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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草木皆兵的当口,弟子们不敢怠慢,不一会儿便大叫着“有人闯进来了”,而后开始四下里搜寻那个闯入者。其间不乏亲眼看到阙祤出现又消失的,战战兢兢地对同伴说,那不是什么闯进来的人,而是白日里死了的兄弟尚未走远,又化作鬼魂回来了。
阙祤一身黑衣,身法又快,是以一直到和风轩外头,竟也没被人拦下。
郁子珩房里的灯还亮着,里头影影绰绰地似有不少人走动,七嘴八舌或高或低的话音传来,搅得人心都提了起来。阙祤皱了皱眉,没耐心走楼梯,提气便要直接纵上三层。
可人在半空中时,他又猛然觉得不对,闻听背后有极细的响动逼近,忙旋身向一旁躲过。
才躲开那一下,面前又有东西递过来。这次阙祤看清了,来的是一条软鞭,比他以前见过的都要长,鞭身上并没有什么钢针倒刺之类的东西,使鞭的人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是谁?认错人了么?
阙祤一时想不起这鞭法是出自寻教何人之手,仰着脸弯起身子躲过了第二鞭后,立刻使了个千斤坠回到地面上去了。
云清从夜色中一点一点走过来,脸上温婉的笑意不见了,看上去竟有些冷。
“云姑娘?”阙祤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一边快速朝她靠近一边道,“此处有埋伏,你当心……”
话说一半,对着云清那张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清秀面庞,阙祤却再也说不下去了。隐约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现实有些残忍,他不太想相信。
云清抬起手,缓慢地顺着自己耳后的一缕长发。
随着她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周遭的假山后头,大树枝叶当中,和风轩一侧的阴影里……那些平时不被人留意的地方,都有人走出来。他们个个身形精壮,动作敏捷,不过眨眼的工夫,便密不透风地将阙祤围在了当中。
阙祤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郁子珩啊郁子珩,我到底还是……输给你了。可你既知我会心甘情愿地回来,又为何还要让这些人来和我斗上一斗?你是不是觉得,你在我心上插的那一刀还不够深?
“执令使,”云清淡淡道,“这些隐卫是教主精心培养多年的高手,你看到的是这些,还有你看不到的,你一个人是斗不过这许多人的。教主的意思你明白,能和气地解决,我们就不要动手了吧?”
“隐卫?”阙祤抬头看过来,“既然有这些人在,为什么兰修筠打上门时郁子珩不喊他们出来?”
云清没答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好像在反问,你认为是为了什么呢?
然而这一刻她不说阙祤也懂了,只是仍旧想不通,若郁子珩因此连命都丢了,强留下自己又有何用?
云清为他让出一条路来,“执令使,请吧。”
一去一回跑了这么久,阙祤也着实累了,没力气也没心情再和这些人斗上一场,何况本就是他自己要回来的,也没打算走,那就更不必和他们动手了。阙祤没说什么,自嘲地笑了下,迈步走过去。
身后立刻有人跟了上来,堵住了他的退路,其余人原地散开,倏然不见了。
阙祤知道那些人并未走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看着自己而已。他想,郁子珩原来还有那么多事情瞒着他。转念又想,自己也从未跟郁子珩提起轻功的事,即使是两人过招之时,他也刻意掩饰,没叫那人看出过端倪来。
起初那两颗想要靠近的心就是在这样的互相隐瞒和对彼此的猜忌中拉开了距离,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阙祤停下来,回头看向和风轩。
所以今日这样,也不能完全怪郁子珩,自己也有一半的责任,没错吧?
“执令使为何不走了?”云清跟着他站定,问道。
阙祤嘴唇颤了一下,半晌才有些落寞地开口道:“他伤得重不重?现下如何了?”
云清一怔,神情慢慢软了下来,摇头道:“我一整晚都在外头等着,还不知教主情况如何了。”
“里边那么多人,想来是不太妙了。”阙祤情不自禁地往回走了一步,“我能去看看他么?”
两个隐卫伸手挡住了他。
云清想了想,卸下了一身的防备,走近了些道:“执令使,教主只下了这样一道命令,便是……”她顿了下,又道,“这会儿程岳他们正忙着,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别过去了吧。等明日教主醒了,我去和他复命,自会帮你问问的。”
阙祤放心不下似地将视线一点点收回,转回身道:“也只能如此了。”
云清跟在他身后又走了一段,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道:“执令使,今日多谢你相救之恩。还有救了阿梵的事,他没来得及道谢,我也一并替他说了。”
“左护法是这样想的么?”阙祤轻飘飘地道。
云清被他堵得脸一红,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阿梵的脾气是怪了些,但却不是个分不出黑白的人。执令使没有害寻教、害教主的心,这一点等他闲下来好好想想就会明白,到时是要道谢还是要道歉,他自己都会看着办的。”
那显然不是阙祤此时关心的事,便只敷衍道:“姑娘不必往心里去,我不过随口开个玩笑罢了。”
云清却又道:“执令使向着哪一边,今日我们都看得分明,往后自当不会再多有怀疑。教主既有留人之心,执令使何不趁此机会顺水推舟?”
