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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班的人。”
虞冬荣心里有谱了:“得了。我也不包了……”
郑班主神色一松:”七爷您大度,肯体谅我们的难处……”
“我买。”虞冬荣傲慢地看着他,抬了抬下巴:“这孩子我买了。您开价吧。”
郑班主脸色冷了下来:“七爷,这玩笑开不得。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虞冬荣施施然地往椅子上一坐:“班主,您何必跟钱过不去呢?”
“这不是钱的事儿……”
虞七少爷常年在生意场与梨园行里两头混的,对人情世故向来通透。小玉麟心野,郑班主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拿他做人情,一来是想讨好瑞王爷,二来也是打杀那孩子的锐气。好教他知道,不是扒上一个虞七爷就万事如意了,自己的小命仍然是握在班主手上的。而且梨园里规矩大,外人爱莫能助。这也是许多戏班里班主的劣性,对那些有契在身的小戏子不当人看,不能容忍他们挑战自己的权威。
知道归知道,可虞冬荣偏不信这个邪。他当年救得了秦梅香,如今自然也救得了小玉麟。他逢人三分笑,骨子里却并不是个软性子。虞七少爷弹了弹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孩子,我瞧您也不怎么待见他,何苦攥紧了不放呢。”
郑班主摇头:“咱们行中有规矩。破例容易,可往后和春班就难做了。”他斜眼看着虞冬荣:“要是人人都知道,花点儿钱就能来我这儿买人,我这班子,往后可还怎么立得住呢?”
虞冬荣笑:“郑班主可别逗我。梨园子弟成千上万,他一个半点名气没有的小龙套,是死是活都没人在意的。怎么就能碍着和春班的名声了?再者说,我瞧你这班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小武生,多一个少一个,也耽搁不了你的戏。”
小玉麟除了模样好,会的戏多些,别的也没超出同龄的师兄弟们太多。而且他嗓子不好,又不像别的武生可以另兼他行,在行家眼里,属于戏路太窄,难成大器。更要命的是,他因为和班主不对付,所以在和春班属于最无人问津的那一类龙套。但因为他长得确实很好,所以郑班主拿他是糟蹋着用的,抱着能榨多少榨多少的心。这是往毁人的道儿上走的。真论起来,他日子过得比小玉蓉远远不如。因为小玉蓉再苦,起码是被寄予期望的,不会被可劲儿地祸害。
虞七少爷看得很清楚。深知这一回如果救不出来人,往后这孩子就毁了。
两个人在后台彼此试探拉锯,最后郑班主咬牙道:“您要非来。一万,往后这孩子生死就由你了。”
虞冬荣猛地坐起来,拧了眉头:“班主怕是不知道,现在市面儿买人是什么价儿。”
郑班主听他这样一讲,越发觉得这买卖划算。但嘴上还要端着:“七爷若是觉得不成,这事儿我看就算了吧。何必呢……咱和春班始终记着您的好儿……”
虞冬荣做出一个肉痛的表情,从怀里抽出钱夹,拿了张支票,刷刷刷写了金额。然后呵了口气,盖上了章。他两根手指夹住那张票据,崩着脸:“契呢?”
郑班主生怕他反悔,当即撇下后台的班底,带着虞七少爷回家去取契。虞冬荣想得周全,又从荟芳里的牙行请了大管事过来,加上隔壁几家茶园票房的管事,当面与郑班主立了字据:如今钱契两清,小玉麟从此与和春班再无关系。
诸事了结。出了门来,虞冬荣把那张卖身契和字据一起仔仔细细地揣好,轻笑一声上了车。
吴连瑞因为气闷,早早就回去了。医院里只剩秦梅香,手边儿一叠儿画片儿,正在那儿一张张地签。小玉麟在床上躺着,脑袋上贴着挺大一块绷带,已经睡着了。
瞧见虞冬荣,秦梅香慌忙放下笔:“谈得怎么样?”
