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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出哪门子神?”
“啊,我……无事,无事。”
有招娣在,顾莫怀不便撒火,只道:“无事便请回罢。”
“我有事!”
“……”
顾莫怀视线自下而上,凉凉扫了他一眼,继而放下手中物什,端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但见陆仲殊将招娣放下,顺势凑上前来,右手于半空中犹豫不定,终究未敢冒风险,不甘地收回身侧。
“我看日头渐高,当用午膳了。”他笑了一笑:“院中风盛,你身子不好,不若同招娣一道进去歇息,我去膳房备菜。”
“陆哥哥带我同去罢!”招娣小手攥住他一截衣袖摇晃,“我会洗菜,阿娘说我洗菜最是细心,阿姐都不及我。”
“伙房俱是油烟,你去转一圈,怕是要成了花猫了。”顾莫怀轻声逗她:“到时阿娘认不出来,不要你了,那可如何是好?”
“阿娘不会认不出我的。”招娣认真道:“阿娘说了,家中她最亲的便是招娣,我是阿娘的孩子,她怎会不要我?”
说者无意,听者却皆是有心,此言一出,陆仲殊便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顾莫怀目光微动,笑意渐渐凝滞了。
切肤之痛,终究是刻骨铭心。
“我……先去备菜。”陆仲殊日日来蹭饭,早已熟悉了布局,此刻便起身欲向膳房而去。
“你站住。”
前脚堪堪落地,闻声一僵,只得重又缩回原处。
顾莫怀自矮凳上站直,他低了陆仲殊半头不止,是以看他时,总要微仰起头。
可陆仲殊却倍感压力,那目光如有实质,自上而下将他兜头网住,愈缚愈紧——无法挣脱。
他避无可避,默然移开目光,等待承受即将骤雨般袭来的怒火。
然而唯有沉默。
顾莫怀立于他身前,双唇开开合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罢,”他梦呓一般,不知说与谁听,“……罢。”
陆仲殊此前曾替顾莫怀打下手,他是熟能生巧,同顾莫怀两人一起,四菜一汤不消两刻钟便可上桌,今日却不知为何,事事笨拙,一双手仿佛力不从心,做事拖拖沓沓,看得人心焦。
顾莫怀看在眼中,不发一言,亦不开口催促,直至送走了招娣,二人在桌前落座,方趁人不备,猛然伸出手去,一把握上了他左手腕。
陆仲殊猝不及防被触及伤口,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袖口滑落,但见自手腕起足有半尺,那半边小臂缠满了布条,其上洇出点点猩红,昭示着伤口的新鲜。
顾莫怀心底忽然传来一丝刺痛,仿佛有人拿着绣花针,浅浅刺了一记,快而轻,既不见血,亦了无痕,唯有隐痛绵绵,轻易难以消弭。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自在,便松了手,缓缓退开。
却在这时,那人手腕一翻,反手紧扣住他的手心,叫他无可退缩。
☆、执手
电光火石之间,顾莫怀心头一颤,猛然向后撤肘。怎料那只伤手坚如木枷,牢牢锢住了他的腕子,叫他动弹不得。
顾莫怀挣动无果,沉声道:“放开。”
“……不。”
意外遭到反抗,他心下微恼,带了三份怒意抬眼瞪视那人,目光相遇,却是一怔。
陆仲殊手上力道分毫未消,眼中却似用情至深,毫不吝惜将他笼罩其间。
他二人仅相隔一张案几,咫尺之间,顾莫怀将那双眼瞧得分明。
——瞧见了满目柔情,与柔情中两抹倒影。
那是他顾莫怀的倒影。
顾莫怀眨了眨眼,一时不敢呼吸。
陆仲殊眼中是自己,是被柔情润泽的自己!
……他当真是陆仲殊么?
顾莫怀心中蓦地生出一丝荒谬的揣测。
他忆起从前在王府时,不得擅自出府,三喜看他可怜,便将自己在外听来的评书学与他看。
其中一折,名为《夺舍》。
这陆小王爷,莫非便如书中人一般,被夺了舍?
