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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夏子”?答:父为秦人,母为臣邦蛮夷,其子称为夏子。父为臣邦蛮夷,母亲是秦人,其子也称为夏子……
可以这么理解,“真”就是少数民族户口,“夏子”就是秦人户口。有趣的是,秦国规定,只有父母同为少数民族,生下的孩子才是少数民族户口。而不管父亲还是母亲,只要有一方是秦人,生下的孩子就不能是少数民族,只能是秦人户口……
这项制度就很令人玩味了,秦王并巴中,以巴人内五氏,外八部为蛮夷君长,赐予他们不更爵位,枳县巴氏甚至被封为大夫,对其缴纳的租赋进行减免。
与此同时,秦国又往巴地移民,鼓励当地巴人君长世尚秦女,秦人的戍卒流放犯也被鼓励迎娶巴女。
这项措施结合《属邦律》里不同族属成婚生娃如何落户的规定,势必产生一个必然结果:真正的巴人越来越少,秦巴混血,却被认为是秦人的当地人越来越多。
数十年过去了,原本全是巴人,极少秦人的枳道,通婚数代后,如今已有大半人口是编户齐民的秦人,顺利改道为县。巴人君长们也在秦女母亲,妻子的影响下,渐渐被同化为秦人……
眼前的巴忠,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虽然他心里依然自认为是巴人,见到秦吏时说一句“我蛮夷也”,但这种身份认同的坚持,不知道还能维持几代人。
“这个点子,据说是张仪随司马错征服巴郡后想出来的……”
既有怀柔减免之策让巴人诸部臣服于秦,又能将巴人上层同化,润物无声间改变当地秦人巴人的人口比例。
这或许就是秦人征服巴蜀,将这两处永久纳入华夏版图的成功原因吧。
“而且这么说来,巴寡妇清可能也是个秦女,不是巴人?这倒是个大发现。”
如此想着,黑夫也与巴忠一同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吃了朝食:用巴地井盐腌制的鱼。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夷道快到了!”
……
黑夫和巴忠来到外面一看,却见大船的苘(qǐng)麻布帆已经展开,这是硬质的平衡纵帆,好让东风帮船只减速。
木船像蜻蜓般在水面漂浮,桨叶整齐划一地起起落落,黑夫拉住栏杆,朝远处的陆地远眺。
他们已经靠到了大江南岸,正缓缓绕过一个林木茂盛的陆岬,小心避开那些长满松树的峭壁。前方不远处,正是夷道简陋的码头。
船上的人在跑来跑去拉绳子,黑夫则仔细观察着码头的情况。
这码头,休说与江陵相比,连夷陵都大为不如,简陋到只停泊着几艘渔船,渔夫们在兜售水产,几个赤条条孩子在岸边玩耍消暑,看上去倒是一片祥和。
夷道那同样极其粗陋的县城,就在码头以南两里外,黑夫已能看到土黄色的低矮墙垣。
黑夫很担心,因为夷道的编户齐民,仅仅是集中在县邑的数百户,就算每户征兵,也仅能凑出五六百人,当地的巴人却有一两万……
以寡敌众,行么?
巴忠倒是对城垣边上那条河流更感兴趣:“那便是夷水,廪君诞生的武落钟离山,就在上游三十里外……”
黑夫下船时,两个守在码头的小吏正好过来检查这大船载了什么,若是要投入本县市场,就得依法征税。
然后黑夫亮出自己的铜印黄绶,以及郡守的书信、虎符,小吏们便立刻下拜。
“速速带我去见县长,县尉!”
听了黑夫的要求,两小吏面面相觑,禀报道:“县长和县尉,都不在县城……”
黑夫一惊:“他们去了何处?”
小吏一脸懵懂地说道:“县长昨日接到消息,今早便去武落钟离山,处理两个部落争地纠纷了!县尉亦带县卒随行!如今城内唯县丞留守。”
“不好!”
