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王子熏惊道:“王兄不可啊!王兄纵然顾念旧情,想留他一名,也该把人押入牢中,怎能、怎能囚禁在费府?这是纵虎归山啊,王兄三思!”
殷乐道:“孤早已五思六思过了,散会!”
费玄神志不清地被押回了费府。费府说是费府,其实什么也没有。士兵们打开门,把他往里面一推,他就回到泥土树木之间了。他躺在地上,身体不时抽搐,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军营的地上有罂粟,他可以爬过去,连罂粟带灰土地搜集起来,放在香炉里点着了吸。
他专心致志地幻想着自己怎样爬起来,走出门,杀死看管的侍卫,来到军营寻找罂粟。他幻想自己是一头狼,饥饿万分,除了罂粟不想其它。
恍惚之中,费玄听到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了。那人把费玄拖到干净的草地上,然后抱住费玄的头。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费玄脸上,费玄舔了舔,是咸的。
骇人的痛苦渐渐消退了。费玄满身冷汗,虚弱不堪,仰着头看到了殷乐的下巴。殷乐的下巴上全是眼泪,瘦瘦的身体不停颤抖。
费玄也心痛起来。再想起殷乐对他的伤害之前,他本能地抬起手掌,抚了抚殷乐的脊背,喃喃道:“乐乐别哭,我保护你。”
殷乐哭得更厉害了。这个时候,费玄已经清醒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殷乐怀里躺着,但是皮肤贪恋温暖。他虚弱地没有一点力气,只是道:“你把我害成这样,我都没哭。”
殷乐只是哭,颤抖得非常厉害,泪水像小雨一样落在费玄脸上。
良久之后,殷乐擦擦泪,开始说话:“你还难受吗?”
费玄道:“你说呢?”
殷乐嘴一瘪,又要哭,但是忍住了。他抱着费玄的脑袋,用着气声,颤巍巍地道:“你回封地好不好?我们分开吧,别斗了。”
费玄不说话。
殷乐道:“你总说狼配偶不分开,可我是人,你也是人……就算是狼,我现在赢了你,已经是头狼了,我可以驱逐你的。”
费玄道:“你耍诈。”
“狼靠牙决斗,人靠耍诈决斗。不耍诈怎么可能赢呢?”
“你都没有对姬无瑕耍诈。你对他比对我好。”
这话一出,殷乐哭得更厉害了。他摇摇头,想说话,但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最后紧紧地把费玄抱在怀里,喃喃道:“费玄,别逼我了,我不想杀你……你回封地吧。你的封地里有好多山,你可以把西山上的狼都带过去,还有你的狼卫……”
费玄笑了起来,觉得殷乐还是不懂狼。他喃喃道:“西山上的狼,人家有家有领地,我怎么带?我管不了别的狼,只能管你……”然后,他想起殷乐已经不是自己的病小狼了,便道:“我现在只能管自己了。”
殷乐道:“你回封地吗?”
费玄不说话。
殷乐抱着费玄,低声道:“我求你,求求你了。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了。你别当大亚服,回去当一个侯爵吧。这样咱们两个都能好好的。”
费玄想,自己根本不能好好的。失去殷乐,他又变成孤狼了。而且他很可能再也找不到配偶了。他再也、再也不敢相信人类了。
沉默好久,费玄问道:“咱们刚相好的时候,你对我感情深,还是现在对姬无瑕感情深?”
这个时候,殷乐又不回答了,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费玄道:“你留着罂粟膏,是一早就准备用在我身上吗?你一直都准备着害我?”
殷乐不点头也不摇头,脊背弓起来,如同一条丧家犬。
费玄道:“你以后也会这么害姬无瑕吗?”
