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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车府令,天怎么黑了?”
赵高应道:“公子,外面太阳还未落,何出此言?”
“若不是天黑了,为何我看不清棋盘?”
他做出在黑暗中摸索的样子,一转头,装作才看到黑夫,拍着手笑道:“父皇父皇,原来是黑夫来了,难怪我眼前一黑!”
此言一出,赵高笑着摇头,连一向严肃的秦始皇也被逗得笑了起来。而胡亥见自己成功逗乐了父皇,更加洋洋得意,车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唯独黑夫心中暗骂道:“自作聪明的死熊孩子……”
他对胡亥的第一印象不太好,虽然在秦始皇面前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可在黑夫眼中,不过是个只知道玩乐闹腾的熊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仗着被皇帝宠爱,便喜欢作弄近臣,笑话过优旃腿短,暗讽过隗状年迈,前日见了黑夫后,竟胆敢拿他面黑来开玩笑。
痛爱少子乃父母通病,据说秦始皇最喜欢的女人,乃胡亥之母,随着其母早逝,这份感情也转移到了胡亥身上。行则同车,食则同案,对扶苏有多冷落,对胡亥就有多疼爱。
“真是……天壤之别啊。”
虽然被胡亥取笑,但黑夫却面不改色,竟笑道:“陛下、公子,别看下臣的脸是黑的,但心,却是红的!”
胡亥更乐了,捧腹大笑起来,中车府令赵高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中郎户令的嘴啊,真是同红糖一样甜。”
胡亥瞥了一眼赵高:“比你还甜?”
赵高拱手:“老臣弗如,弗如。”
黑夫忙道:“下吏岂敢与中车府令相提并论。”
胡亥这时候也不玩六博了,而是拽着秦始皇的手道:“父皇,我听说中郎户令是最早玩兵球的人,何时让他带着郎卫们,踢一场给我看看!”
兵球便是黑夫在灭楚之战,守在壁垒后那几个月里,将橄榄球魔改一番后,发明的游戏,两年过去了,已经传入了关中。秦人不喜齐楚杂耍式的个人蹴鞠,却对这种壮汉速度与激情的碰撞很痴迷,兵球遂成关中秦卒常玩的游戏。
胡亥也痴迷于此,他最喜欢看那些穿着沉重甲胄的兵卒为了争夺那小小皮球,撞在一起,摔得满脸泥浆的狼狈模样,若是比赛中能有人断交断腿,就更妙了!
黑夫拱手:“陛下和公子若想看,黑夫必亲负甲胄上场。”
对付这种领导家的熊孩子,打不得也骂不得,他不是喜欢玩么?黑夫倒是有很多小游戏,可以投其所好……
秦始皇却拍着儿子的头道:“胡闹,朕的郎官,入则宿卫,出牧百里,岂是用来游戏的?行宫已至,下去用飨罢。”
胡亥撅起了嘴,直到赵高说今日有新鲜的豹胎吃,他才重新露出了笑。
秦始皇让赵高将公子胡亥带出去,又道:
“朕许久未来此渠,明日当沿着沟渠巡视,看看今岁内史用了堆肥沤肥之法后,效果如何?”
秦始皇出了马车,看着行宫旁,这条从泾水分出后,缓缓东流,最终注入洛水的清澈沟渠。
它的出现,可以灌溉泾水洛水之间三百里的泽卤之地,溉田四万余顷,关中遂为沃野。渠成十年以来,再也没有遇到过凶年,秦由此而富强,秦始皇能一统诸侯,源源不断提供大军粮食,郑国渠居功不小。
但随即,皇帝的目光转向北面,似乎因眼前的郑国渠,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问黑夫:“明日该谁随驾宿卫?”
黑夫道:“轮到中车骑令王离。”
“如此一来,你便清闲了,那你便去云阳县走一趟罢。”
云阳县,是郑国渠以北一天行程外的地方,距离甘泉山林光宫不远,黑夫立刻竖起了耳朵,不知皇帝有何要他去做的事。
秦始皇摸着胡须,缓缓道:“去云阳狱替朕看看,程貌,还活着么?”
