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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以为吃的是一样的药,每日叫人拿来醒神或安眠的香是同一种。
陆照阳假装问他今儿的香是不是和昨天的一样?
阿雪支支吾吾啊了一声,道:“是的罢。我挺喜欢的。”
陆照阳抿唇,阿雪知道答错了,低着眉更不敢说话了,如此反复几下抓了放放了抓,陆照阳平下心,道:“晚上吃点么?大夫说可以进些油水了,不敢叫你吃些肉,但这有些鱼肉,邹家娘子说不腥,吃了也不会有什么。”
阿雪乖巧急切地点头,陆照阳却笑了笑,心里叹息了一声。
晚间,阿雪吃了几块便吃不下了,很早便安置,可半夜仍是睡不着,一动不动,恍然听见门动了,走进来许多没脚的白衣影子围着床榻转了一圈,它们流着血,浑浊眼珠了无生趣地盯着他,在转了一圈后,头上,脖子处流的血便完成了一个圈,将床榻围在了里面,置于一个大圈内,阿雪闻到一股子难闻味,冲到喉头,便知道是又犯了嗽疾,立刻捂住嘴,钻进被中咳了半死,不料被子被人掀开,原是陆照阳也醒着,将他拖进自己被子里,让他趴在身上。
阿雪蹬着脚乱动,一边咳一边要出去,此举气得陆照阳裹不住话,当下恼了克制不住开口训了他,他如今这气也不知对谁发的,是气阿雪瞒着还是气他自个装傻,总以为慢慢便好了,不想是越发严重,是一夜也睡不得了。
“你既要作践自个,我也白费那好心!”
他气着要翻身下床,阿雪咳得连抓他的力气都没了,似有人狠狠抓住了最软的心上,痛得三魂七魄都要散去,陆照阳总是要走,他却连点多余的力气都追不上去,怎么叫人等等他?
可后来陆照阳却回来了,站在他面前,阿雪只当是一个幻影,就如那些在床畔边上的鬼魂,陆照阳叹了口气,揽住他重新躺了回去。
阿雪细细密密小声哭了会,陆照阳问他:“怎么办?”
“我如今却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不知道你哪儿疼了,你不说我哪里晓得?”
他说了会苦恼的话,尽是因着阿雪吵吵闹闹不得安宁的思绪,又不得不服软,叹息极了。
阿雪都听了进去,可无法准确地说明白,他连自己想了什么都不清楚,近日看什么,听什么,想什么都是雾蒙蒙的,阴沉得可怕,正如一块一块挖去心上的血,热热的血,又替换上结冰的湖里的水,湖里什么都没有,因此他渐渐心里便被此趁虚而入,叫填满了什么都没的湖水,也变成了一颗空落落的心,那些床畔流血的鬼魂也比他有着丁点的重量。
他觉得醒来后便渐渐失去了些什么,患得患失的。
陆照阳听了一会阿雪的哭声,觉得既欣慰又是如此难受,低声下气地求他:“别哭了,跟我说说罢。”
阿雪说不出来,陆照阳拍着他瘦瘦的背,小小的肩,安抚地亲他不断涌出泪来的眼睛,不仅仅打湿了面颊,还有不断雨滴似的滑落在陆照阳唇上。
自然而然发生的亲昵的举动,果真叫阿雪平静了下来,这不带任何意思,谁也没有多想,只是天然自成的一段举动,并且在往后将以更平常的姿态继续存在,安抚陆照阳又或许是阿雪。
他让阿雪抓住自己的手,阿雪牢牢地抓住了,互相扣住,放在两人中间的心口上。
“现在可能说了?”
阿雪吸着鼻子,含着一股悲伤的哭腔:“我很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
眼泪从鼻尖上砸碎下去。
“就是醒来后突然害怕许多东西。我怕我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就是镇上的人……我本来不怕的,可现在想起来,什么事都叫人害怕,一句话或者他们看我一眼。”
“都是以前的事?”
“嗯……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胆子大一些了,你觉得呢?”
