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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轻描淡写,陆之霖却听得冷汗直流。扬威镖局名扬天下,附近的门派无不以能进去做事为荣。隐山派的弟子们闲暇时讨论,也都纷纷表示,学成后如果能进扬威镖局,就算只是做一个镖师,以后都能一辈子不愁了。
然而普通门派进去的,都是从趟子手做起,在镖局中多数都是熬资历,毕竟江湖上武功高的那些大多是先天高手,先天高手顶尖的那部分人宛如仙神再世,走镖的人一不小心遇到了哪个魔头,根本就轮不到他们出风头的时候。
达到先天境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陆天成自己便是熬尽心血,终于在四十岁那年达到先天,而萧夫人一辈子都没破关成功,甚至因为妄图强行突破,走火入魔身亡。陆之霖以前认为,先天境界就是终点,不但武功能陡增百倍,还能延长寿命,一旦达到先天境界,便再也不必担忧。但梁天逸却是瞒着众人达到了先天境界,还打败了早在他之前多年破关的陆天成。
王越师兄的出现,也让他发觉自己以前是坐井观天。如果江湖上先天境界的高手真如王越师兄一般比比皆是,那么,他到了扬威镖局,恐怕也只是做杂役的料。从杂役到趟子手,到镖师,到镖头,这几乎是一条漫长得看不到头的路。
陆之霖心情复杂,但也没多说什么,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贴到了地上,给王越磕了一个头:「多谢师兄指点。」
王越冷冷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是这般的软骨头,动不动就磕头,也不必练什么武功了,直接向梁天逸多磕几个头,让他自尽了便是。」
陆之霖咬紧了唇瓣,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缓缓道:「师兄教训得是。」
「今日天气正好,你也别拖延了,赶紧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是。」陆之霖欠了欠身,转过身而去。
吴伯看他脸色不好,要上前安慰他,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吴伯,我现在身子好啦,你也不必陪着我了。以后我有时间了,一定会去看你。」
吴伯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你爹爹的武功,在江湖上还是有名的,只要你肯下苦功,未必不能有所作为。」
陆之霖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变化太大,连吴伯都看不下去,但他既然要报仇,只是有所作为的话,肯定远远不够。他竭力让自己笑得更自然一些:「没事的,王师兄是想考验我,我明白的。」
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却并没有什么把握。
王越鸠占鹊巢,不但把吴伯赶走,连他都被赶出门去,真要说王越一片好心,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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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主仆二人走远,王越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方才说了太多话,让他嗓子止不住地发痒。
旁边站着的中年人赵先生道:「侯爷……」
「在外面还是唤我公子吧。」
「是,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隐山派与你徒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情分,公子为何肯为这孩子如此费心?」
他曾经应王越的嘱咐,注意过隐山派的动向,但因有事延误,便随后上山,谁知再次见到王越,却见他身受重伤,几乎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由十分后悔没有跟他上山。他与其他幕僚私下议论时,便曾说过,王越做事不可由常理揣度。其实,王越的做法说得好听是天外飞仙神来之笔,令人猝不及防,说得不好听,便是他经常脑子犯抽,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之事。
王越微笑道:「你看他怎么样?」
「恕属下直言,他还是太稚嫩了些,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而且对自己的武功也没什么信心,怕是以后进境不大。属下观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现在看着,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可喜心性未定,又不太固执,有重塑的机会。」
「然而公子并不想亲自教他?」
「赵先生也来揣度我的心思了?」王越笑了笑。
赵先生跟了他三年,自然知道他不是在生气,苦笑道:「属下不敢。但公子为了救他,身负重伤,难免令属下心生疑惑。」
「这有什么不妥?我又不是初次受伤。」
「但却是初次为了救人受伤,属下实在是不太明白……」
「这些小事,你不必明白。以后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你们若有事,便来此处寻我。」王越像是心情极好,和颜悦色地道,「萧夫人若要见我,推了便是。」
赵先生这才知道,王越是因为受不了每逢年节就要回家,见那个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母亲,才这么干的。如今他以受伤为名,三两年不进家门,旁人也无可奈何,反倒是萧夫人要来看一看他。
赵先生虽说是与公子江湖相识,但对萧夫人也有些了解。萧夫人再嫁后,有了别的孩子,而且她又弱不禁风,出不了远门,即便听到儿子受伤不能回来,最多只不过是哭一哭。
「陆之霖那里,赵先生若是有空的话,便帮我去指点他一番。」
「公子不亲自去吗?」
