清慢了半拍的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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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沈观澜根本找不到打岔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宴清跟沈正宏回房去了。而崔曼玲则像看不懂人脸色似的又贴上来,挽着手臂想要他陪着去消食了。
这回沈观澜的耐心彻底耗尽了,他推开了崔曼玲,眼里冷的像蓄着冰的池面。他并未说话,却看得崔曼玲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追上去。
徐宴清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他搀着沈正宏,在熟悉的廊下走过。边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他曾看过无数遍的风景,只是曾经冷清的月色,如今却渗出了寒意。那迈出的每一步脚印都在提醒他,身后的不过是一场美好的梦境,唯有眼前的,才是属于他的真实。
他陪着沈正宏回到房里,刚迈进门槛,就听到沈正宏捂着嘴,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把人扶到桌边坐下,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沈正宏咳的都快喘不上气了,一手推开那杯水,全泼在了徐宴清手上。
徐宴清眉都没皱一下,想要给他拍背顺气,就见他又呕了两声,立刻有血丝沿着指缝涌了出来,看得徐宴清都呆住了。
“老爷?!”他慌得叫了起来,正要去开门叫人,就被沈正宏一把扯住了袖子:“别喊……”
沈正宏吃力的叫道。
徐宴清只得又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方巾擦他的手。
那素白的帕子染上了血渍,像是洒落了红梅的雪地,刺红了彼此的眼睛。
徐宴清担忧道:“老爷,您怎么会咳血了?您的病不是都好多了吗?”
沈正宏由着他给自己擦手心里,嘴角边上的血迹。看着他被开水烫红的手指染上自己的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他拉着徐宴清的手,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
那手虽是男人的,肌肤却莹莹似玉,骨节也不会很明显,放在他干燥的掌心里显得秀气而修长。
沈正宏打量了许久,忽然低下头,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徐宴清僵住了,立刻想要抽回手来,被沈正宏紧紧握住。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沈正宏:“老爷……”
“宴清,你去换上戏服过来,要《花好月圆》里的那套。”沈正宏嘴皮上的血迹都没干透,眼神已经开始浑浊了,瞳孔都在颤。
徐宴清一听就知道他又犯病了。
每回沈正宏抑制不住对亡妻的思念时,都会逼自己穿那套戏服,从天黑唱到天明。
唱到精疲力尽,唱到嗓子都哑了才能停下。
沈正宏松开他的手,示意他赶快去。他只得回到房间里,换上那套大红勾金的新嫁娘戏服,画好妆,缠上假发,最后戴上镶满珠翠玉石的凤冠,在镜子前整理着鬓边的簪花。
那是一朵逼真的白玉兰,徐宴清戴上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眼,又把它拿下来了。
他打开昂贵的首饰盒,把那朵逼真的白玉兰放进了最中间的格子里,小心翼翼的关上了。
那是他最喜欢的花,虽然之前戴过许多次,但他不想再碰了。
他不想再给沈正宏演黄粱一梦的时候去糟蹋这朵花了。
骊儿在旁苦着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