陆照阳点头,告诉他是的,但听了答案后阿雪皱着眉,不知为何越来越痛苦,他在里面找找寻寻,竟然找不到一件是可以值得让人称赞的事,而陆照阳睁着眼说瞎话,是骗他的,他还是如此胆小懦弱,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吓得他痛苦如此。
陆照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他眼里听懂那么一些,一遍一遍擦着阿雪的眼泪,这眼睛都要被折磨碎了,竟也让他生出了窒息感。
兴许这便是溺水之人的痛苦,这会灵犀一点,阿雪仍在水里,饱受一遍又一遍的窒息在水中的烧灼。
“你怕自己什么呢?”
阿雪迷蒙地回答他:“我今天不知道干了什么,想坐外面,但是我知道是不能的,有几个因此被罚了,在抹眼泪,我知道伤心的时候哭是什么感觉的。我并不想让她们这么做,可是……”
“嗯。”陆照阳说没关系,他的眼泪掉进陆照阳的眼角,像一粒粒小珠子,舍不得擦掉。
阿雪继续说,说这些事让他心里下着狂风暴雨,疯狂扯烂稚鸟身上的洁羽,鸟儿在痛苦地嚎叫,他却觉得说得越来越平静,入了定一般,魔怔地说着来到镇上,认识村子里的人后,发现是这么多的人聚在一块,每个人的脸融化在一起,接着是身体,脚,融成了一大团东西,他才知道害怕的发生过的事是有许多的,并不会就这么过去了,他既不坚强也无甚可喜的变化,假装不在意不过是嘴上说着好听的话,伪装的人最虚伪,他在意不卖给他东西的老板,在意曾要将他拖走卖了的人,在意说的每一句指指点点的手和嘴,在意任何将他看作是脏东西的一切,他更在意人命苦痛折磨之下易逝是十万分可怖的事。
“那个皮猴和李壮是不是死了?”
陆照阳敛下眼,阿雪哭着叫他告诉自己,陆照阳不得不回了。
“死了。”
阿雪又嗽了一阵,说不想死,胡乱说了几句话,他感到身体很累,手脚也很累,时常有要咳出血的感觉,陆照阳道他只是生病了,将养将养便好了,又能活蹦乱跳。
“你骗我。”阿雪笃定道,“我感觉到空空的。”即便是他孱弱的时候,也未曾是这般空落落的虚弱,像一段残缺的影子在他碎碎念念中常伴左右。
“怎么会呢?”
陆照阳眨眼,眼角阿雪的泪终于下去了,就像是他哭了。
“现在还怕么?”
“怕……”阿雪抖着声音说。
陆照阳道:“别怕了好不好?你连东娘子,刘哥他们也不愿意说话了吗?”
他又继续问:“那我呢?”
阿雪突然流了鼻涕又哭又笑,没有说话了,陆照阳再抱了抱他,小声在耳边说道:“我去洗个脸,马上回来,也给你擦脸。”
陆照阳下了榻,回头望了望阿雪,他确实是洗了把脸,埋进了盆里,水在耳边荡来荡去,争先恐后钻进耳孔,眼睛,鼻子里,他放开屏气的一切,让这盆水夺取他的空气,渐渐逼出窒息,火烧,煮沸所有的血。最后他想起少年游水的时候,几个人跃下水面,甚至衣裳都不脱,在水上婉黄的,明绿的,竹白的各色的衣饰。
他突然抬起头,挣脱出了盆,好一阵没说话,在他的视野里,有着雪肤的阿雪仿佛慢慢变成了一只长了许多坏羽很小很小的鸟,静静伏在雪上,慢慢陷了进去,一下子被吞走了,到处都找不见了。
薄命易逝——
陆照阳翻来覆去念,将这些字眼扣得七零八落,到处找,处处是这四个字,自然明白了从古自来从未有过什么寿如南山,福如东海之事。
他爬回床榻上,蹭着阿雪的面颊,是冷冷的一小团似从外头落下来的雪一般。
喃喃跟他说道:“明日找人给你驱驱邪,如此便不会有鬼缠着你了,好不好?”
