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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石门县住了一天，第二天的深夜，聂政四人和前几次一样，由聂政和叶狄抱着小宝去退房，蓝无月和阿毛从窗户偷偷溜走。店主虽然奇怪他们为何要半夜赶路，不过也没有多问。
退了房，驾着马车往石门镇走，四人都不着急，天亮前他们肯定能到。小宝在大哥哥宽厚的怀里舒舒服服地睡着，丝毫不受马车颠簸的困扰。这一天，他又再次确定了好几遍，欢欢喜喜地接受了肚子里有娃娃的事实，等见了干爹干娘、叔叔伯伯婶婶们，他就回桃源安安心心地养胎、生宝宝。梦里，小宝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十个娃娃，笑开了怀。
天蒙蒙亮时，马车驶入了石门镇。叶狄放缓了车速，沿着街道一间店铺一间店铺寻找“济安药馆”。沿途遇到早起出来挑水的人，叶狄便询问对方，得知济安药馆在隔街，叶狄道了谢，驾着马车往隔街去。拐到隔街上，叶狄远远地就看到了济安药馆的大招牌。他咧嘴一笑，回身掀开车帘小声问：“到了。要不要叫宝宝起来？”
“到门口再叫宝。”
“好。”
叶狄放下车帘挥鞭，蓝无月掀开车窗帘子谨慎的观察。之所以选在这么早抵达，为的也是不引人注意。林盛之的府邸曾经就在石门镇，虽说他修习《海魄真经》之后就去了听风崖，但还是小心为妙。
马车在济安药馆的门口停了下来。阿毛和蓝无月探出头来四周看了看，然后迅速下车离开。聂政叫醒小宝，抱着他下了车。一听药馆到了，还没睡醒的小宝立刻清醒，大眼里是即将见到干爹和干娘的激动。
在聂政的示意下，叶狄抬手敲门。几次之后，里面传来一人渴睡的声音：“谁这么早啊？来了。”
不一会儿，门板从里面取下了一块，聂政搂着小宝上前问：“请问龚大夫在吗？”
“啊，在。”开门的人看到了聂政身边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宝？！”
小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师兄。”
“真的是小宝？！”对方狠狠揉揉眼睛，转身拔腿就跑，还大声喊着：“师父师娘！快出来啊！小宝子回来了！师父师娘！”
聂政弯腰在小宝耳边轻声说：“宝，别哭，你的身子。”
小宝赶紧吸吸鼻子，拉着鬼哥哥和好哥哥往里走。
那边，听到徒弟叫喊的龚袭山夫妇已经匆匆起来了。龚师父第一个从房里跑了出来，一看到小宝，先是愣了愣，待看清楚那个模样异常俊俏，脸上没有半点墨斑的少年果真就是杳无音信多年的小宝后，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上前把小宝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龚师父又马上放开小宝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一边看一边猛点头：“好，好，回来就好。你长高了，也壮了，好好，太好了。”说罢，龚师父扭头擦了擦眼角。
“小宝子！”
龚师娘出来了。一看到小宝，她也如龚师父那样先愣了愣，之后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冲过来又是一把将小宝紧拥在怀里。
聂政和叶狄在一旁看着很感动但也很焦急，生怕龚师父和龚师娘伤了小宝的肚子。
“师娘……”小宝用力抱住干娘，眼泪落在干娘的肩头，“我回来了，我回来，看师父和，师娘。”
龚师娘放开小宝，给自己抹泪也给小宝抹泪，佯装不悦的说：“不是叫干爹干娘吗？怎么走了一圈回来就变成师父和师娘了？”
小宝立刻哭笑着喊：“干爹干娘。”他怕干爹干娘不愿意了。