他自顾怔忡,却全然未觉陆仲殊双唇开开合合,显见的欲言又止,犹豫许久,方开口唤他:“我…有话同你说。”
顾莫怀方才回神,闻言轻笑一声,心道:“你倒有许多话同我说,怎不问我可愿听之。”
只听陆仲殊深深提气,道:“寄奴……寄奴一事,我知你仍挂怀。你……”
他字字斟酌,小心翼翼道:“你是…怨、怨自己,抛下寄奴,叫他不得已,同你分离,是也不是?”
“……”
提及寄奴,于顾莫怀便是伤痛,他闭口不言,眼帘低垂,企图掩去眸中哀色。
陆仲殊见自己猜测成真,缓缓续道:“你怪罪自己,可此事本与你无关,实是父王……”
他顿了一顿,改口道:“实是我与父王私心作祟,才使你父子经此生别。
“寄奴初入王府时,除却先天不足,并未添新疾,我听闻那处条件恶劣,你却将他呵护至斯,已十足尽心了。”
“尽心了?”顾莫怀想:“十足尽心,却仍是抛弃了他,如此看来,我当年合该将心掏出来,扯二尺棉线与他分系于两端。”
纵便将他束足于方丈地界,总好过海角天涯。
“前事已往,如今寄奴有太医调理,痼疾已大好了,我又寻回了你。”
曾经年少气盛,捧了一颗真心据为己有、肆意□□,直至铸成大错,方惊觉那真心已融入骨血,伴随心上处处疤痕。
从此,陆仲殊痛他所痛,伤他所伤,千余夜孤枕难眠,曾加诸顾莫怀的苦厄一一反戈,在他身上划出淋漓鲜血,刀刀刺骨。
直至此时,他才知晓自己得到过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是楚玉凝孤注一掷奉上,却被他糟践得支离破碎的爱。
明白得太迟,追悔得太迟,所幸苍天怜悯,仍允他同阿凝重逢。
“自你走后五年,我日思夜想,晨昏定省,总算得出些名堂。”陆仲殊轻握住他手掌,触手并不细腻,关节微微突出,是做惯了活计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挪移,转为与顾莫怀掌心相贴,乍看上去,好似有情人十指相扣。
楚玉凝离京头一年,陆邯璋曾进宫请当朝皇帝为世子赐婚,陆仲殊那时浑浑噩噩,在京城大闹一场,好歹是退了婚,却也拂了两边的面子。他自小受皇帝喜爱,挨过教训、罚了禁闭,勉强算是逃过一劫,然那位左丞嫡女家中气不过,派了人登门传话,叫他仔细考虑:多少人踏断丞相府的门槛犹不得入,如今他有天赐良缘,却要弃之不用么?
天赐良缘又如何?陆仲殊漠然问来人,你左丞相的女婿谁人皆可,便当我睦王府的世子妃亦然么。
话说出口,他忽然一怔,继而如醍醐灌顶,顷刻恍然。
“我明白了。”陆仲殊与他十指交握,言语间隐约缱绻:“我此一生,有你便两厢厮守,无你便茕茕终老,再无其他可能。
“阿凝,我已是非你不可了。”
☆、第二十五章
小雪过后,山中愈发寒凉,百越之地不比京城,冬季不常见雪,倒是雨多,湿意混杂于寒气之间,每每刺透袄子棉衣,直入骨髓的冷。
顾莫怀双手冰凉,自集上撑了伞回来,途经村口,不由扭头望去。
那户院门紧闭,其上沉沉落了锁,显是主人并不在家。
十月廿八,距上回同陆仲殊相见已有月余。
当时他一番剖白真心实意,于听者却如惊雷乍破。
顾莫怀未做他想,猛然甩开他,起身向后退去,动作慌乱,险些叫矮凳绊个跟头。
他抬手扶住床沿,避过陆仲殊伸来的手,满目茫然。
那四字太重,沉沉落在心口,压得他难以呼吸。
陆仲殊,他可知晓自己所言何意?
