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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再从那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朔风垂着脑袋走出来,很快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后退了两步,眼前站着一个人,目光正直视着屋顶。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那屋顶有没有掉下来。”
那间屋子正是公子住的屋子,朔风吓了一跳,连忙踮起脚尖去看:“屋顶为什么会掉?皇宫里这么多房间,你们竟然让公子住坏掉的房间!”
“刚刚有个人哭声震天,差点掀翻了屋顶。”陆青桐慢悠悠道。
朔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终于反应了过来,脸顿时黑了,一脚便朝着陆青桐狠狠地踹了过去。
桓凛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人的模样,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总是这般逗弄阿盏,那时的阿盏,也是这般反应,外人面前的翩翩公子,在他面前却是傻乎乎的。
桓凛负手走到窗户边,窗户已经打开了,往里看去,便刚好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了。
一样的眉眼,每一分每一毫,都和记忆中的模样一模一样。
桓凛从袖子里抽出一本书递到了他的面前:“若是觉得闷,便看看这书吧。”
他昨晚在书库里寻了半夜,终于寻到了一本古书。
谢盏没有接,桓凛便将书放在了窗台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便离去了。
桓凛觉得,他和阿盏之间像是陷入了一个僵局,而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找不到破局之法。
陆青桐回皇宫做了侍卫统领,皇宫的守卫森严了许多,尤其是西殿的事,更是不得谈论半分。然而,流言还是悄悄在整个皇宫中流传了出来。
传闻皇帝的宫中藏着一位美人,传闻那位美人像极了前朝佞幸谢盏。
这传闻也渐渐传到了显阳殿中。历朝历代,显阳殿中住着的女子都是当朝最尊贵的女子。昔日里聚集帝皇恩宠所在的宫中,如今却成了彻头彻底的冷宫。
何锦坐在铜镜前,里面映出一张苍白的脸,黑发披散下来,眼中带着戾气,面无表情,看起来格外可怖。那昔日里的漂亮容颜已经很难窥见了。
她在这宫中已经呆了无数的日子,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事,前尘往事,都在她脑海中闪过。若是让此时的她来选,她或许会选另外一条路吧。
她后悔了。
她如今被关在这冷宫中,不如说桓凛顾念夫妻情分,放她一次,还不如说桓凛已经完全将她抛之脑后了。反正那个男人从来未曾将她放在心上。
纵然后悔,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何锦看着镜子,眼中迸发出一丝恨意。
“阿锦。”
“阿锦。”
有人唤了她许多声,她才回过神来,转头便看到她的兄长正鬼鬼祟祟站在门外。
昔日里荣华无双的皇后和国舅爷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想来也尤为讽刺。
何勇悄悄地走了进来,他被剥夺了廷尉的官职,手下十万大军又给了陆家,如今领着一个闲职。何勇位高权重的时候,心直口快,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落难了,落井下石的自然不少,他在这建康城也是活得举步维艰。如今皇宫的守卫都集中在西殿那边,显阳殿成了一座废宫,他才这般容易地溜了进来。
何锦冷着脸看着他。
“阿锦,我是你兄长啊!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在这宫中受苦了?都怪我没用。”何勇说到后面,眼眶不禁红了。
何锦只是木着脸看着他。
“阿锦,你难道便想一直呆在这里吗?做个废后,这样度过余生?”
何锦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眼中闪过不甘。
“兄长觉得呢?你的十万大军没了,我在这里被关了一个月,宋砚从来没有看过我,桓凛……更是未看一眼,你觉得我还能如何?”
何勇被他这般一说,竟是愣了一下:“宋砚也是个疯子,他夫人早就死了,他竟然想着法子复活那个人。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呢?真是疯子!”
两兄妹相对无言。当上天都没有一分站在他们这边的时候,他们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呢?
何勇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道:“阿锦,西殿那边,皇帝藏了一个人,听说和那个人长得很像。”
何勇离开后,何勇的那句话不断在她的耳边响起,想到后面,何锦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没有半分笑意,格外凄惨。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只是批阅了半天,却依旧只是盯着手中的奏折。
“陛下。”李得清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目光盯着他瞧着。李得清垂着脑袋,却敏锐地察觉到,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些期待。
“谢公子用了晚膳,朔风正陪着在宫里走动,只是皇后……她在西殿外求见。”皇后已经在冷宫之中,但是桓凛未曾下废后的旨意,所以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那目光陡然转冷,半晌也不曾有回应,李得清试探着道:“奴才去打发了她?”
“该了结了,让她进来吧。”
上次见面,两人之间的情分便已经彻底断了。此时再相见,便也没什么话说了。桓凛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子,等着她开口。
“臣妾这辈子犯错太多,只希望陛下念着那几年相伴的份上,能放臣妾出宫去。”
桓凛目光直视她,似乎在考究她话中究竟几分真意。相伴的情分确实是有的,然而她对阿盏的杀孽也摆在那里。夺其荣华,削其富贵,关在冷宫之中,这便是对这个女子的惩罚。
桓凛思索了半晌,终于回了一个字:“好。”
他又对李得清道:“朕要拟旨,废后。”
李得清连忙去取空白的纸。
何锦从大殿走出去的那一刹那,脸上便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果然是无半分情分了。
不过,她还真想看看,那和那人长得相像的究竟是何等相像?一个相像之人便令桓凛神魂颠倒,又何谈是真的爱那人呢?
