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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祤正要拿茶杯的手一顿,皱了皱眉,心说兰修筠为了这个人可以说是走火入魔了,如此行径,与疯子有什么两样?他这般想着,便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抬头朝郁子珩看去,正见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里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思。阙祤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很想一巴掌糊到他脸上去。
郁子珩遗憾地干咳一声,收敛了目光。总算弄明白了,当日在总坛门前,兰修筠明明有无数机会可以置自己于死地,可他却不肯走开些让索魂剑有施展的余地,而是始终守着那辆马车的原因。后头更是因为害怕车里的人受伤,关心则乱,大失方寸地被自己打伤。还有,苏桥说过,兰修筠闯琼华门时,也是扛着车厢上去的,彼时车厢里头的,想来也是他在意到寸步不离的那个人。
会是谁,是他的亲人,还是挚爱之人?
郁子珩努力回想,他记得小时候听家里人说过,义父是没有亲人的,直到后来到了郁家,那一家上下才成了他的亲人。那就该是挚爱之人了,不过从前倒也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能叫义父做到这一步的。郁子珩摸着下颌,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阙祤问道。
郁子珩表情稍显轻松了些,“还真没看出来,我义父居然是个痴情种。”
阙祤将茶杯“啪”地放在桌上,低喝道:“说正事!”
才喝了一口茶的郁子珩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喷出来。最后为了不在外人面前丢人,他只好拼命地把水给咽了下去,继而咳了个昏天黑地。
阙祤强按下骂人的冲动,坐到他身边去给他顺气。
好半天这口气才算顺过来,郁子珩借故靠在了阙祤身上,问魏平道:“迎君客栈下边那弯弯绕绕出不知多远的密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出口?”
魏平点头,“一共三个出口,迎君客栈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距琼华门不远的潆州城内的一家药铺后院;最后一个,在长宁宫孟宫主的卧房之中。”
果然。
梅阳到潆州再到长宁宫,这规模可比自己的寻教总坛大出不知多少了,就算下边不全如自己看到的那样繁复,而是仅有一条贯穿的密道,那也很是了不得了。
“那下头四通八达,我需要你画……”郁子珩一句话未说完,眉头极快地弹了一下,身体微微向前倾去。
阙祤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怎么了?”
“没事。”郁子珩抬手在心口上按了下,又要说话。
阙祤知道他是心悸的毛病又犯了,替他道:“回去画一张下头的地图来,能画多细便画多细,记住了么?”
魏平连声答应,又显得有些忸怩地道:“那教主,小人……”
“你好好办事,自会饶你不死。”阙祤道。
“小人一定尽心竭力!”
阙祤一边扶着郁子珩站起来,一边给候在一旁的弟子递了个眼色。
那弟子忙上前将魏平扯了起来,又要送回关押他的房间去。
“等等!”郁子珩却又叫住他,道,“我义父是不是在养豹子?养了多久了?”
“是一直有养豹子,”魏平道,“到底养了多久我却不知了,总之从我跟了主人后,他身边便未曾断过豹子。”
郁子珩双眸微黯,苦笑道:“这该是处心积虑了多久?还真是难为他了。”
“回去吧。”阙祤揽过他的肩。
郁子珩顺从地跟着他往回走,那微弯的脊背看上去,就像再也直不起来了一样。
☆、大煞风景
再回到煦湖岛上又已经是近一个月以后的事了,郁子珩的病彻底好了起来,那些烦人的症状都不见了,让他有种脱胎换骨的轻松感。
大船在长津口埠头靠了岸,郁子珩深深吸了口气,叹道:“总算回来了。”
阙祤没言声,转身走开,准备下船。
郁子珩忙跟了上去,一手搭在他腰间,道:“阿祤,你是不是觉得我都不肯陪你在中原多留一阵子,太自私了?”
“没有,我留在那里也没什么好做的,人人见了我都喊打喊杀,反而没这边轻松。”阙祤为正往船下搬运货物的弟子让出路来,随口道。
郁子珩仔细观察他脸色,“你没生气吧?”
阙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当然没有!”
“行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了,”阙祤抬手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就算有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然后再酌情处理,不会说不要你就不要你的。”
郁子珩嘴角抽了抽,“多谢你宽宏大量。”
等这一拨搬东西的人走完了,阙祤才下了船,问郁子珩道:“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最近岛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先回总坛么?”
“要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话,守在此处的弟子应该已经过来向我禀报了,看来是没什么要紧的。”郁子珩道,“我已经叫人把你弟弟的尸骨往总坛送去了,从饮血山上带回来的东西也送回去,还有那个魏平,也先带回去看管。至于我,还真不想那么快回去。”
阙祤意外,“你另有旁的打算?”
郁子珩笑着摇摇头,“没有,就是和你游山玩水似地在外边转了这么久,心野了,不想回去被教务缠身。阿祤,我们到处去玩玩吧?”
“长宁宫你要什么时候去收拾?你义父的事你想拖多久再解决?你父亲还要不要找了?”阙祤在他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这么没正事,如果我是你爹或者你义父,我也不要这样的儿子。”
郁子珩配合地往后仰了一下头,道:“阿祤,我觉得有时候你比我像教主。”
阙祤道:“我本来也是教主。”
郁子珩抓住他的手,“以前是,以后可就不是了,你只能是教主夫人了。”
阙祤:“……”
两人走到不远处寻教存放货物的地方,在那里牵了两匹马出来。
郁子珩见阙祤翻身上马,问道:“我们还是要先回寻教是么?”