龚师父拉着小宝对龚师娘说：“别站在外头，冷，快进屋。”
龚师娘自责的跺了下脚，拉着小宝的另一只手就往屋里走，嘴里念着：“看我这糊涂的。外头这么冷，可别把小宝子冻着了。”
聂政和叶狄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宝，左右保护着他，两人紧盯着小宝的肚子，生怕有一丁点的差池。屋里很暖和，聂政和叶狄稍稍松了口气，刚才他们就想把小宝抱进屋了。十一月的清晨，可是非常寒冷的。
一进屋，龚师父和龚师娘又是给小宝倒热水，又是让大徒弟去给小宝他们做早饭，又是让二徒弟给小宝他们拿点心等招待客人的零嘴。小宝哪敢这么麻烦干爹和干娘，可两人根本不听他的。小宝无奈，只能乖乖地坐在那里看干爹和干娘忙活。
门帘掀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一看也是被吵醒的。小宝、聂政和叶狄站了起来。龚师父和龚师娘马上招呼那人过来，龚师娘很高兴的说：“小宝子，这是你大哥，龚子陵。你之前在的时候，你大哥在外地没来得及见一面。这回真是巧。你大哥，”龚师娘的口吻顿了下，神色闪过一丝黯然，然后又笑着说：“你大哥现在终于肯回来帮干爹干娘了，干爹和干娘轻松了不少。”
“子陵哥哥。”小宝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喊道。
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龚子陵一身儒雅的气质，很温和的看着小宝说：“早就听爹娘提过好几次，可惜的是没来得及见你一面。这回见到了，果然如爹娘说的那般惹人喜欢。快坐快坐，一路上累了吧。”
“不累不累。”小宝很喜欢这个没见过面的哥哥，坐下。很高兴大哥喜欢他。不过刚才干娘为何有点难过呢？
小宝很单纯的看着刚认识的大哥，聂政和叶狄在一旁听得心里却是有点打鼓。他们可不喜欢小宝有别的哥哥。再看这位龚子陵，不说气宇轩昂吧，也是谦谦君子，眉宇间还有浓浓的读书人的气质。聂政想起来了。小宝曾说过他这位未谋面的哥哥在另一个地方做县令。聂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龚子陵，这个龚子陵为何会在父母的家里，难道现在不做县令了？
龚师父、龚师娘和龚子陵都很好奇的看着聂政和叶狄，龚师父正要开口询问，门帘又掀开了。两个陌生人闪了进来。龚师父和龚师娘立刻警戒的站了起来，不过令他们惊讶的是，进来的两人很规矩的朝他们行了一个礼，其中那位模样很俊美的独臂男子喊道：“龚叔、龚婶。”两人见附近很安全，没什么可以之人，便进来了。
“你们是……”龚师父和龚师娘愣了。
小宝站起来：“干爹干娘，这是，我哥哥。”
“你哥哥？”
“在下蓝无月，是小宝的四哥哥。这位是谷阿毛，是小宝的大哥哥。”
龚子陵的眼神在蓝无月的独臂和阿毛的身上转悠了一圈，微笑的看向小宝。小宝介绍道：“这是鬼哥哥、好哥哥、美人哥哥，和大哥哥，都是我的，哥哥。”
聂政搂着小宝接下道：“龚叔、龚婶，这事说来话长。请容我慢慢跟您二老说。”
“啊，好好。”一听这两人也是小宝的哥哥，龚师娘在惊讶之余也放了心，不是坏人就行。
龚师父道：“不忙着说。知道小宝现在平平安安的我们就放心了。先吃饭先吃饭。”
“对对，先吃饭先吃饭。”
看着父母这么忙活激动，龚子陵在一旁笑。然后拿起一块点心亲自递给小宝，如兄长对弟弟那样很热情的说：“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谢谢，子陵哥哥。”
龚子陵笑着说：“别子陵哥哥了，直接叫大哥吧。”
小宝赧然，又有点为难。
蓝无月指着阿毛说：“小宝平日里喊阿毛就是大哥哥，怕弄混了。”
“哦。那就子陵哥哥吧。”龚子陵说罢站直身体，“我去看看早饭弄好了没有。”
“去吧去吧。”龚师娘挥挥手，龚子陵出去了。