黑夫和巴忠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吾等还是来迟了一步!”
第0229章 外有必救之师
这天下午时分,夷道县长、县尉及百余县卒中伏陷于夷水上游的消息传回,让夷道小邑霎时紧张起来。
狭小的县寺内,百石以上的秦吏被聚在一起,满面忧虑地议论纷纷。
“早先还说是两部争地相互仇杀,请求县长调解,不曾想竟然是反叛!得速速平叛才行啊。”狱掾摇头不已。
“平叛?如今县长、县尉生死不知,跟去的县卒仅有两人逃回,夷道已空,倘若巴人再来进攻城邑,能不能守住都尤未可知,还谈什么平叛……”田啬夫嘿然。
他们作为官府中人,是知道夷道情况的,因为编户齐民只集中在县城周边,所以县卒数量较一般的县要少,已经有大半折损在外。
恰在此时,县丞走入厅堂之内,与他并排而行的还有一个穿着绛服,戴板冠,佩铜印青绶的官吏……
县丞喜气洋洋地说道:“二三子,郡守已知夷道之事,这位左兵曹史便是从夷陵来的!”
“郡上这么快就知晓了。”
众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纷纷问黑夫:“敢问上吏,援军何时能到?”
黑夫扫了众人一眼:“后日。”
“后日?”
一个官吏见黑夫年轻,又听闻郡兵尚未抵达,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这夷道城小墙矮,县卒也只剩下不到一百,若是巴人君长以数千部众攻之,怕是连一天都难以守住,莫不如让城中众人乘舟北渡,以免为夷贼所害……”
“你是?”黑夫只看得出这个消极分子的爵位是大夫,却不知道具体职位是做什么的。
那官吏道:“下吏乃田啬夫。”
黑夫立刻板下脸来:“好歹是个两百石主吏,掌管一曹事务,今乱事将起,汝却不思保全地方,反欲闻风而遁,狱掾何在?”
“下吏在此!”方才说要尽快平叛的官吏连忙应声。
黑夫亮出了鎏银虎符:“郡守委予我虎符,可调夷道之兵,诸军吏、县卒皆听我节制。依军法,誉敌以恐众者,戮!如今并非战时,但田啬夫却长敌威风,灭我士气,按照旧例,将他拖下去笞三十!并将其罪行记录下来,待乱平之后再让郡守发落。”
他的眼睛扫视众人:“从现在起,邑中再有犯禁者,斩!”
黑夫好歹是在军中厮杀打拼过的,言语中带着一股杀气,众人皆凛然,再也没有人敢说消极的话。
田啬夫在一片求饶声里被拖下去后,黑夫又看向县丞:“郡守予我便宜行事之权,县丞代县长之职,我则代县尉掌本县兵卒,如此处置,君以为如何?”
“值此非常时刻,的确不能有誉敌恐众之徒。”
县丞连忙应道:“夷道之存亡,就仰仗左兵曹史了!”
秦法严苛,地方长吏丢失了守邑,也会被追究责任,县丞可不想全家都陪自己沦为刑徒,他自己又不知兵,所以就把黑夫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黑夫对诸位百石以上的县吏道:“军法有云,自百人已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者,是为军贼。不仅本人要死,家财也会被查抄,家中男女皆沦为隶臣妾。军将如此,守吏亦然,二三子多是外地来到夷道任官为吏的,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胆怯,而害了全家老小罢?”
一席话稳定了秦吏们的心,让他们知道,自己除了守城而战,是没有退路的,而后,黑夫又将各官署的小吏召集起来,让他们去邑中里闾,让各家的丁壮都必须出来,在邑武库汇集!