虞七少爷把领带扯松,往床边儿一搭:“就钱的事儿呗。”
“要多少?”
“一万。”
秦梅香倒抽一口冷气,强压了声音道:“一万!这简直是……那你……”
“我就应了呗。”虞冬荣坐下来,拿起桌边儿的画片儿,是秦梅香演玉镜台时的戏装照:“呦,哪儿来的。”
“医生认出我来了……”他焦虑道:“你应了?”
虞冬荣回过味儿来,也觉得有点儿肉痛:“应了呗。这大半年算是白忙了。总算把他那卖身契拿回来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最后秦梅香长叹一声:“这孩子能遇着你,真是命好。”
虞七少爷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这么觉着。”
折腾了一日,天色已经晚了。两个人把小玉麟带回虞冬荣家里。秦梅香不便打扰,告辞回去了。虞冬荣洗了澡吃了饭回来,看见小玉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很虚弱地看着他。
他这个样子,一身的刺儿也没了,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悲伤。虞冬荣看得心疼,在他身边坐下来,给他掖了掖被角儿:“醒了吃点儿东西吧,你那事儿我都办妥了。”
小玉麟怔怔地:“七爷,你拿我当什么?”
这是和白天一样的问话。虞冬荣不太懂他这种执拗,但又好像明白了一点儿:“拿你当你,当个人。你没红呢,我就捧着你,将来你红了……”他笑了笑:“就随便你。”
小玉麟攥着他的衣襟,把脸埋进了褥子。
虞七少爷在他肩上拍了一会儿,从床头柜里抽出了那张卖身契:“你瞧瞧,是不是这个。”
小玉麟红着眼睛抬起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谁想到虞冬荣拿起打火机,啪地一声,把那张旧纸点着了。小玉麟哎了一声,似乎想伸手去抢。但虞冬荣一扭身,火苗飞快地把纸吞了,须臾就成了一缕灰。
虞冬荣拍拍手,笑了:“我同秦老板商量了,曹家班那头缺小武生,你赶明儿好了,就先去那边儿吧。挂牌儿是一时没指望,不过既然出科了,做龙套也有钱拿。”他揉揉小玉麟的耳朵,俯下‘身子:“不过呢,还得住我这儿。”
小玉麟根本也不想离了他。这少年抬起头,抽了一下鼻子,小声道:“班主要了多少钱?”
虞七少爷没见过他这么傻的。契都烧了,难道还想着要还钱?但是他也不想小玉麟心里没数,于是直言道:“一万。”
小玉麟沉默了一下:“嗯,我知道了。”他慢慢坐起来,小声道:“我饿了。”
胡妈把留好了的冬笋煨鸡和醋溜白菜送过来,小玉麟埋头吃着。虞冬荣给他盛了一小碗鸡蛋汤,突然开口:“诶,我问你个事儿。你们武生,从三层桌高上抢背和吊毛的功夫,得练多长时间?”
小玉麟从饭碗里抬起头,有点儿茫然:“这个不好说的,有些一辈子也练不成。练成了的,都是看家本领了。吴师父最拿手的就是这个,我们……和春班里的武丑钱师父,演时迁盗甲时,用的也是这个。可他年纪大了,前年登台时扭伤了腰,后来就不演了……”
虞冬荣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秦梅香冒这个险:“秦老板过来,要是问起你,你就把这里头的利害往严重了说……”
小玉麟不解地看着他:“秦老板自己就有武生的底子,他不会不知道啊……”
虞七少爷盯着他:“我今儿才把你从和春班弄出来,让你帮个忙你都不肯?”
