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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糟糕的路程体验,直到他们经峣关翻过秦岭余脉后,才告一段落。越过隘口,前方突然赫然开朗,农田、屋舍变得密集,一条水流从秦岭余脉上奔流而下,向西北缓缓流淌。
这条水便是灞水,灞水上游十分清澈,触手冰凉。而远远望去,河床上还有不少人在水边用工具挖掘着什么。走近一看,竟是一块块浅蓝色的玉石矿,太阳照耀在上面,看上去朦胧如炊烟,让人称奇……
“玉之次美者曰蓝。”
黑夫指着灞水对岸若隐若现的繁华县城,对堂弟和御者桑木道:“蓝田到了!”
……
“说来你们不信,一百年前,楚国曾打到过此处。”
在水边歇息时,黑夫对御者桑木说起了他在军旅中时,听关中人章邯说过的典故。
纵然桑木是老实人,也被震惊到了,有些不敢置信。
“主,此处已经是关中腹地,吾等从南郡过来,都过了好几个险关,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楚军怎可能打到这!?”
“千真万确。”
“当时秦相张仪欺诈楚怀王,许割商于地六百里,楚怀王信以为真,便与齐国绝交。结果张仪却说,他答应给楚国的只是六里土地……”
“那楚怀王真是愚蠢。”
桑木好笑不已,他虽然是南郡西楚人,却对楚已经没什么归属感了。正宗的楚人提到楚怀王,皆怜之,如悲亲戚,历史上,项羽叔侄便利用楚人这种心理,又弄了个“楚怀王”出来。
但在黑夫、桑木等人看来,楚怀王除了愚蠢,已经无法用其他词来形容了。
总之在被张仪欺骗后,楚怀王怒火冲天,发动大军进攻秦国,结果在丹阳被樗里疾大败,楚军被斩首八万,楚将屈匄等七十余名将领或死或俘,汉中也被秦王夺走了。
楚怀王不甘,在丹阳大败后,又调集了全国的封君,继续进攻秦国,结果被秦军诱敌深入,放他们过了武关,一直打到蓝田,眼看咸阳在望,旦夕可灭秦国,谁料却被秦军设伏,楚军全军覆没……
曾经以一国之力与周王和中原诸夏分庭抗礼,到了战国,也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强楚,就是从丹阳、蓝田之战起走向衰败的。
也难怪屈原那么痛心疾首,他不巧生在了一个楚国衰败的节点上。
此时才是一月中,距离入咸阳的期限还早,黑夫让车队拐了个小弯,本想去瞧瞧蓝田故战场,却不料还未走近,就被一队巡逻的秦兵拦了下来。
一番问询后,黑夫才知道,原来前方的故战场,如今已是“中尉军”的驻地。
他入关之前好好做过功课,所以知道,秦国的关中畿内之地,有三军驻守。
其中,黑夫很可能要去赴任的郎中令军,为秦王的亲卫军官团,有郎官七百,郎卫三千,驻于宫中。
还有卫尉军,负责咸阳城及近郊的守备、治安,人数一万。
此外便是中尉军了,中尉军作为内史地区的卫戍部队,又分为数个都尉,不仅有武关都尉、函谷都尉镇守关隘,还有蓝田都尉、临晋都尉、雍县都尉等,人数不少于五万。
这一带是蓝田都尉的营垒,黑夫他们差点闯入军事禁区。
好在他只是无心,又有左庶长的身份在,只被那队中尉兵告诫了几句,便放他们离开了。
黑夫在车上回首望去,远远看到蓝田中尉军的营垒整齐,旌旗招展,将士操练之声不绝于耳,当是秦国较精锐的一支部队。
他们驻守于蓝田,想来也是为了避免百年前楚军攻至此地的事情再度发生吧。
可惜历史上,秦国的关防,还是从武关、蓝田被一路攻破的。
而且还是楚国人……
这个小插曲后,他们继续沿着灞水北行,到了这里,算是进入咸阳郊区了。却见此地一马平川,黄壤千里,沃野弥望,时值春耕农忙时节,关中的老秦人都在地里忙活。
今年的年景不错,开春雨水充足,地里的冬小麦已郁郁葱葱,风一吹,嫩绿色的麦苗起伏不定。那些光着的田地里,粟、菽也已经种下。田边沟渠也错落有致,官府组织修缮的水利工程,可将灞水引到这里灌溉庄稼。
就黑夫所见,几乎每一家人,都是用的牛耕,只不知是自己家的耕牛,还是里中借来的。
他听闻,关中多水利,又兴牛耕,精耕细作下,亩产是南郡的两倍!秦军伐魏伐楚吃的军粮,一半是从关中运出去的,不知道叶腾来做了内史,推行堆肥沤肥之法,可否能让关中粮食产量再上一个台阶?
