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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昏晓本来对所谓“孤独”很不以为然,他身为一个健全的大男人在皇宫里当了大半辈子太监,偶尔难受就喝喝小酒,听听小曲,真没觉得算什么大事。
自古悲春伤秋的诗人都不得重用,越抱怨越不得重用,因为他们总纠结于这些,而不会算计利用自己拥有的东西。张妄将自己消磨在了无病呻吟中,葛昏晓甚至有些看不起他。
但当大太监真正站在这个位置,才发现,称孤道寡这个词,远比想象中可怕。
小时候张妄也是有玩伴的,那些年幼进宫的小黄门小宫女都乐意和他玩。他似乎天生有洞察人心、掌控大局的本领,跟他玩耍的孩子们很少被别的小团伙欺辱。那时候张妄最爱跟老农似的蹲在地上一边扒饭一边对葛昏晓说起自己如何“运筹帷幄、指挥千军”。
葛昏晓不止一次为他惋惜,如果张妄从小被当成正经皇子教养,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幸好,张妄依旧当了皇帝。可惜,他终究成了皇帝。
土皇帝和皇帝最大的区别大概是,皇帝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当皇帝治理国家,而土皇帝……看到好的东西就抢过来,抢过来后不知珍惜,肆意挥霍,还烦恼没有看得上眼的干货再干一票。
这大概也是另一种“不得志”,爱当水浒英雄的天才熊孩子,一不小心他娘的造反成功了。
然后,他身边的人都长大了,只有他,依旧顽劣,和这个庄严的朝堂格格不入。
最近张妄又兴致勃勃的开始筹划建造九层宫阙,那眼神语气都像拿泥巴堆土丘的小毛孩子。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赵生找到葛昏晓跟前,送一尊半人高的玉佛,意思很明白——皇上心情不好,哪怕拿人命去玩,也别动国库。
上位者手里总有很多很多人,可他们不一定有很多很多钱。
天底下的人太多了,粮食永远不够吃,而钱能换粮,所以,钱比命重要。
赵生也是张妄的幼年玩伴之一,出了宫,长成参天大树,开始忧国忧民。
但葛昏晓最近又开始装病,一句一咳嗽的告诉他,皇上心情很好,昨儿刚把属国质子埋御花园里活活饿死了——心情好坏都不影响熊孩子玩土。
“我朝军威鼎盛,真打起来灭个小国不过弹指一挥间,死个质子没事儿。唯独……粮草不够。”赵生理解错了,以为葛昏晓也忧国。他张望一下,周围都是亲信,才道,“朝上有人说让军队去种地、建房,或者干脆裁军减少军费,但将军们不同意,皇上顾念袍泽之情,当场把那提议的小官儿官帽摘了,并下令永不复议。”
言下之意,对此议颇为赞同。
文官想裁军,武将不让裁,哪朝哪代都这样。
“皇上不在乎国库,谁让他高兴,他就赞同谁。”葛昏晓看赵生神色,补充一句,“我是不成,你问陈公公,我刚触了皇上的霉头,等皇上气消了,你这儿黄花菜都凉了。”
赵生将信将疑,笑眯眯地道:“咱们同列十监,司礼监得了势,您在宫里办事也方便许多不是?”
老病鬼又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赵生都想帮他叫御医了,才抹抹嘴巴道:“皇上每日练武,嫌宫里的太监不顶用。都说将门虎子,不如让哪位小将军来宫里给皇子们当个教习?闲来,也能陪皇上过几招,说不准就一飞冲天了。”
皇上那脾气,别说一飞冲天,能保住命算不错了。等皇上把武将都得罪了,为了他自己的安危,也不得不裁军。
司礼监掌印眼中精光一闪,装傻道:“可是……皇子们……”
张妄自己都不记得哪天随口说了句不立嫡长,传到聪明人耳朵里,立刻变成了皇上有意立太子,而且对皇后和嫡子、长子都不满意。
各位年幼的皇子们成了各方势力争抢的香饽饽。伴读风波刚定,又冒出个教习,葛昏晓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
“来人如果真有本事,搁宫里他施展不开,如果没本事,被皇上失手杀了只能怪自己本领不济。至于如何和大臣们周旋……”葛昏晓摇头叹道,“唉,要是我懂这个,至于落到尚宝监吗?”