第0345章 隶书
程邈还活着么?当次日中午,黑夫带着下属董翳和数名郎卫,轻车抵达云阳县时,便得到了狱掾曹咎肯定的答复:不仅活着,还活得挺好。
曹咎乃是咸阳南市狱吏司马欣的妻兄,与董翳认识,一听说黑夫是奉皇帝之命来视察的,立刻毕恭毕敬地将他请入县狱中。
“隶臣程邈在外劳役,容下吏派人去将他带回来……”
黑夫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县狱,格局和安陆的有几分相似,给他一种熟悉感,回过头道:“要多久?”
“来回半个时辰,还望上吏稍待……”
让人奉汤给黑夫解渴,由县丞陪着黑夫尬聊,曹咎则退到堂外,低声问熟人董翳:“陛下要见程邈?”
董翳摇了摇头。
曹咎面色一变:“陛下要杀程邈?”
董翳还是摇摇头:“中郎户令说陛下令他来看看程邈,瞧瞧此人在做什么,至于是见是杀,中郎户令没说,我也不敢妄然揣测帝心。”
曹咎刚松了口气,黑夫却又唤他上堂,问起关于程邈的事迹来。
“程邈是哪年入狱的,犯了何罪?”
曹咎忙道:“禀上吏,程邈已入狱十年了,罪名是樊於期之叛,程邈受其举荐为狱吏,又入宫为郎。樊於期叛逃时,程邈非但没有自陈其罪,反而为樊於期辩解,陛下震怒,将其判为隶臣,派遣来云阳服刑……”
“原来如此。”
黑夫恍然,秦允许官员举荐他人为吏,可一旦举荐成功,举主和被举荐者就绑在一起了。被举者犯罪,举主因为举荐不当要连坐,反之亦然。十多年前吕不韦、嫪毐倒台,他们在朝为官的门客几乎被一扫而空。
秦始皇最讨厌的就是背叛,樊於期曾担任过中郎将,又多次出征攻城略地,为秦立下汗马功劳,却在被李牧打败后,选择了叛逃,皇帝当然是极其震怒的,用金千斤,邑万家的重赏捉拿樊於期。
程邈非但没有及时划清界限,反而为其辩解,没被处死就算不错了。
不过,能让秦始皇过了十年都念念不忘的人,绝不会这么简单。
黑夫又问:“他这十年来,在云阳做何劳役?”
秦不养闲人,对判处徒刑的罪犯们,凡有劳动能力的,都要强迫他们干活。哪怕是判处死刑的犯人,一日未死,就要靠劳作换取吃食。
所以在秦国,刑徒和隶臣可以视为同义词。
曹咎看了县丞一眼,老实答道:“程邈虽是隶臣,但因《司空律》有言,隶臣有巧可以为工者,勿以为人仆、养、城旦。程貌熟悉律令,又能写一手好字,故官府没有派他去做苦力,而是在令史手下做事,协助缉捕罪人。除了没有俸禄,每晚归来后要住进监牢外,其余与普通头小吏无别,扣除衣食,每次公事,还能得到四钱……”
黑夫失笑:“这么说,你所言程邈在外劳作,其实是跟着令史办案去了?”