他们路过时,田间的农夫一边播种,还一边唱着朴实的秦腔民歌……
“大王之政,朝夕不懈。忧恤黔首,勤劳本事。除疑定法,咸知所辟。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虽然都是歌功颂德之言,但众人还有气力唱歌,说明平日是能吃饱饭的。而且每个人脸上,虽然被太阳晒成了与黑夫一般的古铜色,但都洋溢着笑容。
既有为打仗能告一段落而高兴,也有首都近郊民众身处天子脚下的自豪感,见了路过的外来客,都大声呼喊着打招呼。
“这些农夫为何满脸得色,换了在南郡,春耕完了,只想趴在草里睡觉,哪还有力气叫嚷。”桑木有些想不通,问黑夫道。
“你别小看这些农夫,说不定里面随便喊一个出来,爵位就比你高!”
跟着黑夫两年多,桑木爵位也慢慢升高,眼下是不更,他有些不信,停车饮马时就问了在亭舍闲聊的老农。
结果老农轻蔑地看了这个没见识的外地人一眼,用浓厚的秦腔笑道:“官大夫。”
这下桑木服了。
黑夫对他道:“关中子弟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几代人积累下来,就算每一代人升一级,也不得了。”
“想来其家中也十分富裕啊。”
彦不由打起了小九九,顿时觉得,车上拉着的两千斤红糖,肯定能在咸阳及关中卖个好价钱!
走过连绵不断,鸡犬相闻的数十个富庶里闾后,一座横跨灞水的石墩木桥也出现在一行人眼前……
此桥长达百步,桥头有高耸的华表,桥上每个石墩都雕刻着各种瑞兽,遥望对岸,则见筑堤五里,栽柳万株,好不壮观。
从蓝田过来就一直与他们同路的几个关中小吏热情地向黑夫介绍道:“这就是灞桥了,过了灞桥,再从灞上渡渭水,咸阳便近在眼前!”
不过,就在一行人要登桥时,却打灞水西岸开来了一支全副武装的人马,个个表情严肃,披甲带剑,强弓劲弩架在桥上,看其旗号,竟是守卫咸阳的“卫尉军”!
卫尉军千余人,将灞桥占住,并宣布灞桥今日戒严,要到午后才能通行!
“卫尉军都出动了,难道是秦王出行?”
黑夫眼皮一跳,又见那个领头的秦将眼熟,走近一瞧,竟是自己在灭魏之战时的老上司,杨熊!
不过,昔日高高在上的杨熊,看其打扮,爵位竟只是左庶长,已被黑夫追上了!
第0317章 六王毕!
黑夫连喊了数声,杨熊才认出,这个头戴鹖冠的下卿,竟是自己昔日的部下,小屯长黑夫……
当年杨熊靠着父辈之荫,以郎官身份入伍,打完灭魏之战,才为公大夫。接下来的几场战争,他跃了三级至左庶长,而后入咸阳当了卫尉军的“渭南司马”,领兵三千。
可黑夫当时只是一个不更啊,这蹿升速度实在是惊人。不过杨熊也对黑夫夺得项燕军旗,并南伐豫章,开地千里有所耳闻,看这架势,他是被秦王赏识,要入朝做郎官了。
与昔日下属平起平坐,杨熊心里有些复杂,但他这个人心思本就深沉,很快就用一阵大笑掩饰过去了。
“为郎者,不仅能时常见到大王,入则宿卫,且是郡县长吏的主要来源,或许等你离开咸阳时,便能出牧百里、千里了!黑夫,当勉之!”