“那是公公淡泊名利。”赵生笑着奉承。
他心里对这老病鬼真真刮目相看。宫内宫外都知道这人多病嘴笨,可他脑子绝对不笨,很值得结交。
皇上刚登基封赏功臣,葛昏晓二话没说,跟自我发配似的自请去了尚宝监,等皇上封赏完,秋后算账的时候就没再对他下手,反而赞了句“有自知之明”。如今皇上愈发恋旧,老病鬼又冒出来,十分乖觉。
他不知道,乖觉的葛昏晓正琢磨着功成身退呢。
一来,皇上太疯,他这老病鬼受不住,还是想回福寿宫闭关发霉。
二来,前些日子他刚被人告了假太监,如今又常在龙床上滚,系统再厉害也只是让人将他“当做”太监而已,假的变不成真。万一哪天露馅了,他总不能跟皇帝说,“我也不举”吧?
葛昏晓这么想着,很有趣,笑容愈发真挚。
第九章:太监的来历
那时候大太监没想到,他给别人挖了个坑,绊了自己的脚。
司礼监掌印太监赵生不愧是太监里的顶梁柱,皇上还在御花园玩土呢,他就把“将门虎子”给送进宫了。
新进宫来的教习一共十三个,都站在院子里,最小的不过弱冠,最年长的刚刚不惑,等皇子们长大后还能一展抱负。他们短打下筋肉结实,五官端正,都是京城里长大没下过战场的将门公子。估计送他们进宫的人考虑到了卖相和风险的问题,没敢让最重视的子弟来搏前程。
选皇子教习的场面很大。
大殿的屋檐下摆四张梨木圈椅,旁边各有一张小几,现在其中三个已经坐了人,并宫女太监十余人侍候,唯独大皇子张收未至。
院子里另站了个穿孔雀蓝圆领太监服的独臂男子。他肤色黝黑,左边衣袖被剪了去,也不带侍从,就独个儿站在大太阳底下,一双眼上下打量着三个年轻人,像只择人而噬的猛虎。正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魏国。
此人本是军中将领,不服军令斩杀上司,自行领兵作战,倒立下了赫赫战功。他自持功高,居然领着自己的队伍明晃晃的回营领赏。擅杀上官,依律当斩,张妄没杀他,只阉了他,并且亲笔写下“遗书”,若有一日魏国觉得他的命令不对而行刺于他,恕其无罪。
且不论这“遗书”是否有效,堂堂皇子愿以命作赌,当场把魏国感动得涕泪横流。此后魏国随张妄东征西讨十余年,凡其所令,无不遵从。且每战皆身先士卒,其脾性耿直暴烈,天生神力,乃军中一员悍将。
张妄兵逼京城前,为攻其不备,逢不得不战之时,皆不计伤亡但求速胜,魏国每每列于阵前,一把九环大刀所向披靡,悍勇无双。
直到兵临京城,大局已定,魏国才含泪扯下左手衣袖,言明自己左臂早断,这些日子隐瞒此事以求领兵,是欺瞒主上,违背了昔年誓言,愿一死以谢。
张妄自然不会杀他,只是将其收入宫中,委以御马监掌印之职。御马监掌管各地马匹,偏远之地且不说,京城马匹动向皆逃不过魏国的眼,可以说,他就相当于大半个禁卫营统领,皇上将性命托付之人。
在场的众皇子对其的重视程度,尤胜背后站着军中老将的几位教习。
这还不算完,华庭宫有两层,如今第二层拐角的阴影里,坐了尊最大的佛——皇上。
今儿张妄本来在皇宫里到处遛弯,听说同袍的儿子们来了,特意转道华庭宫,在阁楼上看众皇子和魏国挑人。他存心看众人的表现,便散了仪仗,静悄悄的从小门进来。
他歪坐在圈椅上,怀里抱着只被折断了一边翅膀的鸽子,一根一根的拔着毛。鸽子疼得不停扑腾,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着,逃脱不得。鸽子细细的爪子上还绑着个小竹筒,完好无损,皇上连看都懒得看。