他一走，龚师娘忍不住叹了口气，聂政问：“龚婶子，不知贤弟今年贵庚？”
龚师娘回道：“他今年三十有四。之前在兖州做官，今年得罪了上头的人，被罢官了。他心里不痛快，我和他爹就干脆让他回来。说是让他看药铺，其实也是让他散散心。媳妇是兖州平川县人，就留在兖州处理家里的事情，等过了年媳妇就带着孙子孙女来找我们。”
一听大哥被罢官了，小宝很为干爹和干娘担忧。
蓝无月安慰道：“做官也没什么好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陷害。回来开开药铺，再找些其他的营生做做，自由自在的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看子陵兄很有才学的样子，开个学堂也不错啊。”
龚师娘点头笑道：“他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他自小就爱读书，倒没学了他爹这身本事。现在来学也不迟。反正饿不到肚子，老家里还有田有房，挺好了。”
龚师父显然不爱听这些烦心事，招呼着说：“不当官就不当官，人这辈子平平安安的才是真的。”想到了什么，龚师父的神色变了变，他对龚师娘说：“今天不开诊，你去安排一下。”
“好。”龚师娘知道丈夫的意思，起身出去了。
有六年多没见到小宝了，再次见到小宝，龚师父感慨良多。六年过去，龚师父明显老了一些，龚师娘还是小宝记忆中的慈爱温柔。龚师父喝了口茶，压低声音问小宝：“你爹的事，你知道了吧？”
小宝难过的点点头，咬住嘴。他的难过更多的是为那个人的残忍，也为那人最后的死法而悲哀。只不过他本来就对那个人没有什么父子感情，那人又那么可怕，知道自己很可能不是那人的孩子，小宝更多的是轻松。
见小宝不是太伤心，龚师父也就不隐瞒了，继续说：“他去了听风崖之后，林府也就散了。现在也成了一座荒宅。他在的时候杀了太多人，没人敢要他的宅子。官府派人来过几回，那些江湖人也来过几日，他死后镇子上倒是清静了不少。”
聂政问：“林府里现在可有人看着？”
龚师父摇头：“没了，早就人去楼空了。林府不在镇子上，赶车还得一个时辰。大家都怕沾上邪气，也没人会去那里。”
聂政心里了然，其实他是想去看看的。
蓝无月道：“我们想去看看小宝住过的地方，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你们来了去看看也好。”龚师父想想，直言道：“小宝以前在林府住的并不好，你们是他的哥哥，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在外人面前，叶狄是绝对的少言，不会说话的阿毛更是了。龚师父的眼神不停往这两位不说话的人身上瞟，特别是阿毛。聂政道：“阿毛小时脖子受过伤，不会说话。”
“啊，我失礼了。”龚师父赶忙说。其实他一直盯着阿毛看也有别的原因。
阿毛赶忙摇头，这没什么。
小宝抓住大哥哥的手，甜甜的笑道：“哥哥们，疼我。”
龚师父笑了：“看得出来。”
门帘又一次掀开，叶狄和阿毛马上起身去接。龚师娘和龚子陵端着碗进来了，龚师父的两个徒弟也端着碗。大家一起帮忙把早饭端到桌上，龚师娘招呼大家：“快吃块吃。”
小宝饿了，龚师娘把筷子塞到五人的手里，龚师父的两位徒弟没留下吃饭，而是出去了，还关上了门。几人也不矫情，坐下吃饭。
又一次和干爹干娘坐在一起吃饭，小宝想起了那段日子干爹干娘对他的照顾和疼爱，眼眶红了。坐在小宝身边的聂政和叶狄同时放下筷子轻抚他的后背，让他不要激动，他现在可哭不得。小宝吸吸鼻子，对哥哥们笑笑，他知道，他不会哭。只有一只手的蓝无月给小宝夹菜，叶狄则给小宝剥鸡蛋。看四人如此自然的照顾小宝，龚师父和龚师娘都很替小宝高兴，也更好奇四人的来历和小宝这六年来的生活。
激动又温馨的吃了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