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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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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境之扶了扶额头,“……你把帕子还我。算了不要了,一股蚂蚱味。你又不是岭南人,怎么什么都吃?”
只有谢鸾啼笑皆非,一边纵马踏过满地鞭炮的朱红碎屑,急急忙忙往正在敲钟的王城赶,一边心想:到底是他没长大还是燕燕没长大?

谢怀要主持朝会,自然没法来送宿羽。宿羽也没耽搁,城门一开就启程北上。
燕于飞活像在演十八相送,恨不得从金陵城送到大靖门,一路从“别在路边乱吃”、“乱吃了可一定得给钱不然很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叮嘱到了“你别看袁六是岭南的就瞎学,谁跟你似的,人家还会挑食呢”。

宿羽看着燕将军那副淌眼抹泪的尊容,颇有些牙酸,低声问道:“哎,小燕,你哥什么时候回?”
燕燕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他开心就好。怎么了?”
宿羽说:“可真磨叽,你这还没走呢,哪来这么多话。”

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一声清越的鸟叫,一只花灰的鸽子腾腾振翅,收敛羽翼,在宿羽肩上停住。
黑乌鸦被北济人刺探得差不多了,军中依照谢鸾的建议,一边继续用黑乌鸦传半真半假的消息转移视线,一边把暗线全换成不起眼的灰鸽子——所以宿羽还当是谢鸾又有什么新宝贝要交待,随手解开鸟足上的信笺,大大咧咧展开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燕燕的脸往旁边一推,“大人写信小孩别瞎看!”
实则燕燕并不大想看,是宿小侯爷自己做贼心虚,读个信都脸红。
上面只有一行字,“三百六十五之一:宿羽,昭和金陵晴空万里,我心如是。”

意在咫尺,却隔着千万里河山嵯峨。
屋中灯火一阵阵明暗交错,驿站外面响起了隐约的车马声,伙计在外面走来走去,叫卖早点的小贩路过楼下,居然也没停,越走越远,唱曲儿似的扯起嗓子,“荸荠鲜肉云吞嘞——”

宿羽这一夜战果丰硕,拐了小皇帝甩了虎贲军,到现在天都亮了。

他拿手背蹭了蹭打架的眼皮,“陛下还不睡?”
吴谲背着手,踟蹰了一下,说:“说来惭愧,朕没有吃过荸荠云吞。”
这忸怩劲儿不知道是从哪本书上学的。宿羽从三伦装满赌博罪恶的钱袋里抠出来块碎银子,嘱咐了句“别给别人开门”,一边打呵欠一边下了楼,拔腿向声音的来处走去。

路边贴着布告和通缉令,布告的内容大致是说陇州军和虎贲军余孽尚存,知情不报是犯法;通缉令上头写着“宿羽”和“切云侯”两个关键字,只不过人脑袋画得妖里妖气,十分不像切云侯本人。
宿羽停脚一端详,只怔忡了一下,突然傻乐了起来——这玩意八成是一年半之前画的。那时候谢怀在陇州军改制,他被何耿一刀柄砸坏了脑子,将错就错地成天跟在谢怀屁股后头进进出出。
北济奸细大概把他俩弄混了,除了一道刀疤确实是他脸上的,再除去一点娘气,这上头画的根本就是谢怀!
他无声地笑了一会,四顾无人,把那张画像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揣进兜里,然后才去买云吞。

云吞一个铜板一碗,宿羽困得有点不大清醒,被煮云吞的小锅里扑出来的白气蒙了一头汗,随口问道:“生意挺好?”
那中年汉子微笑道:“托赖识货的客人照顾罢了。”
宿羽没明白,“什么意思?你这是老字号?”
汉子回头看了驿站,压低声音道:“不是什么老字号,就是干净能吃——少侠莫多问,住在这地方,时刻记着别吃太饱就是了。”
宿羽“嗯”了一声,把碎银子塞进了小篓子里,说声“不用找了”,就端起两碗云吞上了楼。

