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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下来,郁子珩已是半点精力也没有了,一早陷入了昏迷,才算是休息了一会儿。
可他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三夜没能醒来。
第四日一早,郁子珩被左臂伤口上传来的刺痛唤醒,总算是舍得睁开眼睛了。
程岳正在给他的伤口换药,瞥到他手指动了动,立刻抬头去看,见他醒了,惊喜得手一抖,将小半瓶伤药都洒在了他伤口上,疼得郁子珩一个激灵。
“教主!”程岳尴尬地收起药,拿过纱布来替郁子珩包扎,“您可算是醒了,这几天可把几位长老和护法都急坏了。”
郁子珩张嘴想说话,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来。
一边站着的两个婢女赶忙倒了杯温水送过来。
郁子珩被扶着坐起来一点,就着婢女的手浅啜了两口水,便将头偏开了。
“快去通知长老和护法。”程岳对那婢女道。
婢女应了一声,正要去,却听郁子珩哑声道:“不忙。”
程岳不解地看着他。
郁子珩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了按还有些闷痛的胸口,过了会儿才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程岳半低着头,恼于自己能耐不足,“这次真是万分凶险,属下一直怕不能将教主救回来。若是师父在,教主一定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怎么,很糟糕?”
程岳道:“腰上的瘀伤倒是没什么要紧,再用药酒擦几次也就好了;手臂和虎口的外伤看着吓人,慢慢也总会长好的;掌力导致的内伤属下从前不太擅长,但这么长时间照顾师父也能摸出一些门道了,会帮教主一点点调理好;只是教主身上的毒,可有些棘手了。”
郁子珩被他说得想笑,“你说得好像我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程岳认真地点了头。
郁子珩:“……”
“教主实在不该服用绝心丹,”程岳叹气,“单是刺骨,属下回去和师弟们一起想办法,说不定还能解,如今混进了绝心丹的毒,事情一下就变得难办了。对了,教主被那把索魂剑里带毒的暗器打中,没能及时逼毒,现如今那陈年早已腐坏的□□渗入教主骨血当中,更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郁子珩沉默片刻,平静地道:“碍着我活命么?”
程岳面色凝重,“这个属下还说不准,但只要教主暂时不要运功,可能只是要时不时地受些罪,暂无性命之忧。至于能活多久……”
郁子珩挑了下眉,“怎么?”
程岳愁容满面,“也许会五年十年,又也许……”
“嗯?”
程岳声音极低,“又也许只有三五个月。”
郁子珩再次沉默下来,这一次的时间要长很多。
程岳觑着他看不出阴晴的脸色,道:“教主也不必为此太过忧心,属下一定会再想办法的。而且说不定师父哪天就突然醒过来了,只要他老人家给您瞧一瞧,那便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这些话暂不要对旁人说,只告诉他们我伤势不要紧就可以。”郁子珩道,“你们都下去吧,把云清给我叫来。”
☆、两败俱伤
听说教主醒了,云清匆匆忙忙赶来,关切的话尚未出口,便被郁子珩抬手打断了。云清向来机灵,当即明白了他甫一醒来便唤自己前来是什么意思。
果然,郁子珩很是直接地问道:“阙祤回来了么?”
云清道:“执令使当晚便回来了。”
郁子珩微怔,似是没想到他会回来得那么快。
“教主,执令使他回来后旁处都没去,直奔和风轩来了,也不是偷偷摸摸进来的。”云清边说边留意郁子珩脸色,“面对隐卫的阻拦,他也没有要硬拼的打算,甚至没和隐卫过招,便答应了回听雨阁去。”所以因为这件事暴露了隐卫存在的秘密,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郁子珩却全然没能听出她话外之音,一个人微低着头想了好一阵,才道:“你说他不是偷偷回来的,也没和隐卫起争执?”
“是。”
“那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云清道:“每日只在房间里练功或看书,有人送水送饭过去,他便会问……”
郁子珩半睁着眼朝她看过来,“问什么?”
“问教主伤势如何了,他能不能来看看教主。”
郁子珩的心猛然痛了起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
“教主!”云清赶忙上前来扶住他。
郁子珩一手按在胸口上,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慢慢直起腰靠回床头,低声道:“没事。”
云清放开手,试探着问道:“那……教主要见他么?”
郁子珩没回答,坐了一会儿,反问道:“清儿,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什么?”云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本非煦湖岛人,这里的爱恨纠葛本来与他无关,是我自私地非要将他留下,”郁子珩苍白的脸上写满疲惫,“你说,是不是我做错了?”
云清抿了抿唇,道:“这是教主与执令使之间的私事,属下并不清楚。”
以前,郁子珩从未觉得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然而现如今面对阙祤,他却果断不起来了。先是程岳让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后又从云清的话里得知,阙祤是真心想回来陪在他身边,而不仅仅是要看上他一眼便走的。
那个自己几次三番也不肯毫无保留地去相信,甚至用最不堪的恶意去揣度过的人,他在被自己伤得那么深之后还是愿意放弃回家的希望、放弃自由,留在这个没有一个人真心把他当朋友的地方来守着自己,这份情那么重,自己拿什么才还得起?
非得是比这更重的真心真情不可,可纵是自己有真心真情,又哪来的伴他走完这一生的时间呢?