殷乐嚎啕大哭。
费玄这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么多问题,是问了也没用,答了更伤心的。他以前一定要问清楚,真是蠢。
最后,费玄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殷乐道:“对不起。”
费玄摸摸殷乐的头,心里还是很难受,但是已经清醒多了。殷乐手上还有罂粟,这就是他的命门。殷乐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留他一命,放他回封地,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于是,费玄道:“乐乐,我回封地。但不是因为你赢了我,是因为我爱你。和你斗太难受了,赢也难受,输也难受,我不斗了。”
殷乐哭道:“谢谢……”
费玄道:“以前你很丑,很坏,没有一个人喜欢你。可是我喜欢你。你现在变漂亮了,都忘了那个时候的事了吧。姬无瑕喜欢你……只是喜欢现在的你。他都没有见过你不好看的样子。我走以后,你记得藏好,别给他发现了真面目。”
殷乐道:“我知道……”
费玄道:“我要带走鹿台的家具。床……”
他们交配用的床。
“床单……”
殷乐总是躺在床单上赖床。
“桌子……”
桌子上放过殷乐给他做的宵夜。
“青铜烛台……”
他用青铜烛台砸断了殷乐的腿。
“还有枕头、柜子、扫帚、抹布、碗、筷子、水杯、椅子、煤炉、烟囱、木头地板、厨房里里的麦粉和鸡子、盐、锅。我都要带走。“
殷乐道:“好……”
“乐乐,我好累,你抱着我睡一会儿吧。”
殷乐躺下来,抱住费玄。费玄也搂着殷乐。他们在繁华朝歌之中、一小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山林里,相拥着入睡了。
44
费玄醒来后,殷乐已经走了。家里多了几个乌衣卫,是来照顾他的。
主要也不是照顾,是看着他,不然他跑回军营捡罂粟粉末。
费玄和乌衣卫们在院子里呆了十天。前三天,罂粟瘾发作得频繁,他特别想回到军营,中间三天就好了,只发了一次,后三天没有发,尽管他心里老是隐隐做痒,老想着军营地上的罂粟膏粉末,但是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了。
他决定启程回封地了。
乌衣卫把他要走的消息传给殷乐,殷乐立刻派人把狼卫送回来了。狼卫只有五个,都带着伤,好在性命无碍。费玄去狼洞给狼六留下了去封地找他的记号,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了。
这些年,他和殷乐住在一起,立了战功后,例行的赏赐二人都觉得没意思,无非是库里搬出来,转一圈,再送回库里。后来二人就不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了。费玄也很想得开:一头公狼,去外面给自己的配偶打猎,难道还要什么赏赐吗?岂有此理!
但是到了分开时,库房清点费玄的财产,费玄才感觉确实寒酸了点。他如今是待罪之身,殷乐也不能给他封赏,于是这个暗亏他算是吃定了。
然后,费玄挑了一个夜里,带人去鹿台拉家具。
殷乐不在鹿台,在春华殿养病,听说费玄来拉家具,就支撑着病体跟过来看着。殷乐登基以来,鹿台第一次有这么多陌生人进入,把床、柜子都搬下来,玻璃窗卸了,连地板也撬了,看起来仿佛强盗过境。费玄数着家具的数目——他各方面都可以模仿人,唯独数数这件事上,没什么天分,经常要数错。于是他很专心地数,一点儿不敢分心。
鹿台看着那么大,他们住了十年。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整理出来,竟然装满了两辆大车。
鹿台空了。下人们走了。费玄和殷乐留在空荡荡的鹿台告别。
费玄道:“我走了。