隔了一夜,伙计又换了个人,不过长相身材差不太多,也是瘦小黝黑,正端着装满包子的蒸笼走来走去,但压根不吆喝,反而极为沉默,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刚才投宿时宿羽看得分明,这客栈里住的人不少,有不少厢房都点着灯。但现在大清早的,竟然听不到一点人声。
只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和尚打个呵欠,往楼下一坐,大刀被他“砰”地砸在桌面上,“素面,清汤,不加料。”
紧接着,这糙和尚竟然无比细致地从怀里掏出一副自用的筷子来。

宿羽在脑袋里仔细过了一遍那卖云吞的汉子说的“识货”、“干净”、“别吃太饱”,然后眼前冒出俩大字:“黑店!”

他越走越快,云吞汤洒到了手上也没发觉,走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一脚踹开了房间门。
——门里空空如也,李侍卫心怀鬼胎的大宝剑和小钱袋不知所踪,一起失踪的还有外观招摇的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存稿箱的问候





第85章 夜傍江湖
———夜傍江湖———

切云侯说是体察民情,但走到哪都是左拥右簇;北济皇宫更不接地气,因此这算是宿小侯爷一年多以来头一次下凡。
织女下凡被人偷衣裳,切云侯下凡被人偷孩子——还是个丢不起的孩子。

宿羽把两碗云吞麻利地吞了,然后把一条桌腿拆下来往腰间一别,溜达下楼去找人谈判,一出门就霸气侧漏地把桌腿一举,“咚”的一声把阴森森的伙计拦在了墙边,“你老板呢?叫他出来谈谈。”
伙计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张开发紫的嘴唇,给他看嘴里的内容。
……这伙计没舌头,看来这黑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宿羽又昂着下巴问:“那我找谁要人去?”
伙计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给他伸出四根指头。
宿羽挑眉,“四十两?”
伙计摇头。
财力有限,宿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四百两?”
伙计继续摇头。
宿羽深吸了口气,“……你别跟我说四千两。”
伙计点点头,用食指指了指太阳,比了个“三”,告诉他三日为期,便转头向楼上走去。

宿羽气坏了,他一年的俸禄都没有四千两,还全被林颁洛抠进了国库,真的是清清白白一个毫不贪。污的好侯爷。
这黑店有眼不识有钱人,其实绑吴谲不如绑他,到时候一南一北俩皇帝没准能商量商量各出两千两。

宿羽一把拽住了伙计的腰带,脸都红气了,“你咋不去劫皇帝呢?我哪来的四千两,你这不是坐地起价吗?那小孩儿论斤卖都卖不了四钱银子。”
伙计很冷静,从腰带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三伦和燕燕天天往后山跑去打兔子吃肉,但现在虎贲军进进出出都需要令牌,三伦为了方便起见,竟然把这大宝贝揣钱袋里了。
人傻手气佳,三伦的钱袋里装满了李昙郭单皮等人的血汗,但他才花了一小颗血汗,就被坑成了这个德性。
三伦这个破玩意不能要了。

宿羽气得牙痒痒,但毕竟是在北济地盘上,想打人又不敢,最后斟酌半天,脑子整个崩坏了,竟然微笑着问了句瞎话:“那我要是没有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门口贴着那张北济官方通缉大周残兵的布告,还有个空缺,是被他撕掉的画像的位置。
伙计指了指外头,又指了指他的衣领,告诉他“我什么都看见了,你擅揭通缉令包庇北济奸细,你要是没有四千两,我就把你交出去”。

宿羽倒也不怕这个,立即开始谋划被抓然后跑路,又多嘴问了一句:“行,你把我交出去,然后那小孩呢?你把他也交出去吧。”
吴谲实在是把他坑得不浅,宿羽的人性已经消失了,连拿吴谲做筏子搞事都懒得想了,只盼着能赶紧把这个白毛白薯脱手。

伙计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手上的蒸笼,蒸笼里的包子白白胖胖冒着白气。
宿羽舌头打了个结,“这是什、什么馅儿?”
伙计拿起一个包子扔了出去,三条巨大的野狗飞速扑了过去,撕咬着抢成一团。一条黑狗没抢到,缓缓转过头来。
眼睛发绿,活生生一个被人肉催疯了的狗阎王。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挂在正当中,又往西滑下一点。
宿羽老老实实地写了封信,没敢写“燕燕郡主收”,而是信里包信,先寄到驻地外的流民村,再让烤肉串的大叔转交给燕小将军。

