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章平滔滔不绝地说起开春时,咸阳朝堂为皇帝下一次出巡去往何处的乱战,黑夫也晓有兴致地听着,看来他不在咸阳时,错过了不少好戏啊,虽然内史腾也曾来信提及,但毕竟没有章平讲述的详细。
章平道:“博士周青臣进言说,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陛下当向东巡狩郡县,封泰山、禅梁父……”
儒生的心思,黑夫岂能不知?封禅这种事,一般认为源于舜、禹,也有说源于伏羲的,但在舜、禹之后,再没人封禅过,齐桓公曾生出过这样的念头,但被管仲劝阻了。
最热衷于封禅的莫过于儒家,因为他们是搞礼仪出身的,这些上古礼乐最是精通,而且泰山、梁父都在关东鲁地,是儒家的大本营。
他劝秦始皇封禅,这相当于是变相兜售儒家“帝王受命封禅”的理论,只要皇帝接受,儒家便在“祀”这国之大事里,站住了脚。
博士儒生们都支持封禅,尤其是黑夫认识的“待诏博士”叔孙通最为积极。
若是过去的秦始皇,自以为德超三皇,功盖五帝,一定会去做这件极大满足他虚荣心的事,但令儒生博士没料到的是,秦始皇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朕虽一海内,却仍未放逐蛮夷,攘地至荒服,此时封禅?为时尚早。”
“待日月所照,皆为大秦之土,蛮夷戎狄莫不宾服时,朕再封禅不迟!”
于是封禅之事,只能作罢。
“接下来是燕、齐方士,亦力劝陛下东巡。”
燕齐方士,是秦一统后,被招揽到咸阳的一群人,有卢生、韩终、侯生等,那个大名鼎鼎的徐福倒是还没来。
他们看准秦始皇迷恋长生不死之术,笃信命数,便投其所好,什么“以咸阳宫象紫微星,渭水象银河”就是他们搞出来的鬼。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且对后世没什么用处,历史上,项羽一把大火,这一切都会化作灰烬。
黑夫也没有直接跳出来跟他们斗嘴,因为他知道,这群人虽是怪迂苟合之徒,却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本事,类似变魔术,糊弄人很容易,关键是,皇帝信这一套啊……
他的办法,是怂恿秦国传统的巫觋,让这些式微几乎灭亡的本土神汉站出来,以西王母、昆仑墟之事游说秦始皇。
这些传说,有故事详尽的《穆天子传》帮忙背书,与方士们吹的东海仙山相比,听上去更像真的,虽然他们言之凿凿说燕昭王去过,但燕昭王可没周穆王长寿,没啥说服力。
所以秦始皇如今偏向先开疆辟土,顺便寻找西王母,对东海仙山的兴趣小了很多。
眼看皇帝大把黄金赏老巫雅而不给他们,方士们哪肯甘心?他们一合计,觉得这是皇帝西巡,看了西方景色的缘故。他们认为,皇帝若去了东边,在之罘(fú)、琅琊看到渺茫的大海,肯定会改变主意,再度对海外仙岛产生想法。
于是方士们舌灿莲花,擅长“望气”的韩终甚至说,近来泗水中金光四射,可能是宋偃王灭国时遗失的大鼎重现人世了……
但即便如此,也未能动摇皇帝对西王母的向往,决计暂缓东巡海滨。
虽然东巡取消了,但皇帝可是个闲不住的人,正巧,从云中到肤施的路也通了。既然打算明年直道修好就对匈奴用兵,出于对国策的关心,皇帝当然要来一场向北的旅行,去看看他未曾涉足过的太原、雁门、云中、上郡。
这倒是黑夫未想到的,历史上,这一年秦始皇的确去了东方,东行郡县,上泰山搞封禅,临海眺望海外仙岛,在泗水找遗失的周鼎,再去南郡洞庭发飙,把湘山的树全砍了……对了,好像还在博浪沙遭到某位复国人士的刺杀?(事在二十九年,黑夫记错了)
但现如今,以上历史事件,统统没了!或者延后了,因为秦始皇改变了他的行程!