来来往往,都不过那张脸罢了。
“皇……何姑娘,这不是出宫的路啊!”跟着她的小太监见她走偏了,连忙道。
何锦毕竟做了许久的皇后,气势仍在,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小太监缩了缩脖子,转眼间,何锦便走出了很远。
小太监顿时有些急了,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袖:“何姑娘,正门在这里!”
正在拉扯间,一个身影突然跃入了她的眼帘,借着月光,何锦很快便看清了那张脸。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的脑海中闪过那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来的模样。
何锦猛地后退了两步,可怜与凶狠的两副面孔都不见了,只剩下惊惧,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起来。
第051章 挑拨
昔日的皇后是被抬着出了皇宫的。
何锦完全被吓懵了,任是任何人,被自己杀死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绝对是一件吓破胆的事。
她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卡住的脑袋缓缓转动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何锦被送到了何勇的府邸之中。何勇看到何锦的模样时,完全被吓了一跳。她的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在发抖,嘴里还囔囔说着:“别过来,别过来……”
就像被什么魇住了一般。
她一直坐在地上,整个人都瘫了。何勇将她抱到了床上,等放开她的时候,便发现手上全是水。何锦竟是发了一身的冷汗。
之后,何锦便大病了一场。先是热一阵,再是冷一阵,像是风寒,大夫按风寒的办法治,她的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何勇便看到她迅速瘦了下去,很快瘦得脱了形。她像是昏迷了,但是昏迷的并不安稳,口里一直在说着什么东西。
“别过来……是我杀了你……别找我……你该死,谁叫陛下记挂着你……滚开……”
她干裂的嘴唇间充满了这些话语。
何勇从她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渐渐拼凑出一个真相。何锦是从宫中送出来,他已经打听出来,她在送出来见了皇帝。他知道他这个妹妹的个性,因为那天的话,他妹妹肯定会千方百计想要见到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被皇帝金屋藏娇的人,真的那般像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吗?
大夫没用,何勇便去寻了道士。道士做了一场法事后,何锦竟渐渐好转起来。
何勇在何锦的床边怔怔地看着何锦一会儿,不由地想,那一天阿锦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变成这样?何勇想着,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毛。
何锦渐渐好转,瘦得棱角尖锐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渗人了。何勇有问起那一日的事,何锦只是斜着眼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后面便不再问起了。
何锦渐渐地可惜下床了,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她在这府邸中走了一圈,何勇的妻子本是不管事的,这府里乱的很。何锦接过了府里的账本和下人的名单,她适应的很快,很快便适应了宫外的生活,将一众懒散的下人打理的服服帖帖。
何勇本就是闲职,在朝堂上又受排挤,最后干脆告病不去上朝了,每日都在家中喝酒。
有一日,她默默地站在院子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喝得醉醺醺的何勇,本来淡漠的眼眸中渐渐泛出了一抹光芒。
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想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何锦和她的兄长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谈话。
“兄长,你便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吗?庸庸碌碌,被人瞧不起?”何锦一开口便问道。
何勇的眼神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那还能怎样?因为那件事,陛下永远记恨在心。阿锦,你不该冲动的,因为那一举动,我们整个何家都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何勇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责备。
何锦的笑意有些冷:“这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该想过去谁对谁错,而是该想眼前的事。”
“我的兵权已经没了。”
“宋砚依旧是大司马。”
“宋砚根本无心当皇帝,更不会因为我们就……”何勇道,“我们从未看透他,以前我以为他喜欢你,现在想来他做的那些事都全凭自己的开心。”
“兄长,你之前说的,宋砚想要让他的夫人活过来?”何锦突然问道。
“是啊,拿着那一柄剑,天天找人招魂,又是寻找转世投胎的身,想想便觉得荒谬。”何勇嘲讽道。
何锦的脸色却十分正经:“兄长可知道,那一日,我在宫中看到谁了吗?”
“谁?不就是那个人的替身吗?”
“是谢盏。”
何勇吓了一跳,嘴巴睁得很大:“阿锦,你疯了吧,谢盏早就死了,你莫不是病糊涂了。”
何锦的神色凝重:“是谢盏,千真万确。”
何勇讷讷道:“这怎么可能,死人又怎么能复活?”
“兄长,你将这个消息告诉宋砚。宋砚不是想着复活他的夫人吗?这有死而复生的先例,他肯定恨不得将谢盏整个人都剖了看一遍。而以桓凛对谢盏的宝贝程度,绝对不会交出去的……”何锦的脸上扯出一个扭曲的笑。
桓凛渐渐从悲伤和无措中走了出来,将心思放在了如何讨好阿盏上面。
讨好心上人,这对桓凛来说并不陌生。十多年前,他初遇阿盏的时候,阿盏对他便是一块冷硬的石头,他千方百计的讨好他,可谓屡战屡败,愈挫愈勇,最后还是拿下了冷美人。
如今的阿盏,怨恨成了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