小玉麟有点儿委屈,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虞冬荣神色和缓下来,给他夹了个鸡腿:“多吃点儿。”
第17章
虞冬荣算盘打得噼啪响,但根本拦不住铁了心的秦梅香。他回卫阳过了个年,等回到燕都的家时,发现秦梅香已经和小玉麟一块儿在吴连瑞的院子里练上了。虞七少爷气得跺脚,苦口婆心地在秦梅香耳边絮叨。然而秦老板只是拿袖子轻轻拭一拭落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冲七爷好脾气地笑笑,拉胯的腿在地上动都没动一下。
小玉麟在他们身边的毯子上趴着,腰身反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眼观鼻鼻观心地,一声不吭。
吴连瑞把虞七少爷给轰出去了。
最后还是吴芝瑛给虞七少爷倒了茶,陪他在院子里说话:“爹没办法。谁能想到呢,天天一开门,秦老板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了。我们关了院儿门也没用,一堵墙又拦不住人家……”她安慰虞冬荣:“秦老板是个有分寸的人。”
虞七少爷心里打鼓,然而并没有其他办法,只得默默跟洋行定了好些一寸来厚的羊毛软毯和羽绒垫子。有用没有,起码先预备上。
正月初一的开台戏,秦梅香露了脸。观众满心以为他要复出,谁知道之后又无声无息了。人们议论了一阵子,渐渐似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至于虞冬荣一掷千金买人的事儿,梨园里私下传了传,也无声无息了。因为这种事实在是很寻常,并不能引起大众的兴趣。小玉麟在曹家班,还是从小龙套做起,有戏演戏,没戏学戏。虞冬荣本以为,按照曹班主与郑班主的渊源,小玉麟能在曹家班暂且存身已属难得。没想到曹班主提起郑班主只是长长地叹气,对小玉麟倒是分外和气。又因为上下都喜欢这孩子的伶利用功,加之听说是吴连瑞的徒弟,所以更多看重一些。
曹家班一向走文戏路子,武生本就不多,加之年纪也都大了,小玉麟来得正是时候。虽然一时没有正经的武戏能演,唱功也还欠火候,但他身手在这里算得上鹤立鸡群,所以也很快有了一小撮观众。初出茅庐,能得到一点肯定,对于多年苦熬的小戏子来说,是最高兴的事儿。
另有一件事,就是秦梅香的新戏,终于攒下了一个班子。是郝叫天临时挑的班,班底东拼西凑的,倒是也有几个从前的名角儿。只是这些角儿如今大都有了年纪,这些年甚少登台了。虞冬荣对这样的班底不得不抱有怀疑。虽然郝叫天是常青树一棵,但余下配戏的要么是早就过气,要么是从没红过,这老弱病残的,如何与那些正当鼎盛的班子相抗呢。
秦梅香倒是丝毫不以为意:“能与这些前辈们同台,是梅香的大幸。成与不成,我都担得起。”排一场新戏所耗的人力财力,不是一般戏子能承受得起的。就是秦梅香这样的红伶,支撑起来也很不容易。秦党如今不似去岁那般如日中天,其中艰难可见一般。
但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虞七少爷作为他的至交与拥趸,在金钱上是责无旁贷的。没想到刚一提起,就被秦梅香摇头拒绝了:“去年小玉麟那事儿,七爷已经破费不少。这回我自个儿担着……再说……”他咬了咬唇,像是在说一件非常羞耻的事:“许师长……也支持了一些。”
论情上,虞冬荣非常讨厌许平山;但如果论理,许平山给秦梅香花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戏子的应酬说到底也是为了能有人捧着。虽说都在情理之中,但虞七少爷多少觉得有点儿沮丧。好像辛辛苦苦种出一棵名花,转头让牲口给啃了。
这种话不能直白地表述,只得干巴巴地点点头:“缺什么行头就说,我去给你办。还有……练功时多加小心。”
秦梅香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我省得,再说还有吴师兄在一旁看着呢,你放心就是。”
他这边低调地排着戏,那边何翠仙的新戏已经早早在报纸上放出了风声,看样子是个不红不休的架势。虽说杨清菡一再教导他天塌下来当被盖,但秦梅香还是觉得心头有如泰山压着。
因为天气转暖,正是憋了一冬的戏迷纷纷出来看戏的时节,各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