“自然,我想快些去看看陈叔和小川。”阙祤示意他别磨蹭,“还有你身上的毒到底清干净了没有,也快回去给程岳瞧瞧。”
船上的大夫医术不如程岳,郁子珩知他一直都不放心,听了这话才跟着上了马,可还有些不甘愿地道:“那好吧。”
阙祤趋马往前走了几步,又道:“对了,之前你说身上的毒能在你练博元修脉时帮助你,如今毒解了,你还能一个人练功么?”
“我试过,不能了。若是像从前一样硬要突破,很可能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郁子珩可惜道,“早知如此,倒不如等我练完了博元修脉再解毒好了。”
阙祤黑着脸看他,简直想骂人。
郁子珩立即改口道:“当然不能更好,我最希望的还是可以和阿祤你一起练功。”
阙祤给他的回复是——猛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二人并没在长津口歇息,从城外绕过,直接往总坛去了。
阙祤虽说也来过这边,但到底不熟悉这里的路,为免走错,跑了没多久,他便放慢了速度落后了些,有意让郁子珩在前头带路。然而又跑了一阵他便发现,郁子珩所走的路连大体的方向都不对,他根本还是没打算要直接回总坛去。阙祤看着前头的身影无奈地笑了笑,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阻止。
傍晚时分,郁子珩望着不远处的城墙,勒了勒马缰,等阙祤赶上来,与他缓步并行。他往城后的方向远远指了指,道:“从这里过去有一处漂亮的湖泊,我们明日赶路正好能遇上,在那里停个半个时辰玩一玩也不打紧,是吧?”
阙祤但笑不语。
郁子珩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出去了这么久,又在你的家乡东南西北跑了个遍,可都是为了我忙碌,你也没来得及四处玩玩看看,我心里过意不去。”
“那就多谢你好意了。”阙祤轻触马腹,又走到他前头去了。
二人在城中休息了一晚,次日天一亮便往那处湖泊去了。郁子珩说这个时间湖边应该还没什么人,正好阙祤也不喜欢太过吵闹,等有人来了,他二人便离开就是。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湖边不单有人,还是个熟人。
二人出城后没骑马,一路牵马谈笑而来,不经意间瞥见了正坐在湖边一颗大树下吃干粮的郑耀扬,俱是一怔。
阙祤耳听得喀的一声轻响,低头便见郁子珩紧紧捏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只怕这是要杀人,阙祤将手伸过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又顺势握过他的手腕,将人和马一起带到一旁有树木遮挡的地方,道:“此处距离长宁宫和寻教总坛都不近,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你老实在这儿等着,我去套他几句话。”
郁子珩立刻皱起眉来,反握住他的手,“不行,你每次见他不是中毒就是受伤的,你留在这里,我去。”
“这次不会了,我好好的,他又不是我对手,你担心什么?”阙祤安抚了他两句,又道,“而且我到底还有一层挂名长宁宫弟子的身份在,离开煦湖岛的事他定然也清楚,心里可能还以为我与你闹翻了,我去他自然容易上当。”
郁子珩还是不肯放手。
“听话,等着我。”阙祤掰开他的手指,撂下这简短的一句,再不给郁子珩多说的机会,便朝郑耀扬走了过去。
吃出一脸怨气的郑耀扬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警觉地抬头看过来,待得看清走过来的人是谁时,他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腾地站起来道:“阙祤?你怎么会在这里!”
阙祤没回答他的问题,悠闲地走过去打量了他一番,颇有些凉薄地道:“从前耀武扬威的郑堂主怎么落到只能在荒郊野外啃干粮的地步了?”
郑耀扬重重哼了一声,将自己吃剩的半块干粮丢在地上,用脚碾碎了,恼道:“要不是郁子珩趁我家宫主受伤之时将长宁宫的势力荡得这般干净,我哪用得着受这份罪?我奉宫主之命出来联络旧部,没找到几个人不说,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真是倒霉。”
“前边再走不远就进城了,郑堂主如何不住在客栈里,吃点想吃的东西?”
郑耀扬道:“城中到处都是郁子珩的眼线,我难道是找死么?”
阙祤无辜道:“郑堂主好大的火气,我又没得罪你,为什么将火都发在了我身上?”
郑耀扬咬了咬牙,“阙祤,你就别和我在这儿说这些虚话了,咱们交情谈不上,仇恨却有,如今你我碰上了,你想怎么来便直说吧。”
阙祤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道:“我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来。”
郑耀扬不大相信地看着他,“我听说你和郁子珩闹翻了,离开了煦湖岛,怎么又回来了?”
“离开之后又觉得这里也不错,便回来了。”
“我还听说郁子珩后来也走了,他可是去找你了?你见到他了么?”
阙祤笑了笑,“郑堂主消息可真灵通,这一点我不如你,所以离开后的事我自然不清楚。他走没走,走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那之后我并未见过他。”
郑耀扬背靠在树干上,露出个稍显轻松的表情,“阙祤,你得罪了长宁宫,又得罪了寻教,煦湖岛上也就没你的立足之地了,你可真不该回来。”
阙祤看得出,他虽摆出放下防备的姿态,可身体的肌肉却依旧是绷紧的。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东西,阙祤便不想让他太紧张,状若无意地往湖边上靠近了些,“眼下是没有,可以后谁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