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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想来解闷的,也是在给自己希望,却不料次日一早他还没睡醒,便真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在山里不敢睡得太沉,是以那人声尚在远处,阙祤便清醒了。担心会错过了,他忙站起身,整了整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衫,确认了昨夜生起的火已经熄了,提着药篓子快步追了过去。
那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是位老爷爷,少的则是个妙龄女子。老者须发皆白,面色却很是红润,一看便知身子骨极为硬朗;少女身形娇小,容貌精致可爱,说话时声音清脆好听,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从二人的脚步声可以听得出,他们多少也会些功夫,只是不怎么高明。为免误会,阙祤没有从后头去叫那二人,而是绕到了前边不远处,放下药篓子,找了个凸起来的大石头坐下,静静等着他们走过来。
他坐的地方很显眼,没一会儿便被那少女发现了。
少女拉了拉老人宽大的袍袖,一双大眼睛却始终盯着阙祤,带着点戒备却又有些好奇地道:“爷爷你看,那里有个人!”
阙祤假作闻声才看到他二人的模样,从石头上滑了下来,行礼道:“前辈,姑娘,有礼了。”
少女咯咯笑了起来,“爷爷,你瞧瞧他那一身衣裳,成什么样子了?”
阙祤尴尬地抿了抿嘴唇,露出个不大好意思的微笑来。
他此时没戴帷帽,脸上虽然蹭上了些许灰土,却不影响他那出众的样貌。这一笑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不少,直教那少女瞧得惊喜连连,不停地扯着老者的袍袖道:“爷爷快看,他可真好看,我第一次见这样好看的人!”
“不知羞!”老者在小孙女的后脑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哪有你这样的女娃子,见了好看的公子便大呼小叫,哪个敢娶你?”
阙祤:“……”
少女这才后知后觉地娇羞起来,双颊漫上淡淡绯红,往后退了两步,半个身子藏在了老者身后,却还忍不住偷眼去看阙祤,小声咕哝道:“爷爷真坏,我明明是第一次叫,从前见的都是相貌平平的采药人,我有什么好叫的?”
老者又去点她额头,似是在叫她收敛,可目光中却都是宠溺。
少女便觉得有人撑腰了,又站了出来,问阙祤道:“我说采药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迷路了么?”
不等阙祤回答,那老者便先摇头道:“丫头,你瞧错了,他可不是采药的。”
“不是?”少女歪了歪头,“那跑到山里做什么来了?”
阙祤对着老者恭恭敬敬又施了一礼,道:“不瞒前辈,晚辈的确不懂药理,只是有位朋友身中奇毒,无药可解,晚辈实在是无计可施,才病急乱投医地到这山中找药,却也不知救不救得他的性命。”
老者闻言大笑,“你这小兄弟也有趣,你真是要救你那朋友,不是要害了他么?”
阙祤:“……”
“来来来,”老者对阙祤招了招手,自己到他坐过的大石头边上坐了下来,“跟我说说你朋友中了什么毒,说不定我能帮你选些草药。”
少女蹦跳着走到老者身旁,对阙祤抬了抬下颌,“你运气真好,我们家是医学世家,天底下没有我爷爷不知道的药,遇上我们,你朋友就命不该绝!”
阙祤一听,大喜过望,当即跪坐在老者脚边,将郁子珩毒发时的情形细说了一遍。
“爷爷,”少女终于苦下脸,“这个……是不是有些难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阴狠的毒?”
“傻丫头,还有更阴狠的,就是你不知道。”老者捋了几下花白的胡须,沉默了片刻才道,“若要到你说的程度,这毒只怕不是三五味药便配成的,这么烈的药性,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味药混在一起才行。单从你口述,我无法知道具体情况,你可能带你那位朋友到这里来一趟么?”
阙祤为难道:“他人在千里外的海岛之上,只怕……有些困难。”
老者嗯了一声,“那你这想法可是够草率的。”
少女也道:“你啊,就知道乱揪野草,难道就没想过他中的毒可能不是来自山里,而是海里么?”
阙祤:“……”
“不过说你运气好确是不假,”老者道,“人不在此,我虽医治不了他,却可给你指条明路。”
阙祤无端有些紧张,站起身来抱拳道:“请前辈赐教。”
“我听闻江湖中有位被誉为‘鬼才’的神医,曾穷毕生之力想要制出一枚可解百毒的‘回阳丹’,”老者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而半年多前,他终于成功了。”
阙祤眼睛一亮。
“可惜,”老者继续道,“这消息一传出来,便吸引了无数卑鄙小人去抢夺。鬼才无奈之下求助于武林盟主,只是他地处西北,盟主人却在江南,赶不及施以援手。恰巧盟主和归雪门主私交甚笃,归雪门主彼时正好在西北,便匆匆赶了去。”
“我知道我知道!”少女接过话,“那位门主还是去得迟了,鬼才被人重伤治不好了。他感念那位门主帮他击退敌人,临终前将回阳丹赠予了人家。”
又是御剑山庄。
阙祤内心正自挣扎,忽觉有人在肩头上拍了一下,扭头看去,便见那少女正美滋滋地盯着自己。
少女含羞一笑,道:“公子,你长得真不错。”
阙祤:“……”
☆、进退两难
少女围着他转了一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问道:“公子年方几何,婚配与否?”
阙祤:“……”
“丫头,”老者瞧着有意思,笑了笑道,“你可是看上人家公子了?你这娃子真是了不得了,我还没担心你会老在家里,你倒先怕自己嫁不出去了。”
少女对着老者皱皱鼻子,在阙祤肩头推了一把,“问你呢!”
