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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拿着药碗,刚起身要走,便听见斛律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好了没有?!磨磨唧唧的,要弄到何时?!”
他忙弯下身,道:“好了,好了。可汗陛下,他已经喝过药,睡下了。”
“知道了,你出去。”
“……是。”
斛律孤赶走了军医,自己却进了营帐,竟还在李冼床边坐了坐,见他确实已经睡去,这才起了身,吹熄了烛火离去。
李冼虽睡得沉,却并没能睡上多久,醒来之时天上星子高悬,正是夤夜。
他本不想起身,可想着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才强忍浑身酸痛,撑着身子挪到案边,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缓缓磨起墨来。
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墨也磨得很慢,好不容易磨好了,待提起笔,右侧肋下又是一阵钝痛。额上开始沁出冷汗,他只得停下来,等那痛楚慢慢过去,才迟疑着继续写下去。
每抬一下胳膊都会牵动伤处痛上一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写完的,收笔之时身上早已汗出如浆,头脑也有些不清醒了。忙取了一片凤羽,放于写好的纸上,只待那字迹同凤羽一并消失,便一刻也坚持不住了,摸回床上,再次陷入沉眠。
那宿之后,他便又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十天,除了喝药,他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休息,十天之后,才终于有了一些精神,能勉强下地行走。
这期间斛律孤没有再来审问他,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去处理的情报一事。他们不说,他也没心思去问,放空了十天,身体脑子都快要不听使唤。
这几日塔悍和大胤的战事如何了,他也顾不上去探听。
有些厌倦了。
天下。现在终于觉得,这个担子有多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就这样放手了呢?
他望着天上的太阳,突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竟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手习惯性地摸向颈间,可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那片龙鳞的痕迹。
没有了龙鳞,好像连最后的一丝寄托……也不存在了。
孤军奋战。
龙鳞……
他要把龙鳞找回来。
他极慢极慢地站起身,腰背已经并不怎么能够挺直,却还是被什么支撑着,走向斛律孤的营帐。
“把龙鳞还给我。”他说。
斛律孤诧异地看向他,打量着他苍白的面容和纤瘦的身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道:“李冼,你疯了吧?”
对,他疯了。
“把龙鳞还给我!”他喊。
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大喊,似乎真的震了斛律孤一下,他竟没有发怒,而是愣了半晌,才道:“龙鳞不在我这。”
“你骗我。”
他的眼睛红着,就如同笼中困兽看着笼外的仇人,斛律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差一点便说了实情。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不信?那你便找啊,你若是能在我这里找出来,我就还给你。”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以为李冼定是要转身走了,却不想他竟然真的,开始在账内翻找起来。
斛律孤彻底懵了,他不知道今天这个李冼是怎么了,好像自从自己伤了他,他就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之前他对自己也是冷言冷语,可至少他那眸子里还是有光彩的,他整个人也还是自信的,而现在……他眼中的光彩已经黯淡了,整个人,也透出几分死气。
就像草原上的绿草,从鲜亮走向枯萎一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这个人,真的这么容易崩溃?可他在那种情况下,甚至吃了幻神丹,都没能屈服,就说明他还是有骨气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
那龙鳞,对他来说,当真如此重要?
李冼在帐中翻了一个遍,甚至把斛律孤身上穿的衣服都找过了,却还是没能找到那片龙鳞。
心里的那个空洞,彻底填不满了,还嘶嘶地透着冷风。
斛律孤看见他的眼神,竟是散的。
李冼转过身,又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营帐。
草还是绿的。
他缓步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肋骨的伤随着他的脚步一顿一顿的疼着,可疼得多了,便麻木了。
身体已经觉不出痛。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害他重心不稳跌了一跤。青草的气味钻进他的鼻中,他趴在地上,不知怎么,意识竟开始模糊起来,耳边的嘈杂声也小了,一切都开始变得安静。
绿草渐渐转向灰白。
深潭的潭水再次被搅动。
玄铁打制的铁链哗哗作响,黑龙剧烈挣扎着,龙啸震天动地。
“李冼——!!”
“李冼——!!!”
这是黑蛇第一次听见他喊李冼的名字,可那声音里,竟不是愤怒,而多了几分恐慌。
心跳越来越缓。
倦意又开始肆虐,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眼皮愈发沉重,天地开始失色。
是幻觉吗?
也许是吧……
他放弃了挣扎,慢慢与那幻象融为一体。
却忽而有个声音,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脑海。
“李冼。”
是谁在叫他?
“李冼!”
李冼,李冼!李冼!李冼!!
那个声音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无休无止般,一声一声撞入他的耳中。
“啊……”
他忽而惊醒过来。
胸腔里沉闷得很,他因为惊醒而浑身抽搐了一下,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继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来。
他爬起身,突然觉得胸中的积郁消退了不少,意识也逐渐清明。
灰暗如潮水般退去。
绿草恢复了颜色。
深潭里的龙安静了。
李冼并不知道,这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他竟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个生生把他喊回来的声音……似乎,是墨问?
可他为什么,能够听见墨问的声音?