☆、41
阿雪本无名无姓,“雪”一字是他被买进那院子里后见他肌肤柔软又雪白取的,他应当是有个名字的,是一生下来阿爹阿娘便叫开的,但院子里管事的说他们名字晦气,配不上这,进了这便不要想外头,那爹娘已不是他们的爹娘,你们的性命从此都是郎主的,叫你们生便有好日子过,叫你们死连阎王爷都不敢怠留你们一条命。
他记不大得是如何害怕的了,真正留下的孩子也就他们几个,好几些不是不听话给结果了便是挨不住一命呜呼了。
因此留下的孩子很乖,已被吓怔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似地站在地上排开,等着叫进去经受最后的查验。
那管事的便这般轻蔑地抬起阿雪的脸,挑挑验验,又叫他把衣裳脱了,他不敢不从,几下便脱得光溜溜的,他盯着脚,管事犹如黑影,像团瘴气掐住了阿雪的命脉。
“虽说长得一般,但这身子到是过得去,怕是整个园中都挑不出这般雪白的人了。怎么偏生在了这样的人家?到是我们捡了个大便宜了。”
管事笑着说,阿雪心里一阵发紧,管事笑过后便将这名字赏给了他,自此阿雪便再记不得出了那屋子后叫什么名姓了。
他日后总安慰自个左右卖了他的爹娘若不是穷苦,又怎么会逼着走上这条路,天长日久这名字到真个无所谓了。
可今日阿雪紧张起来,他问道:“我这名字是后来取的,阿爹阿娘叫我的我不记得了,还能用么?”
他们要叫阿雪的名字,要把他的魂叫回来,说是这落水受了惊吓,吓跑了一部分的魂,才至了小郎君白日疲怠,夜不能寐,加上天生不足极容易趁此业障缠身,惹上不相干的东西,怕是近日有了些什么邪祟事情,碰巧撞上了。
这些不相干的脏东西便是日日缠着阿雪的鬼魂,陆照阳却信必是那两人,死有余辜却怨气不散,便是死了也不安宁,当下有些反复,好容易压了下去。
陆照阳低声宽慰阿雪:“怎么会,这名字跟了你那么多年早已是一部分了,再者叫你陆雪也有我的意思在这里面,跟那些过往的事有什么关系?”
阿雪一笑,陆照阳注意到他嘴唇干了,便倒了水给他润润,“叫魂可怕么?”
他不安地在被窝里蜷着脚,觉得有些冷,陆照阳给怀炉包了布探进被子放置在他脚边上,阿雪忍不住痒痒起来,只因这陆照阳故意似地呵他的脚,实在受不住,躲又躲不掉,直笑得面颊透粉,佯似含捧了一汪桃花金粉,乍然开来,仿佛隔花看人之妙。
到是好久未见他不住开怀大笑,陆照阳俯身亲在一双春瞳上,告诉他睡一觉便好。
“睡一觉就好了吗?”
陆照阳坚定地点头,阿雪信他,前日哭得丢人,正想借此让陆照阳见他振作起来,方免了二人之苦,只盼着这叫魂的仪式能将自个彻底唤回来,不让陆照阳为了他忧思,好歹给他一处健康的外貌。
陆照阳一直伴着他,倒真像他说的,睡了一觉后魂便叫好了,一点痛苦也无,阿雪以为是要喝什么符水,便有什么火烧似的,冰扎似的痛苦,在地狱里走上那么一遭。
他醒来后正是月溶溶,雪迢迢,寒鸦阵阵,拿被子里的暖炉烘得人脚心生汗,总有些黏腻,不大舒爽,可睡至一旁的陆照阳也热得生了一层薄汗,此刻正睡得好,阿雪便不忍叫醒他,而是转靠了过去,他身上的热度十分熨帖,又总有些好闻的味,是上好的熏料也弄不出来的,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熏出一阵头晕目眩,心口也有些酸涨,总有一只手不轻不重按着它,让它酥酥痒痒地跳,间或重重一捏,扰得浑身滚过一阵热烫。
不知是不是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