阙祤尴尬地蹭了蹭下颌,“姑娘就别拿在下打趣了。”
少女却不依不饶,跺脚道:“你快说!”
阙祤干咳了两声,下意识地舔了舔发涩的嘴唇,而后才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道:“在下虽未成亲,却已有心上之人了。”
少女失落地撅起嘴来,哦了一声,回到老者身边去了。
阙祤被她的表现弄得不知所措了起来,道:“姑娘,我……”
少女摆了下手,一脸的深沉,“你先不要说话。”
阙祤:“……”
老者又大笑起来,拍了拍孙女的背,对阙祤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这孙女被他爹娘养得不知何为羞臊,这事儿转脸便忘了,下次看着俊俏的公子,她怕是还会冲上去便问人家成亲了没。”
“爷爷!”少女揪了揪他的胡子。
阙祤只好也跟着笑了下。
“你适才说的中毒的朋友,是不是就是你的心上人?”少女纤白的手指缠上自己的一缕秀发,发丝在她指间打着转,“看你为他急得都犯傻的份上,我也知道我是没什么机会了。”
阙祤没有否认。
“还真是啊?”少女撇嘴,“我不过随便一说。”
老者无语地看了自己毫不知羞的孙女一眼,道:“你快别为难人家了,他惦记着寻药救命呢。”
少女挠了下鼻子,道:“去吧去吧,若是你真能求得那枚回阳丹,再拿回来给我爷爷看上一眼,那我们便对你感激不尽了。”
“不敢。”阙祤道,“尚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老者正待答话,少女便抢着道:“我爷爷叫公孙麟,我叫公孙竹;我家便住在这座山的北坡下,你到附近一打听公孙姑娘,没人不知道。”
公孙麟摇头道:“说不定等这位公子再回来,你这公孙姑娘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公孙竹哼了一声,不理她的爷爷了。
阙祤对着二人一揖到底,道:“二位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若真求得神丹,在下定会折返,再行相谢。”
公孙麟点点头,“谢倒是不用了,要是我能看到那回阳丹,自己也摸索着弄出个差不多的来,倒是还要谢你。”
“那你叫什么名字?”公孙竹眨了两下圆圆的眼睛,道,“为防你日后赖账,我可得问清楚了,你要是不拿来给我们看,我就亲自找过去。”
听她说姓公孙之时,阙祤便猜到了这二人的出身。东北有一江湖世家,世代以行医为生,虽身在江湖,对江湖事却又不是太热心。其主人便是复姓公孙,想来这老者便是公孙家这一代的家主。
既是江湖人,想来不会不知道自己,为免多生事端,阙祤没有说实话,道:“在下姓郁,名子珩,家住东南海边。”
“郁子珩?”公孙竹挑眉,不想轻易放过他,“没听过啊,岂不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你这丫头,”公孙麟站起来,“姑娘家家,总惦记着去找人家好看的公子像什么话?”
公孙竹伸手去搀扶他,不甘不愿道:“可是爷爷……”
公孙麟点了下她的鼻尖,“安心,我信他定然不会食言,若他不来,自是没能求得回阳丹。”说着,他又摇头叹起气来,“年轻人,如果那位归雪门主不肯将丹药给你,你也莫要过分为难人家,不然可就是我老头子对不住他了。这回阳丹乃是百年不遇的宝贝,换作是我,大抵也是不肯轻易赠人的。”
阙祤郑重地答应下来,再次道了谢,方才别过二人,一个人下山去了。
在附近找了处农家将自己整理干净了,阙祤一个人躺在主人家才给收拾出来的硬邦邦的炕上,思考起到底要不要去归雪门找回阳丹的事。
抛去隔在当中的御剑山庄不说,当初饮血教也没少找归雪门主慕非寒的麻烦,如今再要上门请人家出手帮这么大一个忙……
换作是自己,也定然不会愿意。
阙祤心烦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想道:不然那就去偷去抢?
不过这条路可能要更难走一些。
单是一个慕非寒,便不是容易对付的,更不要说归雪门背后还有个御剑山庄。一个人和那么多人对上,阙祤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要是那回阳丹被收在好找的地方便也算了,自己大可以偷了东西走人,量他们也追不上。可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得到慕非寒没有那么傻。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有那么傻,被自己拿到了回阳丹,这梁子也算是越结越大了。得罪归雪门便是得罪御剑山庄,得罪御剑山庄便是得罪整个中原武林,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回来?
可若是为了那家伙……
阙祤忽然想到了听雨阁,想到了总坛里那些假山水木,想到了琼华门鲜美多汁的果子,想到了梅阳城芳香醉人的酸梅酿,想到了煦湖岛上那许许多多他和郁子珩相约要去游玩却一个也不曾去过的湖泊……
曾经以为困住自己的不过就是方寸之地,却原来只是自己的心太过狭窄,如今放开了重新去看,才知那里自有一番天宽地广,而自己还未好好去感受一遭。
阙祤从炕上坐起来,眼底滑过流光。
不如便带着回阳丹去煦湖岛,从此再也不踏足中原。
这个念头一经形成,阙祤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疯狂思念起郁子珩来。他从炕上跃下,穿戴整齐,当即便要出门。
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住脚步。
前面都是假设自己能拿到回阳丹,可万一又拿不到呢?没有解毒的灵丹,又把人彻底得罪了,要拿什么来救郁子珩?
况且也答应了恩人,不去为难慕非寒的。
阙祤肩膀垮下来,决定还是多歇一晚明日上路,那些事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