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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冰冷惶恐的目光在看见他的脸的瞬间,突然找到了依托:“你来了。”
“陛下手中是何物?”还清上人问道。
“玉佩,朕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桓凛道,“这玉佩刚刚突然碎了,朕摔了那么多次都未曾碎的东西,为何会突然碎了呢?”
桓凛那本来冷厉深沉的眼睛,此时竟带着一些无措,痴痴地看着还清上人,期待他给出答复。
桓凛的手已经摊开了。那坚硬的玉佩果然已经碎裂成一片一片的了。
“这玉佩并非陛下的吧。”还清上人道。
桓凛盯着那玉佩看了片刻才道:“故友所赠。”
“玉是灵气之物,友人赠与陛下,便有那人的祝福与念想。这玉佩既然碎了,便代表了陛下与友人的缘分尽了。”还清道人道。
桓凛的脸色突然变了:“这东西,既然赠与我了,那便是我的。从来没有收回之礼,也没有缘尽之说。即使要缘尽,也要我先放手。”
此时的桓凛是有些恐怖的。
还清上人只是这他,看着他的眉间,也似乎看入了他的心底。
“还清,朕养了你三年了,现在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桓凛突然道。
还清上人表情淡淡:“我尚且欠陛下一条命。”
桓凛将那些碎玉递到了还清上人的面前:“让这些碎玉恢复原样。”
“破镜难重圆。”
“你欠朕一条命。”
“碎玉不可全。”
“还清,你信不信朕杀了你?”桓凛的语气带上了狠厉。
还清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惊慌,没有恐惧。
两人对峙了片刻,桓凛道:“罢了,你既不行,那朕便自己来。”
桓凛固执地想要将那些玉粘回去,然而无论他多么小心翼翼,多么费尽心思,即使将碎了的玉粘在一起,也始终有一道一道的裂痕。
碎玉不可全。
深夜,桓凛终于放弃了。
朔风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却有一种感觉,公子就在他身边,护着他。这般想着,就连那些人甩在他身上的鞭子也不觉得疼了。
朔风是怕疼的,他是天生奴才命,然而当了十三年的奴才,都只有一个主子。那主子从未亏待过他。
“公子,我知道你在。”朔风道,眼泪却从眼角落了下去。
谢盏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既心酸又心疼,然而却始终无可奈何。他的魂魄如今附在这玉佩之上,而有时他意念过于强大的时候,便可以离开那玉佩,挡在朔风的面前。但毕竟是魂魄状态,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鞭子突然停了,朔风吐了一口血水,那血肉模糊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公子,我是不是炼成了绝世武功,那人打我怎么不怎么疼呢?”
——“傻孩子。”
“公子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是骗您的?是真的。前几日,我疼得总觉得下一刻我就要死了。”朔风道,“公子,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别怕,你会活着的。”
“嗯,我不怕,我觉得我现在充满力气,说话都顺溜了。”
谢盏不过是心中所想,并未发出声音,朔风却与他所想接上话了。谢盏还来不及诧异,牢狱中的气氛突然变了,那些审问的人全部跪了下去。
谢盏调转视线看去,便看到一身黑衣的桓凛。
本来以为可以永远不用见到他了。
不过这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朔风落到这般地步,唯一能救他的恐怕便是桓凛了,但是他又该如何让桓凛救他呢?
桓凛恨他,朔风是他的贴身小厮,尤其还在朔风最有嫌疑帮助他逃跑的条件下,桓凛又如何会放开朔风呢?
“他究竟在哪里?”桓凛看着朔风,问道。
“我……”
——“跟着我说。”
朔风突然住口,他知道那种声音是不存在的,但是他总有种感觉,那话宛若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是十分诡异的观感,然而因为他觉得那像公子,所以便毫不犹豫地听了。
“我知道公子在哪里。”朔风道,“但是你得放了我。”
桓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显然不信任朔风的话。
谢盏心中提起了一口气,若是桓凛不相信,那朔风只有死路一条。
“他在哪里?”桓凛问道,“等找到他朕便放了你。”
谢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已经死了,朔风如何说得出地方来?
桓凛冷笑了一声:“若是朕杀了你,你说他会不会出现?”
朔风心如死灰。
谢盏也有些绝望。
一柄剑很快地递到了桓凛的手上,白色的剑刃闪着冰冷的光,看起来十分可怖。
朔风闭上了眼睛。
谢盏无比慌乱。
桓凛的目光突然落在朔风的胸口处,那里竟有一缕莹莹绿光。桓凛突然伸出手,将他胸口处的东西取了出去。朔风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的,但偏偏那块玉完好无损,这不由得桓凛想到一些类似的事。
他看第二眼那玉的时候,眼神微微变了:“这是他的玉。”
朔风睁开眼,瞪着那玉:“那是我的,还给我。”
桓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想到了一些旧事。
——“阿盏,你这块玉真好看,便赠与我吧。”
——“这是我阿娘给我的,不能给你。除非我死了,否则都不能摘下来。”
——“那这一块给我总可以了吧。你藏在抽屉里都快长毛了。”
——“胡说,玉佩怎么会长毛?”