王越轻轻拍了拍太师椅的扶手,像是在拂去上面的灰尘,淡然道:「他历练太少,很多事情不懂。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若在我身边,我脾气太坏,怕是会教坏了他。」
赵先生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承认自己脾气不好,啧啧称奇。公子对这个孩子的关爱真是非同一般。或许他初时救治陆之霖,是抱着随手为之的心思,但开始用了心血,便忍不住想要尽善尽美,这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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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个多月。
陆之霖在扬威镖局的日子过得很是无聊。只要有一把死力气,就能顺利进镖局,因此,在单手将一块巨石举起后,他就成了扬威镖局的一名趟子手,月钱二两纹银。
走镖的路上都是镖局打点好的,旁人知道扬威镖局的名声大,自然也不会轻易来劫镖,趟子手只管上货卸货,路上吆喝几声而已。
闲暇时镖师们聚在一起,不是赌钱喝酒,就是吹牛玩乐,陆之霖没什么兴趣,总是一个人在镖局里练武。镖局里还有一个熟人,是当初被灭门时逃出去的弟子严世杰。
往昔陆之霖对严世杰的武功很是看不上眼,但现在严世杰比他早了几天进镖局,混熟了圈子,他后来进的镖局,或许是严世杰在别人面前说了他什么,让他颇受排挤。
镖局中严禁私下斗殴,陆之霖恨得没法,于是约了严世杰比武。
十招之内将对方打倒在地时,陆之霖收回长棍。
棍术是他新学的招式,镖局中人人都能得到传授。若是比剑不慎伤到对方,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栽赃陷害。在吃了几次暗亏以后,陆之霖明白了许多往日不以为然的道理。
「严世杰,隐山派对你有传艺之恩,你不思量报仇,勤练武功,反而对隐山派百般嘲讽,如此嘴碎,还算不算男人?」
严世杰擦了嘴角血迹,从地上爬起来,愤然道:「狗屁的传艺之恩!老子是交了束脩的!胡吹什么能让弟子都进先天境界,结果连自己门派都保不住!要报仇你尽管去报啊!反正你是掌门之子,重振隐山派就靠你了!」
陆之霖面色阴沉,却是难以反驳。
严世杰冷笑:「说来也可笑,陆天成一颗心都在那个新娶的女人身上,哪点把你当儿子?亏得你这么用心给他报仇!」
「你胡说什么!」陆之霖粗声粗气,上前抓住了严世杰的衣襟。围观比武的众人连忙上来劝架。比武并不违背镖局的规矩,但分出胜负了,便不可再斗。
严世杰自然也不怕他,冷笑道:「你娘钟夫人,创了一套剑法,剑法出世时,隐山派就白光大作,自然瞒不过别人。梁天逸若想下山,以他先天境界,有谁敢拦他?他是为了夺走剑谱才杀人的,看你这样子,只怕根本不知道有这套剑法吧?」
陆之霖面色铁青。隐山派的核心要务,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还没成人,父亲才没告诉他,可是现在就连严世杰都知道的事,他都不知情。
「好了!」总镖头冯柏大喝道,「别争了!隐山派再响亮,也就只在山南道出名,一套不够惊城水准的剑法有什么了不起,天道盟和孤绝山不多得是吗?学了它是能胜过天毒刀还是能胜过东陵侯?」
扬威镖局不过也就比隐山派强一些,冯柏的话前半句还让人很不服气,但后面的却是让人作声不得,本来听说钟夫人创立的剑法出世时照亮小隐山,还有人目光闪烁,有了点想法,但随后想到这剑法早已被人夺走,和绝顶高手还差了好几个层次,学了也不见得立刻就能突破境界,便都打消了念头。
只有陆之霖留了下来,看着冯柏:「总镖头,请问……什么叫惊城水准的剑法?」
事情转折得太快,让他心神恍惚,吴伯说父亲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可是今天一看,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天下之大,也远远不是他所知道的。
冯柏对这个知道上进的少年倒没什么恶感,很是和善地道:「剑法出世时亮光能让整座山的人看到,属于震山剑法,能让全城的人看到,就是惊城水准,再往上就是绝世剑法了。那种剑法不说出世的时候惊天动地,即便每次使出来,也都能飞沙走石。不过神物自晦,听说也有绝世的剑法隐藏成震山剑法的,只是从没有人见过罢了。」
「天道盟和孤绝山呢,又在何处?」
「天道盟是白道数十个帮派的联盟,邪魔歪道并没有类似联盟,只有一个地下交易的地方,就叫孤绝山。传说那两个地方云集了黑白两道的天材地宝,令人心向往之啊!」
陆之霖抱拳道:「原来如此,多谢总镖头。」
陆之霖十分恭顺,让冯柏大为高兴,谈性更浓:「你怎么不问天毒刀和东陵侯了?」
「听别人说过,天毒刀刀法封神,似是南疆人士,曾经一刀劲气,将千余铁骑斩杀。」
冯柏捻须微笑:「没错,江湖上高手多不胜数,天毒刀和东陵侯堪称绝顶。」
陆之霖双目微微睁大,像是十分好奇:「前段时间两人在塞外比过一场,莫非总镖头亲临?」
「我哪有这个眼福?不过倒是有个观战的老友来过一趟,告诉我当时景象。据说远在数里之外观战的人都能感觉到劲风如海潮,随着刀剑之光一道道扑面而来,围观的人有戴着纱帽的女子,纱帽上那层细细的薄纱都被割裂了两三道。那一战后,两人不言胜负,但天毒刀却宣称封刀十年不出。可见定是东陵侯胜了。」
「若是能看到他们出手一次就好了。」
冯柏哈哈大笑:「绝顶高手的比试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轻易能看到的。那么多人观战,却是连天毒刀和东陵侯长什么样都没见着。」
陆之霖露出了不胜向往的表情。冯柏很是满意,拍着他肩头走了。
等到身边空无一人,他脸上的神往登时消失。
对他来说,这些事情遥不可及,他更关心的,是家里那套只是震山级的剑法,梁天逸拿着剑谱到了哪里?为何父亲要瞒着他,难道父亲真的没把他当亲生儿子?
他想回家一趟,查找是否曾经有什么没有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刚才甚至想向总镖头请假。但内心隐约的警惕让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假装成一个未涉世事,对江湖不胜向往的少年。
严世杰才对自己说破了嘴,透露了震山剑法的事,自己就立刻回家,难免惹人怀疑。所幸镖局离小隐山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