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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抚了抚额头，再去看时，眼前终于都清晰了，他的世界一片光明。
眼下，他独自一人走在一条路上，窄窄的，笔直笔直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回头脚下是一片空白，没有退路，所以，他只能一直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路边慢慢出现了一些倒披针形的红花，奇怪的是，满地艳红却没有一片绿叶。
程慕瞥了几眼没停步，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一程，路边入眼即绿，满地绿叶不见花朵，程慕突然拧眉想起了什么。
这是彼岸花。花开不见叶，有叶不开花，花叶永不相见。
程慕眉眼低沉，不发一语，脚下步子加快往前走去，他在找一个东西。
果然，没走几步，他看见了路边一个突兀的石墩。
近身一瞧，只见上面刻了三个大字——黄泉路。
程慕闭了闭眼，果然，自己这是走在了黄泉路上。
孟婆？
他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一声，睁眼时几步远的地方凭空多了一个方桌，桌前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
老妇不看程慕只是看着桌上的碗，不时还往里加点东西。
“阿弥陀佛，贫僧静思，敢问孟婆这是往碗里加了何物？”程慕离了几步远并没看见孟婆加了什么东西，他轻声开口没有任何对于死亡的恐惧，仿佛只是在和一个友人谈天说地。
“几块蜜饯而已。”孟婆话中带笑，“生前所有苦痛只是过眼云烟，喝了我这碗孟婆汤，吃下这几块蜜饯，往昔痛苦皆忘却。”
程慕作了个揖坐在了孟婆对面。
“所谓有因有果，孟婆如此好心必能有好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非也，我在这黄泉路上呆了不知多少年年岁岁，见过不知多少人，无论他们善还是恶，喝了这碗汤便都是新的开始。”孟婆又加了几块蜜饯放入另一个碗中，“第二世，前生的好人害了不少人被千刀万剐，前生的坏人反而一生向善安乐而亡。因此，老妇我如何好心都是没用的，好的结果只在于他们自身如何选择。”
孟婆端起一碗送到程慕眼前，程慕看着这清水里浮着的几块蜜饯，看不出如何玄妙。
“此水来自忘川，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孟婆声音缓缓道来，“师父余情未了，牵绊未断，本身也不该亡，回去吧。”
程慕下意识一回头，来时的路变得宽多了，前方隐隐透着光亮。
“回吧。”
程慕行了佛家礼，反身朝着光亮走去。
离得光亮还有几步，他听见了一个清晰悦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程慕。”
他嘴角带笑，大步跨向了光明。
时远，是时远的声音！
——他听得出来。
第65章 和尚太古板（六）
“师父，他……他醒了！”
时远红着眼睛看着眼皮微动有苏醒迹象的程慕，激动地转头对着正灌酒喝的和尚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句。
“哦。”
和尚继续灌酒喝，对时远的话根本不以为意。这小子有那身份傍身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被厉鬼弄死。想到这里，和尚又灌了一口酒，有些嫉妒似的用了些力道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我怎么就没有这小子那么好的过去呢，佛祖肯定是埋怨我破了戒。可这破戒嘛，我心甘情愿。罢了罢了，我还是逍遥地大口喝酒吧。
时远有些气恼和尚的反应却又不好多说，毕竟他刚才帮了他们。况且程慕刚醒，他的重点还是放在关心程慕的身体状况上为好。
“静思，你感觉怎么样？”
听着时远关心的话边看着他红着的眼眶，程慕没回答只是一脸痴痴的笑着。
自他被赶出家门入了佛门，他已经好久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关心了。在寺庙，整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修行修行修行，没人会多花心思关心他，连师父也只是有时候询问他一下关于修行的进展。
程慕心里这么想时远并不知道，他一脸惊恐地再次转向了喝酒的和尚：“师父，他这别是傻、傻了吧？你快过来看看！”
听着时远的话程慕回过神来有些忍俊不禁，他移移脑袋和和尚对视了一眼：“师叔。”
“是傻了，好不了了，你好好照看着吧。”
和尚拿着酒葫芦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关门时又添了一句：“本尘，一切皆由天定。”
时远对这和尚的话根本摸不着头脑，整个人有些愣。
听得程慕的轻咳声他才从怔愣中回过神，以一种很怀疑的眼神盯着程慕的眼睛：“你……你到底怎么样？”
程慕缓缓抬起手，时远配合着身体低了低朝他靠近了一些，以为他要让他做什么事。
结果，他就只是被程慕摸了摸头。
谁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这是被程慕一个摸头的动作撩了吗……
这不像程慕的做派啊，他可是一个规规矩矩一心向佛的和尚啊。
果然是傻了。
程慕无奈地和时远解释了好久才让时远相信他真的除了失血身体有些虚弱外别的地方都没问题，脑子什么的好的不得了。
“那，那你刚才摸我头干嘛？”时远知道他没傻就想起了刚才的事，这没法解释啊，他既然没傻怎么会摸头，除非他……
时远心里有些小鹿乱撞，他很紧张程慕会怎么回答他。