正午时,黑夫让人去追赶夷道县长、县尉不及,只看到他们被当地巴人“夷部”伏击的惨状,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立刻就向县丞出示虎符,下到军营里检查了一下夷道的县卒,因为被县尉带走了一半,所以仅剩一百,多是轻装步卒,有十来个能射箭的弓手。
人数虽少,好在他们身处边县,训练还过得去,没少平叛剿贼。
黑夫便让当地的百将率兵卒跟着自己,在县武库外等候,不多时,那些各曹的小吏便从四面八方过来,身后跟着还有些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青壮年们。感谢秦国泾渭分明的户籍制度,住在城内的多是秦人,亦或是秦夷混血的“夏子”,城内五百余户,能得八九百青壮男丁,加上县卒、小吏们,也有千把人了。守城对兵卒素质的要求远不及野战,看着这数量,黑夫心里稍微感觉踏实了一点。
夷道县丞还是有点不放心,低声道:“左兵曹史,若是让众人知晓此事,不知会不会人心大乱?”
“夷部既然胆敢伏击县长、县尉,攻城也是迟早的事,届时只靠县卒的话,连一面城墙都站不满,守城的主力,依然是这些青壮百姓,不可能瞒着他们。”
县丞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待到黑夫言简意赅地将今天发生的事告知他们后,这七八百人均惊骇失色。
“二三子勿忧,吾等只是奉命守城,郡守的援军不久就会来到!”
黑夫在上一次战争里就感受过,坐困孤城,谁都会忐忑害怕,但若是外有必救之师,人心自也就稳当多了。
在给出一丝希望,让邑中青壮稍稍安心后,黑夫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我听闻,今早随县长、县尉出城的县卒,除了两人逃归外,其余人等,尽数被屠戮!夷部君长还扬言说,若破夷道城,他将屠此城,男子尽杀,女子掳走,必让夷水色赤!”
此言让邑内秦人们寒毛直竖,纷纷唾骂起来,那些县卒的父兄们闻言,更是捶胸顿足,愤怒不已。
和巴人一样,秦人也尚武,这几百人若是被黑夫煽动起来后,在仇恨和恐惧的支撑下,只是守住城池两天,应该不会太难。
在发动群众,将武库里的长短兵器分发给他们后,黑夫也寻了一副甲披挂起来,拿起武器,登上夷道西墙与南墙交汇处的了望塔,这座城的确太简陋了,高才两丈,连这望楼也才高三丈,比他们攻克过的魏国外黄县还不如……
“只希望这些当地秦人在屠城的恐惧下,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能比外黄的游侠儿们相比吧。”
黑夫没有和巴人交过手,但也听说这是一个尚武的部族,水陆攻战都很娴熟,此刻的他虽然在夷道众人面前故作镇定,可心里依旧有些忐忑,毕竟兵法上也说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巴忠怎么还不回来?或者说,他还会回来么?”
黑夫在得知夷道县长、县尉在夷水被伏击后,便和巴忠分开行动,他入夷道准备御敌事项,而巴忠则装作去武落钟离山祭祀祖先,深入敌境探查情况……
虽然夷道巴人反了,但这只是特例,巴郡的巴人,至少还是心向秦国的,秦楚谁才能最终获胜,谁能够给她们一家带来最大的利益,这笔账,巴寡妇清应该不至于算不清楚。
仿佛是回应黑夫一般,这时候,夷道以西的道路上有一骑一人匆匆赶回,却是巴忠和他的亲信,那个“射虎勇士”丹虎,他虽然是步行,却速度飞快,紧紧跟在主人的马屁股后面。
夷道城头的众人见到一副巴人打扮的丹虎,顿时大为紧张,黑夫亲自过去让他们偃旗息鼓,放下弓箭,让二人进来。
“如何?”
巴忠才入城中,黑夫就过去拉住了他的马缰绳,急促地问道。
“事不可为矣!”
虽然巴忠“巴氏之子”的尊贵身份摆在那里,再加上他们家的财力,在巴人中,没有人敢刁难他,可以从容离开。
但他依然面色有些发白,喝了一口水后道:“夷部的君子叫樊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