郁子珩第一次后悔了坚持要把阙祤留下的决定。
他往戴着扳指的手指上一模,却摸了个空,心立刻便悬了起来,忍不住操着沙哑的声音吼道:“我的扳指呢?”
云清被吓了一跳,左右找了一圈,在床头矮几上看到了被放在绢帕上边的扳指,忙拿过去给他,“想来是上头沾了血,婢子瞧见了帮教主擦干净放在那里的。”
郁子珩接过来,细细查看一遍,确认了没有什么损伤才放下心。他将扳指小心翼翼地戴回去,道:“你传话给为他送饭的人,就说若他再问起,便说我伤势无碍,但是不想见他。也不必再限制他的行动,教中除了我这和风轩,随他去哪里,若他要走,也……也不用再拦他。”
后头那几个字,简直说得郁子珩心都要滴血。他开始搞不懂自己费这么大力气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猜测阙祤既然肯回来,那么即使自己这样说他也多半是不会走的,为此又是开心又是惆怅。
云清实在想不通为何他将人留下了又不肯见,还说出任人去留的话来,不过她一向乖巧懂事,也不多问,只按照郁子珩的吩咐记下。
郁子珩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还得替我办件事。”
听他将声音压低了些,云清稍稍靠近。
“让一半的隐卫出去,什么也不用做,就在煦湖岛上到处跑就可以了,”郁子珩道,“一个月左右之后,叫其中一人拿着个大些的盒子回来,里头随便装些什么都好。”
云清不知他此举是何意。
郁子珩微微笑了一下,“盒子拿回来,便要你和程岳配合,说里头装的是雪山灵芝。但这个盒子,不管谁要看,都不能打开。”
云清愣了愣,大致明白了。
“先前我放出假消息,不过我们教中一个身份不低的人知道那是假的,自然骗不了人,那我这回就连自己人也一起骗。”郁子珩注视着云清的眼睛,“清儿,我不敢再随便怀疑谁,更不敢轻易信谁,既然这么多年隐卫在你手上都没出过岔子,那我便接着信你这一次。我希望我没信错人,但若真地信错了,我也认命。”
云清郑重道:“清儿定不辱使命!”
郁子珩却又摇起头来,“我这疑神疑鬼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我那样说,你生我的气么?”
说全然没有感觉那是假的,云清嘟了下嘴,顿了顿才道:“还好,想到教主也是为了寻教上下的安危,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你这丫头倒是实在。”郁子珩失笑,又道,“孟尧重伤,能不能活命不好说,长宁宫短期内定然是不会来犯了,可我义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我就说不准了。现下我成了这副样子,若他再来,我也无力还击了,只能想出这样不算办法的办法来牵制于他,暂保寻教安全。”
“教主放心。”见他说了这许多话,人显得疲累非常,云清道,“整三日未曾进食,教主身体可能要受不住了,属下叫他们送些膳食进来吧。教主吃完了再睡一阵子,等程岳熬好了药,属下再开唤教主。”
郁子珩摆了下手,重新躺下,“我没胃口,不用准备吃的了。也别让其他人来看我,我没力气答对他们。”
云清虽然担心,却知道郁子珩一定不会听自己的话,说多了只怕还要惹他心烦,便只应下,帮他盖好被子。又在床边站了一阵,见郁子珩似是已睡了,云清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心想教主不吃饭这事,要不要交给执令使去解决?
从和风轩里出来,云清思来想去,郁子珩交代要说与阙祤知晓的那些话,还是自己亲自去说比较妥当。她便往听雨阁的方向去,没走多远,就被尹梵祝文杰等人给截了下来。
“听说教主醒了?程岳说他伤势没什么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是真的么?那他身上的毒呢?程岳那家伙也不把话说清楚,匆匆忙忙就走了,到底要不要紧?”尹梵拉着云清一问就是一串,自己都差点被口水呛到。
云清抽回自己的手腕,白了他一眼,“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程岳也是那样和我说的,那大概就不太要紧吧。他急着去给教主熬药,你们就别给他添乱了。”
“那……”尹梵将他往旁边拽了拽,“教主为什么只叫你一个人进去,说了什么?”
“他叫我一个人进去,说了什么自然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为什么还问?”
尹梵:“……”
云清扫了眼在一旁探头探脑明显也想问的冯宇威,道:“教主说的都是和执令使有关的事,我现在就要去一趟听雨阁。”
听他提起阙祤,尹梵心情有些复杂地道:“执令使这人,我越想越不明白。”
祝文杰打趣道:“他是教主的人,你别老是惦记着。”
“胡说什么?”尹梵瞪他,又去看云清脸色。
云清笑笑,“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无非是不愿意承认人家于你、于寻教有恩罢了。”
尹梵皱了下眉,低头不说话了。
殷海黎问云清道:“我们能去看看教主么?”
“教主累了,又睡下了。”云清道,“他没什么精神和力气说太多话,等他好些了再去吧,也别一次都挤过去。”
她既这样说了,另外几个纵然仍是担心,可也不好再到和风轩去吵郁子珩休息。几人想起了昨日说的要趁这段大战过后相对安稳的时间将长宁宫安插在寻教的探子都拔除的事,便又一起走了。
告别那几人,云清径直来了听雨阁,老远便看到那个叫庞志浩的少年站在门前,半天也不动一下地往上看。云清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上头没人也没其他特别的东西,也不知道那少年在看什么。正想出声叫他,云清忽然从他眼中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