程慕看着时远微红的脸一副期待的样子突然一晃神，自己是出家人，怎么可以对别人起了心思，更何况时远还是男人……
程慕这么一想，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闭上了眼睛掩饰自己本不该有的情绪，然后一脸淡定地缓缓说道：“刚才贫僧刚醒思绪混乱才冒犯了施主，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时远笑了笑一副没事的样子说：“我就知道是这样，刚醒了就是脑子不清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好好躺着。”
时远说完便起身走开，他不想暴露出别的情绪让程慕看见。果然像前几次一样，程慕他只是无意之举，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时远苦笑了一下安慰自己，毕竟程慕现在是一个和尚，和尚本就该无欲无求啊。自己再努力，对，再努力，迟早会成功的。
“喝吧。”时远一手端着碗一手把勺子递到程慕面前。
程慕有些难为情，再想想今日他给时远带来的错觉，心里更是矛盾，他其实……不想拒绝的。
“我自己来吧。”
时远坚定地看着他动作未变：“静思，你要是真想自己动手让身体恢复的时间更慢，我不介意花更多的时间照顾你。”
感受到贴在了嘴唇上的勺子和时远的情绪，他没法再反驳，只好张开嘴把稀粥喝了下去。
喝下去的稀粥挺热，让他的心都暖了起来。程慕边喝的间隙看着时远眉目低垂认真地吹着勺子里有些冒热气的稀粥的动作心里的那股暖意更加的满了，就快要溢出来似的。
他后悔了，他刚才不该说拒绝的话。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自己不拒绝又能怎么样……
程慕撑着床边地要起来，时远立刻慌了，他猛地掀开被子从地上起来几步到了床边按住了程慕的肩。
“怎么了，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程慕面无表情地看着时远的眼睛：“贫僧出家十载修行还是有的，这点伤并无大碍。施主睡床贫僧睡地上吧。”
说着，程慕又要继续坐起的动作，可时远按在他肩上的手力道加重，他现在身体虚弱竟然没能捍动时远的手。程慕勾起一抹苦笑，这一受伤怎么就弱成这样。
时远两眼发红，抓着程慕肩膀的手移到了衣领，要不是顾忌程慕有伤在身他一定要暴打他一顿。
“不行。”
“贫僧——”
“就是不行。”时远声音抬高，话语里明显有了火气，“在我家就得听我的。”
说完这句时远仿佛失了气力，他松了手转身就回了地铺。躺下，盖被子，闭眼，动作一气呵成。
程慕感到心累，撑得久了他也有些承受不了，见此只好又乖乖躺了下去，盖被，没闭眼。
他睡不着，他心乱。时远这么好的人自己干嘛那么对他说话，他真是白读了佛经，侮辱了出家人的圣洁。
想到这里，程慕闭上了眼，他要念念佛经反省反省。
听着程慕的喃喃声，时远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这佛经对他来说不是静心而是扰心。他越听反而心里越乱，可他绝不会忘记一点——他要追到程慕。
圆月高照，偶尔的鸟鸣让一切都在月色里变得寂静。房里的两人像是心意相通地都默不说话也很和谐的同时失了眠。
不知过了有多久，时远陷入睡眠的时候在想，程慕这臭和尚还真是让他伤心了一把。
而躺在床上的程慕依旧两眼大睁，他在想，自己怕是真的没有绝情绝心，这出家人恐是要当到头了。
不过不知怎么的，他反而心里轻松了许多。
他突然明白师父当初为他剃度时说的话了：你终究做不好一个出家人。
记得当时他还心里不服气说了他会认真修行的话，现在一想，自己都会发笑。
本尘本尘，师父给他起的法名看来也有深意。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要回到原地。
他从凡尘入佛门，终究怕是要回到凡尘了。
第66章 和尚太古板（七）
时远看着乖乖让他喂饭吃的程慕有些惊讶，他还以为程慕又会像昨天一样推辞拒绝。
程慕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一口接一口的慢慢吃着，他心里感到莫名的高兴。
“还要再来一碗吗？”不知不觉间饭碗见了底。
程慕还想再让时远给他喂饭吃，他喜欢这种感觉，然而他现在身体没恢复好不能吃太多，而且他已经饱了。
所以，他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不了，我饱了。”
时远闻言端着碗出去了。
估摸着他洗了碗之后再次走进了房间。
“程慕……我给你念佛经听？”
程慕一听这话，手下立刻就有了动作，他的怀里一直装着几本重要的经书。
他还没摸到经书，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时远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把你怀里的经书拿出来了，你等等，我去取来。”
程慕半撑着扶着床沿看着时远走向了房间角落里的桌子，时远身材修长，背影也是极好看的。
要说时远吧，长得不是书生的那种秀气，但也不是武士的那种刚硬，他恰好处于两者之间，便更显出一种不一般的俊美。如果说他是一块玉，那一定是那种白天不显明艳，夜晚却又熠熠生辉的美玉。他的俊美需要慢慢品细细体会，第一眼看过去大概只是觉得不俗，可若仔细端详，他是非常耐看的，越看越会被他吸引，越会觉得他俊美非凡，而后让你觉得第一眼认为他只是长得不俗的看法是一种极大的错误。
程慕现在便被他的俊美深深的吸引了，可惜他紧紧地盯着时远自己还不自知。
时远的声音稍带乐感，连枯燥的佛经也被他读得抑扬顿挫，优美如诗。
尽管佛经很枯燥乏味，程慕也一直都是按着师父的教诲把诵读佛经当成一种理所应当的任务，他从来没想过佛经有一天会如此动听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