大概又是错觉。
他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看见刚刚被他压倒的绿草,正一点一点恢复原样。
又变得精神抖擞。
他看了很久,突然眨了眨眼,似乎开悟了什么。
有个声音在心底说:
李冼,你不能倒下。
他站起身,朝着日光照耀的方向的走去,驱散了身上寒冷。
☆、69
半月之后,大胤突然向塔悍发起了进攻。
这进攻来得非常突然,让塔悍猝不及防,撤得也非常突然,等消息传到斛律孤耳朵里,大胤已经撤兵了。
……就像,你睡觉的时候忽然被蚊子咬了一口,等你觉出痒来想要打死它,它却早已飞远了。
塔悍就这样平白无故死了数千人。
斛律孤不出意外又气得七窍生烟,谢言摇着扇子,面色也十分不善。
“大胤,怕是在向我们示威啊……”
谢言折扇一合,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看样子,他们有些不耐烦了。”
——他却只猜对了五成。
眨眼到了八月初一。
道德经摊在桌上,李冼却无心去抄。
手里提着笔,却落不下,墨迹慢慢顺着笔尖低落,在纸上晕开,染出一片污渍。
眉间的褶皱愈发深了,他索性放了笔,静坐少时,右手却渐渐摸向后腰。
那里的皮肤已经不光滑,而是突起了一个形状奇特的烙痕。
那一日……
“可汗陛下!可汗陛下!”
“吵什么吵什么!”
斛律孤自从被大胤无故进攻而损失人马,一连数日都十分暴躁,听见下属吵闹更是火上浇油,几乎一句话也不想听下去:“有屁放没屁滚!”
“呃……”那士兵被他吓到,还是壮起胆子,弯腰抱拳,道,“可汗,您之前让我们抓的那匹马,我们抓到了。”
“什么狗屁马!我什么时候让你们……”
他突然停住不说了,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之前跟在李冼身边的那匹马?”
“正是!”
“在哪里?快,快带我去看!”
李冼手中的笔一下子滑落在地。
账外的喧闹传入他的耳中,那些士兵在传有人抓到了一匹异马,正纷纷凑过去看热闹。
异马……难道是非尘?
他越想越慌张,索性起了身,出去一看究竟。
非尘……你可千万不要自投罗网。
“咴儿——!”
马儿仰天长嘶,鼻中喷气,却是被四条绳索分别锁住了四足,四个人紧紧拽着,任凭它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它不停地嘶叫,一双马目里尽是愤怒,马鬃凌乱,身上红痕遍布,却不只是火焰花纹,而添了不少汩汩流血的伤口。
周围已经有了不少来看热闹的士兵,它似乎知道自己正被人围观,更加羞愤,四蹄试图挣动,却换来更加大力的拉拽。
马颈上的绳索也收紧了,它的力气也几乎耗尽,彻底无法动弹。
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路,斛律孤走过来,远远地看着它,道:“你们确定这就是那天李冼身边的马?”
“可汗,绝对确定!您看这马的毛色花纹,我们塔悍哪里有这样的马!”
斛律孤点点头,慢慢走上前来,“好,干得好!下去定有奖赏!”
“谢可汗!”
他走到马儿身边,拍了拍马背,却惹得它剧烈挣扎了一下,竟把拽着它的绳索都挣得动了三分。那几人再次收紧绳索,马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再无法动弹分毫。
斛律孤绕着马走了几步,不由赞叹道:“好!真是一匹好马!性子够烈,我喜欢!”他大笑三声,“来啊,拿烙铁来!”
很快就有人呈上了烙铁和火盆,那烙铁的花纹十分奇怪,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他把烙铁放在火盆里烧,烧得红了,拿出来稍稍冷却,便走向了马。
马儿似乎也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烙上烙印,更加不安,频繁嘶叫喷鼻警告他不要靠近。可它已经无法挣扎,斛律孤拿着烙铁,往马屁股上贴去。
然而就在此时——
“住手!!”
当李冼挤过人群,看清那匹马就是非尘的时候,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见斛律孤拿着烙铁走向非尘,手心里都紧张得出了汗。
怎么办?怎么办?
身体还是先于脑子作出了反应,就在烙铁即将贴到马身上时,他终于大喝一声:
“住手!!”
他趁着斛律孤一愣的当口,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去,狠狠推了他一把。
斛律孤的身手还是不错,没有被他推倒,却也因大力撞击而退出几步,才稳住身形。
手中的烙铁已经掉落在地,把地上一小片青草烫得干糊焦黑起来。
“李冼!”他大怒,“你胆子又长了是不是?!几天不碰你,皮痒痒了?!”
李冼浑身轻轻颤抖,虽有惧意,却是不肯退让分毫,挡在非尘面前,“这是我的马,你若想烙它,还是先烙我吧!”
非尘听见他的声音,欢喜地嘶鸣了一声。
“你!”
斛律孤拔了刀,指着他:“你给我让开!”
“不让!”
“让开!”
李冼梗着脖子,与他对视:“我死也不让!”
斛律孤险些被气炸了肺,却又不能真的杀了他,只得收了刀势,却见他竟突然冲向旁边一个侍卫,那侍卫本能地后退一步抬手抵挡,李冼却趁这功夫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刀,一个回身便往缚住非尘的绳索上砍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李冼已经砍断了两根绳索。非尘解脱了后蹄,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