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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反应过来,李冼已经砍断了两根绳索。非尘解脱了后蹄,立刻一个挺跃,挣松了剩下三根绳子,李冼不顾众人刀剑阻拦,奋力斩断了它脖子上的那根。非尘一甩马头,后蹄用力,前蹄腾空,仰天长嘶一声,挣脱最后两根绳子,而后重重落地,前蹄用力,后蹄一尥,直把身后两人踢飞出去。
李冼已被他们打落了手中兵器,用刀剑架着脖子按着跪倒在地,他冲着非尘,大声嘶吼道:“快走——!!”
非尘一声凄绝长嘶,蓦地撞向人群,奔跑起来,而后蓄势高高跃起,冲出重围,但仍不免被刀剑所伤,带着一路鲜血溅洒,朝着广袤草原狂奔而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斛律孤当真是暴跳如雷,到手的骏马就这么跑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看向李冼,怒目圆睁,恨不能一刀给他宰了了事。
李冼却也看着他,目光不躲不闪,倒是问心无愧。
斛律孤在他身边转了半圈,一挥手,让他们撤去刀剑,而后拾起地上的烙铁,蹲下身来,举到李冼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想烙它,先烙你?”他一声冷笑,转了转烙铁,“你知道在塔悍,什么东西才会被烙上这种烙印么?告诉你,是不听话的畜生,或者奴隶。”
复而站起身,大笑道:“好啊,李冼,那我今天就先烙你!”
他把那烙铁又放在火里烧红了,李冼被人按着,挣扎不得,低下头,闭上了眼。
——烙铁贴上他的后腰。
疼得钻心。
右手慢慢在后腰那处烙印上摩挲。
时至今日,那里的皮肉虽然已经不再疼,可这烙印,却已经烙在了他心里。
左手攥紧了拳,攥得指节发白,也不肯松开。
他李冼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恨一个人。
斛律孤。
他对他,终于从厌恶,上升到了恨。
“真是想不到,胤的皇帝,竟成了我塔悍的畜生、奴隶?哈哈哈哈……”
李冼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拳,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斛律孤,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你现在所做的一切。
门口的侍卫走了进来,端着一碗药放到他面前,依然是音不怎么准的汉话:“喝药吧!”
李冼看向他,松开拳头放松了身体,情绪平静之后,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都是那老军医亲自来给他送药,今天怎么……
他虽然疑惑,还是端起药碗,用的是扣住碗底碗边的端法,手指却在碗底摸到了什么东西,顿时心头一跳,又看见那侍卫背对着帐门,一手放在身前,先伸出食、中、无名三指,手心朝上;再伸出拇指和小指,掌心向下。
三长两短,翻云覆雨。这是玄羽情报部特有的联络方式。
玄甲军,终于渗透进来了。
他忽然便明白了大胤向塔悍开战的目的。
李冼移回目光,不动声色,皱着眉头闻了闻那药,似乎觉得难以下嘴,却还是仰头喝尽了,把药碗放回托盘,侍卫便端起离去。
待他走了,李冼才摊开掌心,原来碗底那字条早已被他握在手中。字条上只有一个字:十。
十,看来,这次一共有十个人,混入了塔悍内部。
他把那字条放在烛火上燃尽,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有了玄甲军的帮助,李冼对于塔悍情报的收集,开始变得方便起来。之前他一直无法监听的斛律孤和谢言的营帐,现在也已经有人在蹲守。
玄羽会通过给他送茶或是送药的机会,把字条贴在碗底交给他,再由他汇总情报,利用凤羽,传入大胤境内,由锦上接收,递与沈心。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为他医伤诊病的老军医,也被玄羽收买了。
一张情报大网,已经悄悄的在塔悍军中展开。
只是……
玄羽,只能助他收集情报,却永远也不能帮他,对付斛律孤。
自从被烙下了那个耻辱的印记,他身上的伤,就再也没有好过。
斛律孤,倒是真把他当成了发泄情绪的奴隶。气了,踹他两脚,乐了,也要抽上两鞭。
他李冼会永远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天气已入秋。
八月二十,塔悍向大胤索要忻州,允,大胤军队撤离忻州,退守晋阳,塔悍进驻。
这一次,大胤给了他们半座空城。
为什么说是半座空城,因为城里依旧没有人,但是有钱物。
有了钱物士兵们便开心多了,既能大肆掠取,又省得费事屠城,何乐而不为呢。
谢言虽然从中嗅到了大胤的阴谋,可斛律孤却不想听,得了一座城池,无数金银珠宝,他可高兴着呢。当晚便摆了庆功宴,弄来陈年好酒,杀羊庆贺。
这些胡人一喝多了酒,便塔悍话乱飚,再加上大着舌头,更是难以听清到底在说什么。谢言听得烦了,索性退了席,独自回到营帐休息。
斛律孤见他走了,没了人陪,也觉得有些无趣,可这酒才喝到一半,就这么退席又有些舍不得,想来想去,想起一个人来。
——李冼。
☆、70
李冼本来在自己营帐里安安静静抄着道德经。
斛律孤叫他出去的时候,他内心非常抗拒,因为这是他们塔悍的庆功宴,他这个大胤的皇帝,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出席这种场面,更何况……
他对斛律孤这个人,早就恶心到了极点。
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按说以斛律孤这个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被李冼拒绝了定是不肯就这么放过,可说也奇怪,他拒绝了一次,对方便再没有派人来,外面喧哗依旧,并没什么异常。
李冼心中疑惑,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那人三天两头抽风,早该习以为常。
天色已晚,那些塔悍士兵多半已经喝趴在了地上,喧闹声渐渐小了。李冼也有些疲累,便吹了灯,准备歇息。
可谁成想,就在这时,斛律孤突然闯进了他的营帐。
李冼瞬间惊坐起来,看着那人醉醺醺站在他门口,不由蹙起眉,道:“可汗有何贵干?”