葛昏晓坐在个小凳上挂机帮他剥核桃,照例走着神,默默数地上的鸽子毛。
待他数到地七十九根羽毛,一只手伸到眼前:“给我几个剥。”
大太监默默分了张妄一小半核桃。他觉得自己的系统很强大,生生把他从一个剥核桃必伤手的生活废,变成了生活技能满点的优秀……太监。
他们刚分完核桃,下头的人也不等迟到的大皇子了,以二皇子为首,都表示此次挑选以魏国为主。
二皇子毕竟年岁大些,抓住机会给魏国示了个好,又确立了自己在皇子中的地位。剩下两个皇子年纪太小,身边的嬷嬷太监虽明白自家主子吃了暗亏,此刻也不便言明。
魏国点点头,对众位皇子一躬身,转头问众人:“都会骑马?”
众人都答会。
“会马上射箭吗?”
有一大半人答会。
魏国又问:“杀过人吗?”
只有寥寥几人回答。
“杀的都是何人?”
几个之前答杀过的,一一站出来表述自己的杀人过程,听得众皇子目瞪口呆。
最后,魏国问:“领过兵吗?”
一半人答领过。
功臣之后,当官自然容易,即使不为军功,老将们也乐于让子侄们去军中历练一番。
当今皇上重武轻文,谁在朝会上说些之乎者也、引据皇上根本不知道的经典,他能直接把人拖出去打板子。但如果臣子说的是军中事物、古人兵法,皇上还是乐于听下去的。上行下效,京中习武之风甚浓。
魏国眉头紧锁,目光在几个杀过人的家伙脸上一一刮过,点了其中一个面如冠玉的弱冠少年:“你说起杀了个偷盗的仆人时,语气颇为自豪,为何?”
这少年花了大半时间描述仆人偷盗的方法和物品,对自己杀人只一带而过,但他脸上自信满满,与其他杀家仆的人的惭愧截然不同。
“今日在座诸位皇子都有挑选教习的机会,由此可见皇上一视同仁,诸位想要学的,只怕不仅是骑马打仗的本事。”他顿了顿,“小人说仆人偷盗的故事,是想表明自己心细而能从微末处发现端倪,胆大而敢亲手杀人。”
魏国微愣,便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可是我们挑的是武教习,骑马打仗之外的本事,向文教习学不也一样?”
“回三殿下,”年轻人含笑道,“我并没有说自己不会骑马打仗,只是,我在会骑马打仗的人中,比较胆大心细。”
华庭宫中的张妄闻言笑了笑,把手里空手剥好的核桃仁全倒进葛昏晓手心,自己又抓了把核桃,压在奄奄一息的鸽子身上继续剥。
葛昏晓看了眼自己身边的核桃壳和张妄随手扔脚下的那一堆,略觉羞愧,皇上好像根本不用他帮他剥核桃。他力气小,挂机都比不上张妄一半的速度。
张妄见老病鬼看他,低声解释道:“他们的爹早把边境扫平了,除非他们造反,否则一辈子都用不上武教习。”
“皇上圣明。”
皇上充耳不闻:“他们为讨朕的喜欢,武教习聪明且会站队才最要紧。反正教习不止一个,多选几个,总有人帮他们说话。”
葛昏晓换了个词:“皇上所言甚是。”
张妄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剥核桃,偶尔腻了还拔几根鸽子毛。
他本是个坐不住的人,可看着葛昏晓握着钳子一枚一枚的夹开核桃,眼神专注又空洞,好像初夏的燥意都随着那些核桃壳被挑走了似的。
葛昏晓其实是个如水的男人,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