他把信交给伙计,然后趴在窗口发愁,看着楼底下来了一队北济卫兵,吵吵嚷嚷地在墙上涂满浆糊,贴上新的通缉令。
宿羽眯着眼看了一会,就着刺眼的阳光看清了那新画像。画上的人浓眉大眼且满不在乎,不用看字都知道,这次真画的是家徒四壁的切云侯本人。

一方面不得不称赞一下何达溪的办事效率,另一方面也真的得惊叹一下金陵扫把星克天克地的余威,宿羽就偷了张把他画得娘里娘气的画像,现在简直点背到家了。

那群卫兵贴完画像,提起浆糊桶走了。
宿羽扯嗓子喊了一声:“那个谁!上来一趟!听见了出个声!”
没舌头伙计敲了敲墙壁,以示这就来。

外面街上没一个人影,趁着伙计正在上楼、还没看见画像,宿羽双臂一撑窗沿,悄没声儿地翻了出去。
他像只壁虎一样从二楼墙上迅速溜到底,三下五除二把那浆糊未干的画像撕了下来,团吧团吧丢掉,然后为了避免空缺位置太扎眼,他把几个时辰前还宝贝似地揣在怀里的心上人玉像拿出来,麻利往上一拍。
切云侯心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要。劳驾陛下挡挡刀了。

宿羽爬上墙去,刚刚好听见木门被敲响。
他拉开门要了碗素面,一边呼噜噜吃面,一边不失恶劣地在心里骂了吴谲一句:臭小子,让你不听话,让你乱开门。

按照以前的脚程来算,从野狐岭到九回岭,一个来回至少也要花三四天。但现在谢鸾大笔一挥,除了军用驿站之外,把沿途驿站全都分给了各地奸商经营。
奸商有奸商的法子,换马用鸟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承接了军中换下的头一批烧煤小车,现在在二岭之间跑一个来回,最多就能花两天。

上次那场丢脸的败仗有别的考量。开战一年半,北境边界始终摇摆不定,陇青二州被大周军占几个月,转眼又被北济夺去,全因几年前军中奸细的宿疾,北济人至今对陇青二军的行动都了如指掌——现在奸细居然还掺进了虎贲军。
按照老狐狸谢疆的构想,宿羽卖这么个主将重伤的关子,足够北济人傻乐呵一阵。
趁此机会,衡王悄悄抵达野狐岭,把陇青二军和虎贲军合在一起做对照,发动他看谁都是个漏洞百出的筛子的功力,把军队主力重新洗干净。

因此这一仗又要输、又不能输得太假、又舍不得损兵折将,总之打得虚虚实实,宿羽的心气差不多耗空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眼花缭乱,一不留神,胸口被扯出来一个大血洞,到现在都没长好。
再加上昨晚上被何达溪一脚差点踹出肠子来,宿羽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一时间把两个皇帝都从脑子里扔出去,哪个都不想了。
他把臭烘烘的被子一捂,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实在惨得厉害,宿羽的梦境里是一张巨大的长桌,比谢怀登基那天玉阶前的红毯还长,上面摆满了各色菜肴和一长溜烙饼。
宿羽把几百个盘子从头舔到尾,谢怀在桌子对面撑着下巴等着他。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宿羽烦透了他的皇帝身份,谢怀居然配合地没穿黑银缠朱砂的天子制服来入梦,只穿了一身铁黑的粗布短打,手搁在桌上,握着把玄黑长剑,很有种“吃不完抹了你”的架势。

宿羽舔干净最后一个盘子,和谢怀面面相觑了半天,实话说道:“……不行,谢怀,我还是没吃饱。”
谢怀靠回椅子,套着长靴的笔直长腿叠起来搭在桌上,四指朝外一挥,“梦朕充饥顶个屁用。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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