不过还有一句话杨熊没说出来,郎官郎卫,往往由关中出身良好,且世代忠诚的军功贵族子弟里严格选拔而来,个个都心高气傲。以黑夫的爵位,应该能担任不小的官职,但他这种黔首出身的上司,要想让手下人心服,却也不容易……
黑夫忙道不敢,谦逊客套一番后,便指着将灞桥把守得严严实实,不准官吏百姓通过的卫尉军道:“杨司马,如此阵仗,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问完后,他又作失言状,拱手道:“若是事关机密,就当下吏没问!”
杨熊道:“谈不上什么机密,很快,全咸阳,全天下的人都能知晓,只是消息还没传来罢了。”
“哦?是什么事?”
“不急,你且猜猜看。”杨熊卖了个关子,目光也看向了东方,那是函谷关的位置。
黑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笑道:“去岁春夏时节,燕代灭亡,五月份,大王宣布天下酺,之后直到秋收,各地均无战事。算算时间,若是乘着秋后农闲在东方用兵,也差不多有结果了……”
杨熊诧异地看了黑夫一眼,笑道:“你猜的没错,十月底,王贲将军、蒙恬将军、李信将军从燕地南下攻齐,腊月初兵临齐国济北,到了腊月下旬时,齐国便不战而降了……”
“何其速也!”
齐国的事,黑夫是有所耳闻的,眼下三晋燕楚已灭,五国的封君、卿大夫、军官、士兵、游侠,几乎都跑到了齐国,那里俨然成了复国势力最集中的区域。他们肯定卯足了劲,要与秦国决一死战,却不料齐王连抵抗都没就降了。
“是齐相后胜的功劳。”
杨熊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来,哪年不给他送去黄金、珠宝?靠了他斡旋,齐国才会坐视诸侯相继灭亡,齐王建继位四十年,四十年齐地未遭战事,兵甲不修,百姓不教,等到大军临门时,都成了软骨头,不敢抵抗。”
“而秦国使者陈驰奉王命以五百里诱之,齐王建,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边说,他一边指着指着远方车辚辚,马萧萧,自东向西而来的一队人马道:“看,齐王建入朝的大队人马,到了!”
……
这一日,数千人聚集在灞桥边,观看齐王建入朝于秦的盛况。
他们当中有过路的行人,也有本地的农户,众人都很兴奋,对着陆续踏上灞桥的公子王孙、宫人女婢、高挑齐女、群臣百官指指点点。
“这哪是入朝啊,分明是俘虏。”
黑夫的车夫桑木摇着头,但见那些穿着齐绢鲁缟的公子王孙垂头丧气,而宫人女婢则哭哭啼啼,已经把妆容弄花了,群臣百官,更是三步一声叹。
先前桑木过去问其爵位,自称是“官大夫”老农也在孙儿的搀扶下,踮着脚看着这一幕,他的右臂已经断了,只得将左臂搭在他孙子的肩上。
听桑木如此说,这独臂老农便笑道:“后生,你说的没错,不是入朝,是俘虏!这场面,从今王十七年开始,老朽已经见过第六遭了!”
秦王政十七年,正好是韩国灭亡那年。
“老丈年纪长,爵位高,见识也广啊。”黑夫夸了老农一句,老农却滔滔不绝起来。
“最先来的是韩王安,队里鼓着郑卫之音,管沟渠的郑君还来接他,在桥边稽首,说自己再也不能做韩王的臣子了,说的可动情了,对了,当时虏了韩王的,就是上个月刚来的内史……他的氏是什么来着?”
“叶。”黑夫替他接了下去。
“没错,就是叶!”
老农用独臂拍着自己头发花白的后脑勺,笑道:“之后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