他要留我和你们这群人是否怀疑我又有什么关系了?就算你们也和他一样想让我留下来,那也是两种不同的心思。阙祤疲惫地摆了下手,轻声道:“那些事对我来说,已经都无所谓了。”
☆、人命危浅
破晓时分,冯宇威才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总坛。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向郁子珩请罪,他也顾不上喝口水,便往和风轩去了。
尚未走近,他老远就瞧见楼前站了好几个人,教中有地位的人几乎都在了。许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冯宇威紧走了几步赶过来,问道:“怎么了?”
“低声些,教主才睡下,别吵到他。”祝文杰小声道。
冯宇威不由担心道:“伤得重?”
祝文杰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下去,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林当细细打量着祝文杰身边的殷海黎,道:“你要不要亲自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被他探寻的眼神纠缠了整晚,殷海黎早就想把话说清楚了,等他才一开口便道:“寻教护法以下设有使者位,明有追风使,暗有潜夜使,还有个说不准明暗的执令使。我便是潜夜使,一直潜伏在长宁宫中,等候教主的命令。”
“殷家的孩子,”林当点点头,“我记得你,你小时候常随父母到郁家做客。后来你不是跟着家人迁到西边去了么,怎么会成了寻教的潜夜使?”
殷海黎道:“郁伯伯出事的时候,家父曾带我来探望。那段时日来往郁家安慰郁伯母的人着实不少,却没几个能想起教主的,我便一直陪着他。后来跟着父亲回去,我也时常惦记着教主,曾有几次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看他。后来他有意建寻教,问我愿不愿到长宁宫去帮他盯着孟尧,我便应下来了。”
这事祝文杰是知晓的,那时他和郁子珩走得也近,三人常常在长辈们不知道的地方商议这些事。殷海黎进了长宁宫后,殷家以为孩子丢了,险些就闹起来,还是他带着殷海黎的亲笔信去拜访了殷家的老太爷,说这事泄露出去恐怕有危险,这才勉强将事情压下来。
可那时祝文杰到底也还是个孩子,他的话没法将事情压太久,后来郁子珩建起了寻教,亲自去拜会了殷老太爷,才最终让他们保守了这个秘密。同时,郁子珩又担心殷海黎受了孟尧的重视后会有人调查他的出身,从而连累了殷家,便又重新给他编了个不起眼的身份,并将殷家人暗中保护了起来。
所幸他一直在帮孟尧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在长宁宫内名声也并不响亮,是以无论是孟尧还是寻教里的那个藏得极深的叛徒,都没有察觉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林当沉着脸,看不出是否满意他的答案,左右踱了几步,又对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清道:“那昨天晚上那一大群玄衣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被称为隐卫,”云清道,“算是教主一直藏着的武器吧。”
林当气得直跺脚:“到底谁能把事情说清楚!”
云清往楼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委婉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林当:“……”
“不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殷海黎道,“寻教内部的事我也不是桩桩件件都清楚,教主想让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便不问。各司其职,不要僭越,这才是我们做下属的应尽的本分。”
林当觉得他这是因为不满自己对他追根究底而在呛自己,可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说,自己也不好回嘴,否则倒像是承认了自己有僭越之嫌一样。被个突然冒出来的自称潜夜使的后生晚辈堵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林当气得老脸都红了,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祝文杰这才用手肘捣了殷海黎一下,问道:“那隐卫的事你知不知道?”
殷海黎干脆道:“我知道。”
祝文杰:“……”
林当:“……”
殷海黎从祝文杰含笑的眼中读出了“你知道居然不告诉我你给我等着”这样的危险内容,一把抓住他的小臂,解释道:“我知道也没多久,是教主看我从长宁宫往外送消息太不容易了,这才指派了一个隐卫和我联络。教主有令,我不能说……”
祝文杰本来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见他那紧张的小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好笑。不过这会儿到底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表现得过分亲密,祝文杰便把手臂从他手中挣出来,道:“教主中毒的消息,也是你传出来的?”
“是。”说到这个,殷海黎不免有些懊恼,“可惜时间太短,我也没用,没打听到半点和那□□相关的事情来,更没找到解药。”
祝文杰本想安慰他两句,忽听半天没言声的尹梵在一边道:“你们两个怎么好像特别熟?”
殷海黎眼底有几分得意。
“……”祝文杰瞪他一眼,“行了,其余的事等教主好些了再说吧,都熬了一整夜了,快回去休息吧。”
冯宇威总算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道:“我没追上执令使,不知道该怎么向教主交代,谁给我出个主意?”
祝文杰和尹梵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各自转身走了。
“喂……”冯宇威喊了一声,想起郁子珩在休息,忙又将声音压了下去,“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清儿,走了。”尹梵在前头唤道。
冯宇威这才看见云清还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赶忙凑过去道:“圣女大人是否能指点一二?”
云清眨了下眼睛,微笑道:“追风使不必着急,尽管去歇着吧。执令使昨夜已经自己回来了,现下就在听雨阁里。”
冯宇威:“……”
这一夜于郁子珩而言,漫长得简直像是没有尽头。
绝心丹的药效退去后,他便被毒发折腾得几次晕厥过去,又痛得醒过来,反反复复不知多少回。身体里起初满是寒意,后来不知怎地又像有把火在烧,忽冷忽热让人受不了。直到天快亮,情况才稍稍稳定了些,却又开始高烧不退。
一整夜下来,郁子珩已是半点精力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