一时间,万般心绪争相涌上心头,惊愕、犹疑、不解……甚而一丝无法忽视的动容。
曾求而不得的爱,与爱之不得的人,如今终于触手可及,他字字恳切,句句戳心,顾莫怀几乎就此松口——
可陆仲殊当真非他不可么?
“同榻而眠”、“再不分离”,他当年不正是为此等甜言蜜语所惑,才被玩弄于股掌么。
这世上情话如许,一句“非你不可”,又算得了什么。
斯人一派脉脉深情,顾莫怀眼底却渐渐冷了。
他暗暗吸一口气,开口道:“你既伤了手,便回去好生休养。”
陆仲殊观他颜色,难辨喜怒,脱口问他:“你不信我?”
顾莫怀不答,径自往桌前收拾碗筷,饭菜俱是新鲜出炉,尚带着热气,他端在手中犹豫片刻,终究无法违背本心,轻叹一声,一一放入竹篮,在篮上覆好棉布,向他一推。
陆仲殊本能接过,忽觉不对,忙将竹篮递回去,强笑道:“我如何吃得下这样多,不若与你一道——”
“不必。”顾莫怀稍顿,“……我不饿。”
“阿凝……”
“你走罢。”
“……”
他态度坚决,好在并不十分激动,陆仲殊自知拗不过他,稍作思索,点点头,“如此,我便明日再来。”他将食盒搁下,“天凉,午膳你趁热吃。”
顾莫怀垂眸不语,只听陆仲殊站了半晌,仿佛叹了一声,举步向门外去了。
他不知为何,竟暗自松了口气。
门口却又传来一声阿凝。
但见陆仲殊立于那处,与他四目相对,一双薄唇开了又合,犹豫再三,方才开口,“你……”
他声音微颤,唇齿间难掩忐忑,“你如何才肯……相信我?”
指上一痛,顾莫怀方才回神。
锅中水早已沸腾,他慌忙抓起两把面下锅。
陆仲殊说“明日再来”,离去后却再未露面。
他几番经过那道院门,所见唯有四面院墙,与门上一道严丝合缝的锁。
原先日日上赶着献殷勤,却原来仅是江山易改,碰过几次壁,到底失了兴趣,这便落锁回京,继续做他的小王爷了。
顾莫怀心中哂笑,所幸自己这回长了记性,不曾对他抱以希冀。
他如是想,举箸于锅中搅弄,眼看面条白生生在锅底铺开一层,忽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放了二人食的份量。
他蓦地怔住,一时不知该作何颜色。
☆、雪霁
车声辘辘,缓缓行至山脚,厢中传出一道男声:“停车。”
车夫勒紧缰绳,下马恭敬道:“世子。”
布帘之后,陆仲殊由侍童为他裹紧大氅,掀帘下了车。
外头寒风凛冽,前几日的落雪尚在,衬得山野之间一片素净,犹披银装。
他向前几步,挥退紧随其后的随从,道:“你们便在此处落脚,不必跟着。”
随从闻声纷纷抬头,似有异议,相觑片刻,其中一位年长者开口道:“世子大病初愈,不宜见风,还请王爷三思。”
陆仲殊蹙眉道:“本王有命,尔等直需领受。”
“老王爷有命,”长者弯腰揖首,“此行万事,须以世子玉体为重。”
“本王的身子,本王心里有数。”
“世子……”
“袁侍医,本王不宜见风,此时当是速速进山为上,侍医当真要累本王在此经寒受冻么?”
“……”那袁济之是医者仁心,实在见不得有人如此作践自己,无奈一咬牙,道:“下官自请随侍世子左右,以保世子玉体无恙。”
陆仲殊本欲拒绝,忽而却念起楚玉凝来,阿凝身子时常不好,若有太医诊治调理,许是大有裨益。
他于是点了头,复又点了个侍童,与袁济之一道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