县丞面色不太好看,瞪了曹咎一眼,曹咎也擦了擦汗,应道:“唯,正是如此。”
让程邈服轻刑是他给县丞出的主意,虽然在法律上说得通,但若陛下迁怒下来,他们也要被殃及啊。
“有特长就是好。”
黑夫则暗道这程貌运气不错,现在享受的待遇,大概跟水浒传里,被发配江州的宋江差不多,只要他不写反诗作死的话,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不成问题。
但此人究竟是凭什么被秦始皇记住的呢?黑夫来之前,问过一些秦始皇身边的旧近臣,他们说程邈做议郎时,曾奉皇帝命修订秦文字,可惜后来犯罪,此事便不了了之……
这次皇帝派黑夫来探监,或与此事有关。
就在这时,曹咎也说到程邈每次出公差所得的少许钱帛,都用来买笔墨和简牍上了,每逢闲暇,总是在牢狱中笔耕不缀……
黑夫来了兴趣,不想干等程邈回来了,让曹咎带自己去狱中程貌的住所看看。
进了云阳牢狱,黑夫才发现,这里的监牢,也分了三五九等。
最下等的是城旦住的,没有被褥,没有窗户,只是地面上有些发霉的稻草,十个人挤在狭小的区域内,里面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中等的是鬼薪、白粲、司寇、舂等刑徒的房间,虽伙食粗劣,被褥泛潮,好歹可以容身,五人一间——有个挺有趣的事是,舂米过去是与城旦并列的重刑,近年来踏碓、水碓大行于世,舂米也没那么累了,于是就变成了中等刑罚。
最上等的地方位于监牢的第二层,除了门从外反锁,窗户安了栏杆外,与普通民居区别不大,曹咎引领着黑夫开门而入,此刻正值下午,阳光从窗扉撒入,照得满屋都是……
“上吏,这便是程邈的居所。”
黑夫微微张开了嘴,这哪是牢房啊,分明是一个书法展览室!却见三面斑驳的墙壁上,挂满了写满密密麻麻黑字的简牍,有数百块之多。
“这些是……”
曹咎笑道:“正是程貌过去十年书写的,他是用每次公务办案的赐钱购买笔墨书简,所书并无不妥,故吾等未做干涉。”
小心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简牍后,黑夫走近墙壁,定睛一瞧,上面写的不是什么反诗,而是每个秦吏都要背诵的《为吏之道》。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无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只看了一眼,他立刻就发现这些简牍上的文字形制,与日常所见颇为不同!
不是最常见的秦篆,秦篆虽然已是从周代复杂的大篆里改进而来的,但还是保留了金文的一些习惯,比划圆转,横平竖直,粗细基本一致,必须慢慢写。
更不是黑夫曾见过的魏、楚等形制各异的六国文字。
“有些像南郡吏员在记录案情时的速记体……”
后世挖出来的秦简上,基本都是这种速记字体,官吏们为了速度,经常下意识地简化篆体,减少笔划,字形也转为方扁。
不,眼前的字体,比那种小篆的速记体改变得更加彻底,几乎每个字,都化繁为简,化圆为方,化弧为直。
没错的。
黑夫有些小激动,因为他竟在这看到了一种流传至后世的字体,而非不管怎么学都觉得陌生的古篆字。
“这是……”
“隶书!”
“多谢上吏赠名!”
就在黑夫将这两字脱口而出时,一位穿着刑徒赭衣,头发斑白的中年人也出现在门口,他看着满屋的十年心血,嗟叹道:
“隶书,隶书,隶人所书也;隶书,隶书,亦佐篆书所不逮也!好名字!”
言罢,他对着黑夫重重一拜:“程邈十年所书,均在于此,陛下纵要赐我死,程邈也能含笑而终了!”
“程君言重了。”
黑夫走过去将程邈扶住,同时看着其他两面墙壁上,是一些篆字与隶书的对照表,四千篆字,几乎都有一一对应的隶体,若有所思。
心中明白,为何秦始皇对程貌此人念念不忘了,这或许跟皇帝近来打算实施的一项国策有关!
“车同轨,书同文!”
这次皇帝移驾林光宫,可是将李斯、赵高、胡毋敬三大书法家都带着的,又派他来瞧瞧程邈,目的十分明显。
“我何不乘此东风,将那件事做了呢?”
一个藏在黑夫心里许久的想法,在满屋隶书的引诱下,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
PS:类似的例子见《岳麓书院藏秦简(叁)》,“隶臣哀”和“隶臣毋智”也是行动自由且在“狱史”或“令史”领导下从事缉捕罪犯等工作。
第0346章 仓颉造字
甘泉山位于云阳县以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