殷乐拄着手杖,看着费玄,笑道:“好,保重。”
然后,费玄就转身下楼了。楼下正是满月的夜里,月亮像一颗金色的大珍珠,泡在黑色的海洋里。这样的月色很能激发狼唱歌的欲望。于是费玄唱起了一首嗷嗷呜呜的狼歌。这歌人类听不懂,费玄也不打算让人类听懂了。一切过往俱归尘土,他要回到山林,重新当威风的狼王了。在人间二十年,他获得了一块稳妥的封地。这块封地上再也没有人类胆敢来对他的族群赶尽杀绝了。这就很好。
他知道殷乐站在鹿台上眺望他,就像小时候,丑崽从窗户上探出一张妖怪似的小脸,垂涎三尺地打量他。那个时候他偶尔会抬头看丑崽,而这个时候,他不会再回头了。
费玄启程回封地了。一小支车队,拉着费玄的财产和鹿台的家具。临行前,费玄已经去和狼朋友们一一告别,并且告诉年轻的小狼,长大后想要去远方开拓领地,可以来自己的封地。他很盼望有小狼可以过来和自己作伴,但是狼都有自己的活法,他是强求不得的。
上路的时候正值暮春,迎面的风带着香气,野地的花亮闪闪的。费玄根在马车旁步行,走着走着就突然跑开,去捉一只野地里看到的兔子或田鼠。
到了封地之后,早有人把费玄迎进侯府。侯府方方正正,每个地方都有规矩,费玄很不适应,打算白天来侯府办公,晚上会山上睡觉。他带着手下在山上另外盖房子了。这天,奴隶们正在盖房子,费玄和狼卫们坐在远处喝酒吃肉。费玄喝到半醉,仰头狼噑,狼卫们纷纷跟他学。忽然远处有人飞奔过来,费玄站起来眺望,一下认出来,来人是狼六。
“狼六!”狼卫们都欢呼起来了。
狼六跑过来,挨个抱了抱其它狼卫,然后在费玄面前跪倒:“亚服神机妙算,臣去西岐探听,意外探听到了亚服最关心的当年进贡狼神的部落!”
当年,殷乐与武庚夺王位,武庚一把火烧了王宫的好几个地方,存放进贡记录的地方也烧掉了。费玄报仇时又太急,忘记询问是哪个部落进贡的自己。年深日久,这竟成了一桩疑案。殷乐说费玄是祖神降下的战神,费玄就只能是战神;别人只知道大亚服爱狼,却不知大亚服本人就是一条狼。狼卫也不清楚费玄寻找当年进贡狼神部落的用意。
费玄汗毛倒竖,抬起头来,盯着狼六。
狼六道:“臣到西岐后,听到许多传闻。有说姬无瑕白狼庇佑而生的,还有说是白孔雀、白鱼庇佑而生的。还说姬无瑕的妹妹出生时,有白鹤衔来珍珠。妈的,他们姬家的公子,每一个都有传闻。周边方国的小公子也有奇奇怪怪的传闻。臣心中疑惑,仔细打听,才打听到这股歪风是自马方刮起的。”
“马方?三年前,被咱们灭了的那个马方?”狼三道
“正是!马方的君夫人分娩时难产,正在山间,一个骑着白狼的小男孩替他接生,还赠以草药。马方伯恩将仇报,捉了那小男孩送来朝歌,却对外宣称有狼神庇佑,他们部落必将兴盛。”狼六道。
费玄听到这里,不觉两手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绽出,眼眶酸得厉害。原来他当初被抓走后,成了人家四处炫耀的功绩。他的血,都成了马方兴盛的养料了!
狼六继续道:“当年,先帝的确赏赐了马方伯不少东西。周边方国都羡慕,也纷纷搞出些传言来。姬无瑕不过是庶子,他那母亲硬说他也有狼神庇佑,盼望别人能因此高看他,真是可笑。后来马方被灭,周边方国就再也不搞这一套了……亚服,亚服您怎么了?”
费玄心绪激荡,身体颤抖,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砸下:“那个狼神后来怎样,马方可有人知道?”
狼六道:“马方被咱们杀干净了,没活人了。这些都是和附近野人打听的。”
“都……杀干净了?”
“是,如今世上已没有马方了。”
“我杀的?”
“是,亚服率军杀的,亚服?卑职给您叫巫医来吧!”
费玄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嘴向两边咧开,发出狼噑一般的声音。他是在笑,但听起来像哭。原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