历史在黑夫面前来了个急刹车,然后猛地拐了个弯,虽然大的方向没变,但路边的风景,恐怕会与原先大不相同!
“蝴蝶效应啊,这样的话,我这穿越者对历史事件的先知先觉,是不是会大打折扣?”
……
正当黑夫在琢磨这件事对自己利弊的时候,陈平一行人,已经离开了贺兰山麓,过月余跋涉,沿着北流的大河东侧,途径白羊、楼烦之地。
在陈平眼中,这数百里之内,风景再次发生巨大变化,贺兰草原的绿茵冉冉,逐渐变成了干涸的泥沼、蒿草遍地的石滩,最后,在大河拐弯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沙丘,随着狂风吹拂,黄沙缓慢流动……
“这便是中原人谈之色变的‘流沙’么?”
作为一个内地人,陈平从未见过沙漠,不由惊奇。
时值夜色将至,旅人们在沙漠边缘扎营,挖灶做饭,点燃携带的干牛粪、胡杨枝,燃起了一道孤独的炊烟。而左近之处,奔腾的大河汹涌澎湃,西方余晖血红,缓缓坠落,整个世界,仿佛都有一种博大而粗犷的美。
陈平不由嗟叹:“若非我力求郡尉让我同行,陈平此生,不知能否见到如此景致?”
此情此景,陈平只感觉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若是黑夫在此,定然会吟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来让陈平击节赞叹。
可惜他不在。
乌氏延能够领会陈平的心情,当年第一次随兄长见到塞外沙漠时,他也站在原地,感慨天地造化之妙。
他走到陈平身旁,指着一望无际的沙漠道:“库结沙,这片流沙,被匈奴人称之为库结沙。意思是‘弓上的弦’,因它处在大河拐弯处,东西连绵,于河水相始终,就像一根挂在长河弓身上的弦!”
“而中原之人,则将这一带称之为:朔方!”
第0402章 侠以武犯禁
黑夫不知道,秦始皇之所以更信秦地本土巫祝,拒绝关东方士东巡建议,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高渐离案后,秦始皇对“诸侯之人”已失去了信任。虽然他没像当年一样贸然逐客,但只要是六国遗民,休想再靠近皇帝,也不可能得到重用。
秦始皇区别“秦人”和“诸侯之人”的标准,便是按他继位时,秦的疆土来判定。当是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
除此之外,其余新征服地区,都算作“诸侯之人”。
于是乎,这次北巡的大部分时间,秦始皇的车驾,都行驶在较为友善的地域上。
河东安邑便不必说了,从秦昭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86年),魏国被迫献出安邑予秦开始,这里便是秦的土地。秦昭王将安邑城内的魏人尽数赶走,迁徙秦地被赦免的罪人来定居,几代人过去了,他们已和南郡一样,成了秦忠实的子民,当地百姓在蒲坂,在盐池,在安邑夹道欢迎皇帝莅临。
“朕当年从邯郸归国时,河东百姓也是如此迎接朕的啊……”
秦始皇坐于御驾中,掀开帷幕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小时候的片段一闪而过。
那时候的秦始皇才七八岁年纪,在邯郸受尽了苦楚和侮辱,对遥远的咸阳,也有一种陌生感,第一次给他一种“回家”感觉的,却是在河东,在安邑。
恍惚记得,当时母后在车里紧紧抱着他,忽然外面一阵喧闹传来,如惊弓之鸟的母子大骇,小公子纵然害怕,却还是勇敢地挡在母亲面前,捏紧了拳头。
但那些涌来的人,却统统跪倒在十步之外,他们只是想来看看,流落受难多年的公子政……
年迈的安邑老农高高举起手里蒸好的粟饭,请公子享用。
秦始皇不记得自己吃没吃,只记得,当时是冬天,一路上俱是雨雪,但母子二人心里却是暖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总算是安全,不再有性命之虞了。
“昔我往矣,雨雪载途。今我来思,黍稷方华!”