那斛律孤虽喝了不少酒,意识却还十分清醒,走近两步,“李冼,我刚才叫你出去喝酒,你为何不去?!”
现在跑来兴师问罪?
李冼冷笑道:“那是你们塔悍的庆功酒,与我何干?”
斛律孤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下来,“一个奴隶还有脾气了?我让你去,你就得去,你不去,就是违抗我的命令。你知道违抗我的命令,是什么下场吗?”
李冼听见他这话,也是被激起了几分火气,更不愿与他交谈,连看他都觉得伤了自己的眼睛,索性扭过头去,不予理会。
斛律孤见他竟敢不理自己,更是愤愤,突然一个俯身,伸手捏住李冼的下巴,扳过他的脸来,“你看着我。”
李冼脸上厌恶之色更甚,抬手挡开对方的手,怒道:“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斛律孤一声冷笑,反而更加凑近,附在他耳边道,“我就是过分了,怎样?”
他身上的酒气钻进李冼的鼻子,李冼心烦意乱,只想着怎么才能赶紧把他赶走,却不想他竟真的变本加厉,朝自己唇上吻来。
因为光线很暗,李冼并没有怎么看清对方的动作,只看到他向自己凑近,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亲吻自己。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只感觉气血上涌,脑子里轰的一炸,奋力推开他,在自己唇上狠狠抹了一把。
“你……”
脸上不知是因羞还是愤而通红了,他看着斛律孤,险些背过气去,浑身颤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
斛律孤被他推得后退了一步,却是大笑三声,再次欺身上前。
这一次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李冼因为惊惧已经浑身发软,又没有任何武学功底,根本敌不过对方这身强力健的练家子,却依然不肯就此妥协,拼命挣扎,手足并用,试图从他身下逃出来。
两手乱抓之中,突然在他腰间摸到了什么硬物,应该是短兵一类,想也没想便拔将出来,狠狠朝他身上刺去。
那是一柄双刃短刀,他拔刀时发出的声音惊到了斛律孤,后者本能之中猛一偏身,抬手抵挡,那短刀才没有刺到他的要害,而贴着他的肩膀划过。
衣服被锋利的刀刃割破,“刺啦”一响,皮肤上也被擦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有少许鲜血流出。李冼一刺不中,也愣了一下,便在这个当口被斛律孤一下子打落了手中短刀,远远踢开。
李冼手里没了兵刃,心中恐惧陡升,身上也已经没了力气,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抗。
斛律孤被刺了一刀,自然不肯放过李冼,被他点燃了怒火,又加上喝了酒,下手更是没有轻重。他一手抓住李冼的衣服提着他站起来,怒斥一声:“你活腻了?!”另一手不假思索,朝他腹部狠狠便是一拳。
李冼被他一拳打得直接跌在地上,一瞬间剧烈的痛楚让他险些昏厥过去,胃里翻江倒海,喉中涌起一股腥甜。
斛律孤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又伸手掐住了李冼的脖子,再一次将他提起,这回李冼真的是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被扼止,渐渐的喘不过气。
他被掐着脖子,几乎窒息,瞳孔开始涣散,耳中嗡鸣,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斛律孤又突然放了手,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不由自主开始咳嗽。
几乎要把肺也咳出来,鼻中口中涌出大量暗红的血。
胸腹腰背,痛成一片。
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反抗,眼睁睁看着斛律孤撕扯掉自己身上蔽体的衣物。他浑身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眼角有一滴泪,也不知是咳出的,还是因绝望而流出的。
玄羽的人,就守在门口。
可他们不能帮他,他也更不能喊他们帮忙。
他缓缓闭上眼睛。
牙齿抵在舌上。
……可是李冼,你不能死。
为了大胤,你不能死。
——撕裂般的钝痛传来。
深潭里的龙,疯了。
“咳……”
李冼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昏过去了,还是一直醒着。
也不知道斛律孤是什么时候走的。
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也许他已经死了。
也许今天之后的李冼,剩下的,只有一副苟延残喘的驱壳。
到处都是粘腻的血,他不知道是谁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慢慢穿上衣服。
身体到处都在疼,可他又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在疼,索性不去理会,一步一步缓缓挪出了营帐。
腿也是软的。
他摔倒在地。
门口的侍卫想要扶他,却被他挥开。
他几乎是一步一踉跄,几乎是爬着,到了那溪水旁。
月亮悬得很高,月光很亮。
他通过水中倒影,看见了自己的脸。
发髻散乱着,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他脱了几乎已经不是衣服的衣服,一脚踩进水中。
溪水刺骨的凉。
赤|裸的肌肤上,遍布着红肿的鞭痕,到处是青紫的淤血。
他疯狂地清洗着全身,清洗着每一处被那人碰过的地方,嘴唇被他擦得破了皮,身上的愈合的伤口也重新流出血来。
还尤其是……
不断有丝丝鲜血顺着溪水流走。
可是再怎么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