“他把这个给了你?”他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这是那人死也不肯给他的那一块,如今竟然给了一个小厮。
“是我的,还给我。”朔风固执道。
桓凛并没有理会朔风,手紧紧地握着那玉,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都不能摘下来。”
而他如今却将这块玉佩摘了下来。
第018章 行踪
那种可能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桓凛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攫住一般,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桓凛深深吐出一口气,才压下那种心悸,不由地又将手中的玉佩握紧了一些。
那玉佩碎裂了又如何,如今这块,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这便是宿命。
桓凛将从朔风那里拿来的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腰间。朔风瞪大了眼睛,愤恨地瞪着他,桓凛却无动于衷,仿若那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
“把他带走,朕亲自审问。”桓凛指着朔风道。
朔风被松了绑,他摸着空荡荡的胸口,心中委屈万分,但是桓凛不还给他,他也无可奈何,只闷闷地垂着头,脸上毫无神采。
在几个月前,朔风还是将桓凛当做自己人的,盼着他归来,而今,他已经成了他的仇敌。他对公子不好,他要杀公子。朔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这样的现实。
换了一个地方,朔风依旧是阶下囚,只是从一个刑房换到了另一个刑房。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被带进一个干净的房间中,里面装饰简单,但是对于从刑房中出来的朔风,却像到了天堂一般。
房间正中央处摆着一桶热乎乎的水,桌子上摆着一套干净的衣物,满脸血污的朔风站在其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快洗个澡,陛下要召见你,你脏兮兮的岂不是污了陛下的鼻和眼?”小太监一脸嫌弃道,语气并不好。
朔风本来想显得硬气一些,将那讨厌的皇帝熏晕了去,但是看着那热乎乎的水和干净的衣裳,终究有些动摇了,忍不住往那浴桶挪了挪脚步。
他整个人其实已经血肉模糊了,本来早就痛得失了知觉,然而从昨天夜里开始,便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包裹着他,暖暖的,柔柔的,他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他总觉得,就像是公子在护着他。
“公子,你在吗?”
他问出来,又觉得有些傻了?公子怎么可能在呢?若是公子在,那不就成了……
朔风的心突然慌了,他连忙想着其他的事,驱散那种慌乱感。
朔风将身上的布料一点一点地撕了下来,那些布都连着血肉,这一过程十分艰难,然后又用水擦拭了一番身体,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不是那个臭烘烘的犯人了。
小太监领着他在皇宫里走着,绕了几个圈终于到了目的地。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朔风有些不知所措,盯着那唯一一扇门看了一会儿,便走了过去,敲响了门。
门开了,桓凛一身便服,坐在桌案后,目光正直视着他。
朔风站在那里,踌躇不前。
“进来。”桓凛命令的语气道。
朔风本不想进去的,身后突然有人推了他一下,他踉跄地冲了进去,再回过头来,便看到那刚刚消失的小太监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桓凛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朔风,他在哪?”
“我不知道,那一日探望过公子过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朔风道。
“这玉佩便是他那一日给你的?”桓凛问道。
朔风点头。
桓凛的眸色暗沉了一些,空气也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你刚刚为何说知道?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朔风倔强地没有跪下去,也没有说出那在他耳边若有似无的声音。
“我不知道。”
桓凛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你不知道?”
朔风吓得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你跟了他十多年了,果然与他一般,口里没有半句实话!”桓凛想起了旧事,眼中怒气翻腾。
朔风的眼眶红了,他想到了那些日子里,公子是如何点着油灯,那些信写了一遍又一遍的;他想到了桓凛大胜归来时,公子是如何在梨花树下等了一日又一日的;他想到公子每次从皇宫回来,将自己跑在浴缸中整整一日,最后是靠着桓凛寄来的那些书信恢复生气的。
“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公子重情重义,重信重诺,怎么会口里没有半句实话?”朔风也吼了回去。
整个天下,敢这般大吼皇帝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重情重义,若是他真重情,又如何会与那废帝在一起?他出生士族,却不受宠爱,所以贪慕权势罢了!”
朔风的眼泪落了下来。
这些话,谢盏倒是第一次听到。
原来桓凛是这般想他的。
他一直以为他与桓凛相知相爱,原来他们并不相知,不过因为年轻,傻乎乎的相爱罢了。
这几日,谢盏想了许久,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当他喝下那杯鸩酒的时候,他以为所有的爱恨都消散了,其实不然,否则他就不会还附在那块他们结缘的玉佩之上。
而当他的魂魄从那玉佩上离开的时候,便是他们缘分消散的时候。
如今,则是他彻底心死的时候。
——
两日后。
何勇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身上的衣服带着污浊,下巴上生出了青色的胡渣,看起来疲惫无比。
桓凛看着他,脸上没有怒气,像是早已知道了结局—他派出的亲卫也没有找到谢盏的痕迹。
傍晚的时候,当他收到亲卫传来的书信时,心中便已经有了一种慌乱不安的感觉。
找不到他,他的亲卫几乎翻遍了整个建康,他就宛若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那他会在哪里?天下之大,他该去哪里找他?
而且,他又如何看得他在这世上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