心情大好之下,秦始皇在安邑下达了一项命令:三十多年前,那些迎接过他的城邑,其治下百姓,统统“复一年”,也就是免除一年更役。
秦始皇在安邑停留了三日,祭祀了“夏墟”。但接下来的太原郡,留给秦始皇的印象就不那么好了……
秦始皇二十八年未月(农历六月)初,秦始皇抵达了晋阳。
“晋阳好啊。”
在车上时,秦始皇对随驾的廷尉李斯冷笑道:“朕继位的第一天,便接到了一个消息,晋阳反了!好在有蒙骜将军为朕击定之!”
李斯垂首:“臣当时刚到咸阳,记得此事……”
那份晋阳人给他的继位大礼,秦始皇至今尤记,所以在当地也没任何减免的恩赐。
二十八年过去了,晋阳依旧,人却面目全非,蒙骜已死,他的儿子蒙武也垂垂老矣,身体比王翦还差,也不知还有多久好活。
老将在凋零,如今秦始皇亲政前便活跃在战场上的那批将领,还能顶用的,就只有羌瘣了。
值得欣慰的是,年轻一代的将领人才辈出,蒙恬李信一度让秦始皇失望,但他们都知耻后勇,这几年在边疆颇有建树,冯敬、李由虽是官二代,但也算有点才干。
不过,秦始皇最为看好的,还是潜力巨大的北地郡尉黑夫,此子能文能武,且出身卑微,没有根基。只是黑夫太过年轻,吸取了李信伐楚的教训,秦始皇不打算让他骤然登上高位,而打算慢慢打磨培养……
因为对晋阳印象不好,秦始皇只在这停留了两天,这两天里,还听说了另外一件让他胃口不佳的事。
事情是这样,太原郡尉来禀报,说是晋阳附近的榆次县,似乎有荆轲党羽旧友活动!
“禀陛下,榆次有一名剑客,名曰盖聂,家境富足,常与六国剑士往来。二十多年前,贼人荆轲曾游历经过榆次,与盖聂讲论剑术,荆轲事败时,盖聂不知所踪。臣派人四处缉拿悬赏,近日他被人告发,竟是隐居在仇由,已经被官府捉住,敢问陛下,当如何发落?”
郡尉欲以此邀功,秦始皇却只感觉一阵恶心,扔下筷箸,面露不快。
游侠、剑客,这是秦始皇生平最厌恶的人,跟荆轲沾边的人尤甚。
他总感觉,这些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太子丹、荆轲残党真是杀不完的虫子。
皇帝会自降尊贵,去审问一条垂死的残虫么?当然不会,秦始皇只是不耐烦摆了摆手,让廷尉李斯按照律令处置。
于是乎,盖聂,这个避秦苛律,在山里隐居,以挥舞木剑为乐,压根没什么刺杀、谋反之心的老者,只因为许多年前与荆轲往来过,被外人说成是“荆轲之友”,就被太原郡丞判了“将阳”和“谋逆”二罪,在晋阳东市斩首……
公堂之上,须发斑白的老剑客盖聂喊冤不止,他年轻时是榆次著名的剑客,家境富足,常与六国人士往来,但要说他是荆轲的朋友,那真是天大的冤屈。
“老夫不服!”
判决书下达后,盖聂高呼不止。
“当年荆轲曾来榆次拜访我,与我讲论剑术不假,但我二人对剑招剑法的理解,颇有不合之处,我觉得荆轲无甚本领,只会夸夸其谈博取名声而已,便勃然生怒,用眼睛瞪他,他便惭然而走,当夜就离开榆次,再未与我相见过,我岂会是他旧友党羽?我不服,我要